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付季膝行几步,双手接过师傅的信笺,见到熟悉的字迹之后,终于还是心理酸的抱怨道:“大冬天的,师傅又有旧疾,陛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舍得他出去……”
赵淳润也是心疼,闻言点点头哀叹:“你以为朕愿意,你也知道,你家大老爷,到了岁数了……若不放阿昭出去陪陪他,以后若有什么,你师父向来心眼小,到那时,岂不是怨恨朕一辈子!”
付季自然不服气,闻言立刻回嘴道:“师傅才不是那样人!”
赵淳润哼了一声:“你有我知道他?”
付季歪歪嘴,想起师傅如今不在,自己在人家手里,还是老实一点的好,因此便没有回嘴,只是含着半泡子眼泪,一边看一边道:“师傅的字儿,还是没长进!”
今上哼了一声,心里顿时又得意了,这世上怕是只有自己知道阿昭会双手书了吧!
也不知道他得意什么。
“师傅还是这般罗嗦!”
“哼!”
半响之后,付季终于看完信笺,赵淳润一伸手将信笺拽了回去,两方揪扯了一下,付季还是松了手,亏那信笺都是写在帛布上,若不然指定两半儿。
待付季看完,今上又命人将最近调查的一干案录都拿来给付季看了一遍,付季来回看了几次之后,方恨声道:“李永吉部内行窃,治地户口流散,籍帐隐没,农桑不勤,属地纵暴!该死!万死……”这话说的,硬是将这个素日笑眯眯,清淡淡的好好先生,气的脖颈青筋暴露,双目凸出。
赵淳润失笑,他自然懂付季在气什么,他倒不是怕担责任而气愤,他只是心疼自己老师一片苦心,心疼自家先生为了迁丁司劳心劳力,这李永吉哎,终归还是太不争气了。
今上安慰了几句,付季半天后才缓过来。
“成了,你也别气了,倒是最近朕忙旁个去了,这不是,茂丙从西边送来好些上等马过来吗,说起来,那倒是个精怪的,这几日求赐婚的折子能有这么厚了……”赵淳润比比高度,半天后才笑着道:“朕倒是想赐一门好亲,可想了半天,终归,这是阿昭的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吧。”
付季有些不服气,便很随意的道:“那小子也能成亲?”
今上气乐了:“你都能有儿子了,人家怎么不能成个亲?”
“那不是害人家?难不成他娶回娘子来,夫妻每日坐一起涂脂抹粉,闲暇绣花吗?”
“怎么就害人家了?茂丙好歹是将星后裔,血统高贵,自己大小还是个侯爷,这上京能配他的,数来数去也没几户,高兴还来不及。如今他也不小了,早晚那不得有个后?朕……真还想着,把他过继给你师傅呢。”
付季越发觉着今上扯淡呢,那大饼子比自己师傅还大一岁呢。
“哎!你家人都个个这般刁钻,一个两个的不想成亲,凭他谁家的闺女,还敢委屈他不成?”
付季发现今上越扯越远,忙按了心神,将他拉回来。他倒也理解,师傅如今出去好久了,这位实在也想得慌了。
“陛下,若李永吉之事待监察御史举出便真真不好了,臣想带几人去青州彻查此事,若……李永吉真有此举等,按照律令……亦不过是杖七十,徒五年……便是再严一些……也不过是坐赃私罪,徒十年而已……”说到这里,付季咬咬牙,抬头道:“陛下!李永吉万死难辞其咎!”
今上想半响之后方摇摇头道:“朕……还是派别人去吧,你师父如今不在家,迁丁司大大小小一竿子杂事儿,你去了,谁帮你师傅看着?倒是如今乌康户籍调查可有落证了?”
付季有些失落,但是很快调整好情绪后回道:“回陛下!如今天入寒冬,丁户账簿怕是要等到开春了。”
“恩,也罢,你老老实实的给你师傅看好了。盯好了迁丁之事,也是你的孝心,你要记得,你师父不是说过吗,迁丁一事,乃大梁百年大计,万万不可倦怠!”
“臣记下了……”
“恩,朕知道你是乌康人,也受过迁丁之苦,这朝上朝下,若非你,别人怕是也办不妥当此事……你还是先把身边的人勘验勘验,那李永吉自己,怕是下不得手的,上面不给凭条,他如何调配?入会回执?”
“是,臣记下了,明日就回去彻查。”
如此两人干巴巴的说了一会正事儿,午夜,付季方离开这个小院子。
此时,年入龙尾,京里一派歌舞升平端是个好年景的样式,原本具是平常时日,来来去去的都是头年年尾上的旧事,做年馍馍,杀羊宰鸡,绸缎店铺客来客往端是热闹,却不想,就在年尾这当口,上京竟出了一件蹊跷之事。
那迁丁司一连暴死两位主事,这两位主事都是在家中暴死,都是捂着肚子,整整哀嚎两日方才咽气。
后京里有经验的仵作跑去验尸之后,打开这两位主事的肚腹,哎呀!竟然五脏六腑都烂掉了。那仵作是个经年的老吏,也颇有些经验,因此当下断判道:“此乃古时杀人禁术,该是早就失传?这种迹象,是常食得白马鞍下肉,才会烂人五脏!”
那刑部官员来来去去忙活几日之后,实在无法破案,最后只能上了请罪的折子。
看完刑部奏折,天承帝微微皱皱眉毛侧过头低声对孙希道:“这小子,如今怎么这般狠辣!弄死人有千万种法子,你说阿昭如何教养他的,这小子要么不动口,一动,竟咬的这般狠!好好的烂人五脏,活活竟疼死人家”
孙希脸色白了白,脑袋里想起付季那张温润的脸,便不由自主的他打个哆嗦,心下道,那平国公府里大锅子侩出来的,那个就好招惹了?也就陛下您,看着那个都亲厚……
第一百三十五回...
话说,京里那番风起云涌,似乎消息并未传至顾昭耳内,这两日,顾昭等人乘船沿江而上,许是天气缘故,风浪颇大,老爷子便起不来了。
动过兵刃,难免早年受了些磨难,有些隐疾经风浪一拍,船只颠簸几下,顾岩的老腰便再也受不住了。好在这段路程并不长,在顾昭看来更是龟速一般,两天两夜的折磨下来,好歹是下了船,顾老爷子是被背下去的,这下子,可把早就侯在岸边等候近一月的顾茂道吓得不轻。
因顾山是守关大将,无旨不得离岗,就连作为家属的顾茂道便爷只能带着北疆坤义关辖下官员在这边候旨。
顾茂道,顾山嫡生长子,今年四十有余,目前他身上背着一个闲事儿装门面儿,有个一日都没当过值的朝议郎,算是个六品上。不光他,顾茂道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顾茂渡跟顾茂桥身上都只是个六七品上下的闲职,他们的老子顾山,那从来都是个小心翼翼的人。
顾岩身体不适,因此下船的跟接人的都是匆匆忙忙,提前备好的排场竟一场都没用上,那是话都顾不得寒暄半句,此刻天色已晚,顾昭不放心老哥哥,因此便一路跟随,一直跟到官家驿站,安排老哥擦身,按摩,服药,吃了小半碗干的睡下后,这才命人将顾茂道叫至自己屋内问话。
今日顾茂道穿着一身绿色的官袍,腰扎银带,头上带着的管帽有些歪,因前些日子这边也下了冷雨,多日积水,这边的渡口便泥泞不已,因此他的官袍下摆跟靴子上满是狼狈,早就失了体统。
顾昭正眼打量他,这人倒是越长越像他老子,长脸,细眉,大嘴嘴唇儿,言谈举止那更是处处模仿,只可惜的是,他这人身上没那股子战场上下来的霸气,便多少有些不论不类的看上去别扭。
顾茂道进了屋子,正要给小叔叔行礼,自打在家里祠堂一别,这都多少年了!他心里其实很想亲厚亲近,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看着小叔叔,竟莫名的觉着有些畏惧。只觉着,多年不见,小叔叔越发的有官气,官威了。
如今顾昭穿着一件小羊羔皮的坎肩正坐在炕上洗脚,他下身穿着月白色夹裤,刚才给老哥哥洗脚的时候他的袍子也脱了,官帽也摘了,体统这种东西,那更是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废物东西。
见顾茂道进屋,顾昭也只是笑笑,他双手半撑着身子,浑身都懒洋洋的那么靠着,铜盆里的水被他的那双细白细白的脚丫子稀里哗啦的搅合着,这个季节,顾昭的脚丫子一边儿大,那真是奇迹。
见顾茂道不说话,顾昭便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分得意道:“我还是服有水的地儿,甭管多冷的天,有水了,我就没事儿!”顾昭说完,将脚从盆子里都举出来给侄儿参观了一下,又放回去。
见自己侄儿跟自己施礼,便赶紧阻止很是亲厚的笑着说:“快别着,可别跟我玩这套虚的,跟自己亲叔叔还这样,又没外人,来人,赶紧把他这套给脱了,去茂丙那边找套干净的给他换上,细仔,去给你家四爷打盆热水,也烫烫脚松散下。”
说完,想起什么,顾昭又问了句:“你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