作者:老草吃嫩牛
卢氏笑着摇摇头:“给付季找一门富贵点的,高门大户的,那也简单!凭着咱平洲顾的名头也不缺找一门登高望远的。可你想过没?那些人家背后林林总总多少关系,多少亲戚。他们看来,付季着实是高攀了的。”
顾昭闻言,神色顿时阴郁下来。不管他承不承认,这是个看门第,看出身,看关系的社会。
卢氏拍着自己老迈的腿唠叨着:“咱家付小郎本寒门出身,又是丁户出息,他刚冒头需要步步稳妥。硬娶了只怕被人觉着是讨了人家便宜。不说旁人,就说咱家吧!铭慧那丫头如何长大的你是清楚的,生下来,两个乳母,四个大丫头,那些个琐碎就不知道多少。
旁人家,门户就是低一些,那也是娇养着长大。你叫人家大小姐翻身回去跟付季家里去相处,只怕时候久了,要出纠葛。咱也不说人家大小姐家教如何如何的。咱总要防个万一不是?”
顾昭此刻真心服气了,便点点头道:“却是这个道理。”
卢氏很高兴,于是语气高昂了些道:“付季没出息了,人家就当付季依附着她们家,求着她们家,你就是吃她家一根菜,那这辈子也是还不完的人情,一根菜能说成一筐,最后变个菜园子,你说小郎可怜不?”
人情世故就是如此,嫂子睿智,顾昭点点头。
卢氏继续道:“若是……付季有出息了,大家闺女凭什么又会嫁你呢?没好处人家看上你什么?凭你乌康村门寒门的出身?才不是呢!他们身后那关系网网眼眼,不知道那条线儿背后拴着的会是什么蚂蚱。
哦!你说,你媳妇的亲戚求来了,你是管还是不管呢?不管坏了夫妇情分,管了坏了小叔你的大计。这么些年手把手教出来的好徒儿,不是成了给人家养的吗?咱做事儿防万一那是末流手段,烦心事来之前先关了门才是上流,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昭此刻不能下炕,不然必会给他嫂子施大礼。
卢氏见小叔子服气了,这才解释她愿意白絮的原因:“阿弟不知,那白絮的娘亲乃是高陀韦氏后裔,虽如今韦氏没落了,哼!凭着现在这些大家,当年在前朝还不若那韦氏一根小指头。如今那些个私塾教课,启蒙老三本,有两本都是人家韦氏编撰的,凭着这一点,你舅舅家那算个什么?
如此算来,白氏也算是世家门第出身,再说她爹,虽是庶出,可好歹也是眉山白氏出身。如此算来,白絮也是出身大家,也是书香之后。最贵重的是,当年白絮他爹跟白学路白大人有私怨,因此并不来往。如此说来,这姑娘到了咱家必然是一心一意的,娶过来那就是咱的了,若不是为了那点子嫁妆,如今这么好的也不会留给你。她祖母早年间跟我有谊,这些年我也想接她来家里,那姑娘怕白家与咱家有纠葛,因此才不来,多懂事啊……给你好的你还敢埋怨我呢!”
顾昭听了,心下欢喜,了解一桩心病,于是连连称谢,叔嫂又在家里唠叨起新仔他们的婚事,聊到最后,顾昭便做主花蕊配给了细仔,花丽给了新仔。因绵绵年年都自南边来的,顾昭便做主送她们回南边归乡,嫁给那头的庄子里长家的两个孩儿,那俩人顾昭也见过,都是实在人,日子也错不了。
他们正说的高兴,那边顾岩却睡了一觉,梦了一番童年了。案子上烛花爆了一下,顾岩猛的坐起,张嘴便喊:“更衣!更衣!今儿起晚了,如何不叫我,误了早朝了……赶紧的……”
卢氏愕然与顾昭对视,接着一起捂嘴笑了起来。
第二日大早,付季刚从朝上下来,便被顾昭叫到屋子里问话。
付季与顾昭呆久了,一进门便道:“恩师,如今我城外忙着呢,大仓那边一堆儿事儿,昨儿牙行刚来报牌……”
顾昭笑着打断他道:“怎么,嫌弃为师的打搅你了?甭叨叨了,有正事呢。”
付季闻听,赶紧收拢神色,站好了道:“请恩师吩咐。”
顾昭点点头:“你城边那套宅子如今谁打扫呢?”
付季回道:“早卖了,四年前那事儿惊得家里不轻,来的时候师傅给我接家里住,我想着那房子空着也空着,正好祖母想修祖坟,我就卖了屋子,把钱捎回去了?怎么?师傅要撵我走?”
顾昭一乐:“怎?你还要赖在我家一辈子?”
付季为难的想了下道:“一辈子如何敢,只是如今徒儿手头不宽裕,师傅容我几年,我存够了再买一处屋就是,只是瓜官儿还小呢,如今又在大老爷那边附学……”
顾昭哼了一声:“快闭嘴吧,等你存够早着呢,我还不知道你,怕是你手里的那几个,都填了老家,给了你祖母了吧?”
付季正色:“徒儿不能跟在祖祖身前尽孝,花上几个也是应该的。”
顾昭叹息:“也不是我说你,你家里也不是你一个孙儿,如今你也要成家了,以后花用都给你媳妇管着,你手里的俸禄你怎么花我不管,可我置办给你的产业是给你养家糊口的,这个不能动……”
付季顿时脸色涨红:“那……哪有媳妇,我如今忙的恨不得多几个分身,如何……媳妇,这事儿……恩师……那个……”
门外传来嗤笑声,接着毕梁立揭开门帘笑嘻嘻的进屋,将一个木盒端到顾昭面前。
顾昭不去看面红耳赤的付季,只是打开盒子,摸着里面的几张竹契叹息道:“一转眼的……八年了,多快啊,你如今也不小了,我嫂子那边掂着你,给你说了一门好婚。这事儿我是应下来了,也没问你……”
付季忙施礼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恩师想如何安排便如何安排,只是却不知道……”他磕磕巴巴的形容到:“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啊?”
顾昭不理他,只管在那里安排:“这几张竹契,是我这几年给你置办的,你有卖屋子贴补的前科,如今这契约我便不给你了,我给你媳妇。”
付季依旧磕磕巴巴的在那里唠叨:“却不知道,那姑娘……贤淑不?是哪家的小姐……那个……恩师?”
顾昭道:“我嫂子那边包了家里的针织,这木活就给咱府上包了吧,一会子你大仓忙完,去匠人那边看看,如今家里存的也不少零碎,足够你用了……”
“是,恩师,那姑娘,芳龄……”
“我也舍不得你住远了,也巧了,咱府上北面巷里正好有位礼部的陈大人致仕故乡了。他四品致仕,如今家里也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还有个小花园,空地儿也不少,你慢慢置办去吧,我今早叫细仔叫人打扫那头去了。你一会子下了大仓过去看看,该上漆水的上漆水,该添置的找你毕叔去支钱,一辈子就这一次呢,别帮师傅省了……”
顾昭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最后说到自己伤心不已,他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于是一甩袖子,打发了他们出去。
付季懵懂懂的出了门,半天后才仰天长啸:“恩师!徒儿到底娶的是谁啊!!!!!!!!!!!!!!!!!!!!!!!!!”
这一日,城中休国里的白絮姑娘正在家里打扫。前几日,国公府的老奶奶给她拉了一门亲,原本以为一生孤苦无望的白絮姑娘,被好大的馅饼儿砸的头晕。对方年岁与自己相当,最难得是,人家如今是迁丁司正五品的官身老爷。这门好婚如何就能留给自己了?
白絮坐在家里,取出她娘留给她的嫁妆盒子,翻来翻去便是那几只卖不出去的粗钗环。这几年家道难为,为了糊口家里也是捉襟见肘一日不如一日了。她若寻门平常百姓,凭着家里这一院房子门脸倒也好嫁。
可是,好歹她也是眉山白氏之后,这个人是丢不起的啊。
如今得了先人余泽,终身有靠了,白絮心里又是欣喜又是惶恐。欣喜的是,这门好姻缘便是祖屋那边的嫡出姐妹也未必能有。惶恐的却是,如今她无钱弄一套好嫁妆,若嫁过去怕夫君嫌弃。
白絮正想着心事,那院门却被人拍着乒乒作响,她抹抹眼泪,站起来站在院里问谁?
那外面却道:“姑娘,是我回来了。”
那门外的是白絮她奶娘童氏,这些年老太太也没少帮着白絮。她家儿女齐全,老太太硬是仁义,一直不离不弃的。
白絮打开门,看看她奶娘挎着的菜篮子,那里面只放着一根儿卖相不甚好看的大罗卜。
“奶娘今日早就出去,如何才回来,我还担心你遇到事儿了呢,这会子做都坐不住了。”白絮接过菜篮子道。
童氏进了院子,先进厨房取了葫芦瓢,大冬日饮了一肚子冷水,抹抹嘴儿后进了白絮的屋子,一脸喜滋滋的道:“姑娘猜我今日去哪里了?”
白絮摇头。
童氏伸出手怜惜的摸摸白絮的脸叹息道:“我家姑娘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生得好模样,怎么就命不好?以前老婆子也怨恨天道不公,如今看来却是冤屈天爷爷了,明日我去庙里要大大烧一柱高香!他给姑娘预备了好的呢!”
白絮羞红了脸,嗔怪道:“奶娘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