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顾茂甲一时羞涩难耐,捂着脸话也不说的便去了。
顾茂甲浑浑噩噩的在街上游走,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夜幕昏沉下,不由自主的,他却走到了顾茂峰的外宅处。如今家中兄弟姐妹,无人能看得起他,几年前他与顾茂峰都去捧潞王的臭脚,可到了最后,潞王却只欣赏顾茂峰,那时候,他便与顾茂峰越走越远了。
如今看人家混的,只是外室的地儿,却是繁华路段,繁华的里巷!就连人家大门上都有铜虎咬,铜围片,就连门子人家都穿着青绸面儿,灰鼠毛领的棉袍子。
这日子,到底是如何过的?
顾茂甲停住脚步,站在门口对门子道:“我三哥可在家?”
那门子认识他,虽礼数全,眼里却无半年尊重,只是道:“回侯爷,老爷在家呢。”
顾茂甲背着手道:“去跟他说,我来了。”
那门子点点头,转身进去了。
顾茂甲站在门口,只等着他三哥来接,他是侯爷,好歹也要有个礼数的。可是他左等右等,他三哥就是不出来,闹了半天后,那门子跑出来,一脸讥讽的笑着说:“侯爷……我家老爷下不得桌子,叫你进去!”
顾茂甲无奈,被生活逼迫的又不能转身就走,他心里千转百拧,最后无奈,只能自己独自进了顾茂峰的院子。
顾茂峰这外室姓苗,名字已无人知。大家都叫她妙姐儿,以前上京最大楼子里出了名儿的大花魁。据说,妙姐儿当年赎身银子已经涨至五千贯。如今妙姐儿被顾茂峰赎了身,他也不敢往家里带,就养在上京这最繁华的归安里之内。顾茂峰在归安里这套宅子,原是一位四品大员家的配置,价值两万贯,带花园三进的院儿。
顾茂甲进了院子,一路无人引路,偶尔有人见了他也装着没看到。这一路,他走的无比艰难,一直走到中院,人还未到,便听到一阵吆五喝六吵闹赌博的声音。还有人在里面毫不遮掩的交谈。
“我说老三,好歹人家也是堂堂侯爷,真不出去?不怕你老子抽你?”
顾茂峰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毫不遮掩的得意道:“呸!他也算侯爷,被个老娘们牵着鼻子走,你们数数嘿,上京是个人知道他就看不上他,他那也算是活人呢?
那就是个乡下的村汉!那也比他过得好。我老子抽我?我老子巴不得我远着他呢。”
“得了,留点口德,一会人进来了,免得我们难做!你说老三,他今儿寻你做什么?”
“做什么?活不下去,借钱呗,爷自己都快穷的光腚了,我还想借呢!宝贝儿去后面瞧瞧燕窝好了没,给大爷们一人来一盏,甜甜他们的心儿,糊糊他们的眼儿,进了咱家门儿,一个钱儿别带走……”
顾茂甲也不知道如何了,他傻乎乎的呆立了片刻后,转身出了院子,这次他想,他再也不来了。
人这辈子到底活什么呢?不该着这样啊?顾茂甲这些年来头一次想起自己的父亲,若是爹爹活着就好了。如何好好的日子,就活成了这般呢?
他浑浑噩噩的走着,一直走到外公家的家庙前,如今这里无人看门,只有一个婆子侍奉,如此,他便独自去后院寻他娘亲高氏,他发了一路的誓言,这一次就是跪下,磕头磕死!也要跟娘要出钱来。儿子大了,马上国子学出来,好歹也要求人呢,哎,以后,要好好打算了。
顾茂甲溜达着走到后院,他母亲高氏屋中灯光昏暗,往日常听到的织布声,今日却没有了,有个苍老的男人在跟高氏一问一答的对话。顾茂甲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却辨认出,那是他外公在与高氏说话。
“我说三丫头,你说这事儿能成吗?茂丙跟他哥可不同,到时候,那可是你亲亲的嫡亲侄女儿,老二要是不认可就毁了贞儿一辈子了。”
高氏带着笑意的声音打屋里传出来,一边笑一边道:“爹爹怕这个做什么,老二不认,我认啊!他人不在更好了,明儿去捉一只公鸡来替一下,以前不也是有这样的事儿吗?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娶进来了他不认也得认!女儿保证,只要我活着,保贞儿一个侯爷夫人的位置却是没问题的。”
高老爷心里怕是稳妥了,于是语气带着一丝巴结道:“如此,此事便全靠你了,不过你也别怕,你哥哥也不敢亏了你,五千贯我保准儿一个钱儿也少不得你的,明儿就给你搬来……”
顾茂甲心神顿时被击打的粉碎,他不知道是该一脚踹开那门,还是该如何是好,天大地大,竟是连个收留他的人都没有。他转身捂着脸狂奔而去,一边走一边流泪,他想死,却没有这个胆子。这一路他一直跑着,路过下司马匠人铺子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一伸手买了一把菜刀,他提着菜刀回到自己府里,站在门口,傻呆了半天,把家里的门子吓得不轻。
后来,顾茂甲将家里的仆奴,有一个,算一个的都叫了出来,这一叫竟然也凑了三五十人,如此这般的,顾茂甲带着人去了他外家的家庙。
一入高家庙顾茂甲就带着人去了他母亲的库房,他举着菜刀,一下一下的砍着那三重锁,他砍门的声音奇大无比,很快的,那门锁被他剁烂了丢到一边,顾茂甲一伸脚将门踹开,扭头对家仆喊了一句:“给我搬!”
“你敢!”高氏声嘶力竭,扶着那婆子进了院子,一到顾茂甲面前伸手就想给他一巴掌:“你个不孝的东西!”
顾茂甲一把托住他母亲的胳膊道:“母亲,儿如今却是不敢孝了。”
夜色朦胧,顾茂甲笑的旁人身体都发颤,他一步步的走到高氏面前阴森森的问:“母亲,儿自问来这人世,对母亲也算是百依百顺,父亲去了后,儿怜悯您孤苦,更是捧着您活着,如今皇恩浩荡,您来外祖家给爹爹守孝。这些日子,儿就是自己饿死,也不敢委屈娘亲半点……儿子今儿就纳闷了,才将夜色昏暗,儿子恍惚听到母亲房内有男人说话?却不知那人是谁?母亲若要改嫁给儿子找后爹,怎么不跟儿子说呢?”
高氏如遭雷击,魂魄都飞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儿子竟然说她偷人?她不能活了。
“你……你说什么呢,那是你外爷!”
顾茂甲轻轻一笑道:“全上京都知道,外爷不屑与娘亲说话,跟您见面都不打招呼,不然您能住到外庙来?母亲,那男人到底是那个?”
“你疯了!”高氏一下子清醒了,这辈子,从未这般清醒过,这一刹那,她是真的悔了,真的后悔了。她想哭,却清醒的意识到,哭没用,儿子要她死!呢!
顾茂甲一脸委屈难受的走到高氏耳边低声说:“母亲!您害了我一辈子,还想害老二?大妹,老二才刚活出个人样子,我这个哥哥没出息,对不住爹爹,如今却不能再害他们了。娘!儿子求你,你死吧!”
顾茂甲说完,眼泪不由自主的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一边流一边大声说:“来人,把我老太太扶下去,她疯了!”
第一百一十三回 ...
如何处理高氏,这是一个大问题,昨日出事,不到半夜,满京尽知,说什么的都有。因此这一大早的,顾岩便打发人将顾茂甲唤入院中,一见面便给了他两个大耳光。高氏便是再不好,再该死!谁都能动手,却偏偏不该是他的亲生儿子动手。
顾昭也在这日上午得了消息,他心里一慌便赶紧命人抬了自己去大哥家。顾茂甲该若如何,都无关他的事情,他只是担心连累了瑾瑜,茂丙这边就不好了。
顾昭一进大哥家正堂,便觉这里气氛异常压抑,堂间安静非常,房内一干晚辈都敛声静气,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晚辈们见顾昭进来,赶忙都一一站起施礼。
顾茂德两口子,顾茂明两口子,顾茂峰两口子,顾茂昌两口子都在,还有顾茂甲家的文氏连同一对儿女允克,柔儿也齐齐坐在后面,母子三人一言不发,神色淡漠。想是与亲爹没什么感情与这些亲戚却更是不亲。
这些年,各府各房都看不上老四家。自然,顾茂甲这对儿女在生活上得不到大家更多的照顾与关爱,平日族中小姐妹有个茶会,花会也不会去四侯府邀请柔儿过来。一来二去,好好的亲戚,竟然还不如陌生人。
顾昭坐在软兜里问顾茂德:“你爹呢?”
顾茂德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于是道:“高老爷来了……”他叹息了下压低声音道:“小叔叔,也是侄儿的错,这几年忙的厉害,若是我稍稍分心一下常常与茂甲说话,那边也不会闯出这般滔天大祸。”
族长难做,大宗族的族长更是如此,顾茂德如今有错无错,作为家中未来的继位族长,他也必须跟来的家中长辈请罪。顾茂德请完罪,苏氏也是一脸尴尬的在后面请罪道:“也是侄媳没照顾好,若往日……”
顾昭烦躁的摆摆手道:“家长都在,族长也在,关你们什么事情,再者此事牵连长辈,又与你们何干,你们啊……以后没事了别什么都往身上揽。有些事情,有的能揽,有的……你们揽了他们也未必说你们好呢。”顾昭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的往顾茂峰那厢看了一眼。
顿时把个顾茂峰吓得浑身汗毛根根支楞,一股子凉意贴着他的脚后跟往上窜!他心里有鬼,此刻就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不过就是一两百贯的事情,如今上京各处怎么传的都不用问就能猜出来。
昨日,顾侯爷无钱,便去找自己的兄弟接济,借钱不得半夜去找母亲,却不想闯了那个门,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那个是个息事宁人的,如今怕是到处的添油加醋呢!如今搞的事情再也无法收场。也不过是两百贯的救急,生生的血亲竟然这样做事,今后,他顾茂峰怕是跟家里交代不下去了。
顾昭见茂德两口子为难,还想安慰,却不想卢氏被人扶着从后面出来,她一出来一见顾昭便赶紧过来问了句:“你身上不利落,怎么就过来了?我看今日格外冷,怕是又要下雪!”
顾昭笑道:“不妨事,这么大的时期,我知道了就得过来。不然老哥哥身边也没个商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