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三翻旋儿算什么,顾茂丙用力一荡秋千,几下子,那秋千板子跟横杆子几乎就平了。
顾茂道吓得坐在了地上,张着大嘴冒凉气。
“看你没出息的样儿……”顾山有些羡慕,他想起来,小时候他们兄弟都爱这个,仿佛,顾老四玩这个玩的最好,可惜啊……老四……
老猴子在秋千下折腾,小猴子在天空翻腾,顾山心里微微叹息,就差个娘胎时运,凭什么旁人就能不费心,轻而易举的想怎么就怎么,一个祖先的基业,眼见着就是这样的东西继承了。
看这份没脸没皮的闹腾,人家不觉得子孙没饭吃,可怜他家大大小小一窝的崽子,那里有这般好运,送到嘴边还嫌弃不好。
顾老四死的好,他一死,给家里换了俩猴,自己呢?劳心劳力挣了一辈子,就给孩子在边城折腾了这么一点意思,还提心吊胆的,这股子难受刺眼就别提了。
他们是凭什么呢?
场子上,眼见着那秋千板子几乎荡到比杆子还高的时候,周围压抑不住的一声喊,廊下仆奴都惊叫出声,顾山冷眼往那边看了一眼,一回头,脸上又带了笑。
顾茂丙的身体离了板子,在空中打了四个旋儿,脚下轻易的就黏在回来的板子上,那身姿美健美俊俏的不像样子。
“好呀!”
真真是杂技也就这样了,顾昭吸吸鼻子,大力拍拍手。
顾茂丙折腾完,下了秋千,径直来到顾昭面前道:“七叔,才将高处看见一处热闹……”说着,他搂住小叔叔的肩膀道:“瞧瞧去?”
顾昭笑笑,回头对两位哥哥道:“阿兄,我们去街市看看,买些土产,回头京里给嫂嫂她们稀罕稀罕。”
顾山摇头笑道:“家里什么好东西没有,怪冷的,你只说来,叫他们办去就是。”
顾昭一歪脑袋:“那不一样!这好歹是小弟亲自挑的,值不值钱另说,好歹是些心意。”
说罢,也不管他哥哥们应不应,一副很是无赖的样子指指已经站起来,正拍灰顾茂道说:“小道士不许跟,没事儿之乎则也的忒烦人了……”
顾茂道怪无奈的,他才不想跟呢。
眼见着那叔侄搂着跟一对好兄弟一般去了,顾岩还挺高兴的对顾山道:“咱家,就他俩好,不过也就是出来了,回了上京,那里有大饼子的事儿,我家老四跟小七好的就差没穿一条裤子了。”
顾山笑笑一脸真诚的道:“人生一世维年少,一岁春光有几时,他们正是好时候了,那里像咱们小前,吃不饱穿不暖的,他们无牵无挂的,什么时候看着都长不大,明儿做爹了,便好了。”
顾岩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就是这个意思。做爹好啊!”
顾茂道正正衣冠,看着远去没心没肺的那一对,小半天方摆摆手,叫了两个随身的小厮指指远去的,那一对儿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
却说顾昭与顾茂丙带着人一溜烟的去了本地的白兰巷子,走得一会,顾茂丙看左右安静忽然道:“七叔,侄儿左思右想,有些不对啊!”
顾昭点点头笑道:“你大爷那里是个能藏奸的,早就看出来了。不就是子孙后代那点事儿么,凭他们说呗,咱们应着就好,一会找个地方多喝几杯,回头就说醉了,我那屋子他们谁也进不去,管他们怎么折腾呢,三五天也就走了,千招万招的,我不接着,怎么折腾那也没用!”
顾茂丙鼻子里哼哼了几下,也没言语,走得一会,迎面看到一处北疆特色的小酒楼,这会子刚过了饭点儿,看那地方有处二楼,推开窗子能看到来往半条街,因此便道:“咱那边说去,捎带尝尝北疆特色,也不枉白来这一次。”
顾昭道好。
且不说这北疆有几种特色,只说这叔侄一起上了小酒楼,要了雅间儿,顾茂丙便径直推开雅间的窗户,拿着一个黑瓷的小酒壶对着壶嘴儿喝热酒,喝了一会,胆子大了,心思开了,他才开始说些长辈的坏话,也不算是坏话,就是有些东西,他见不得。
“七叔,今儿小侄儿说些话,你听了可别怪我。”
顾昭点点头,拿着筷子正在抠羊头上的眼睛吃:“你说呗。”
“那侄儿可就明说了,错了您可别骂我。”
“说吧,我骂你作甚!”
顾茂丙挠挠脑袋:“七叔,我就觉着大伯二伯算计你呢!”
顾昭顿时乐了,取了刀子在羊头上削了脸肉到一边的盘子里,待放满便给顾茂丙端到窗台上与他吃。
“没事儿,在上京也常这样,你大伯二伯具是好心,也是担心以后我老了没个后,你是聪明孩子,有些事儿你看到了,心里也清楚,也别揭破了,随他们闹吧,我不接就是,总归……也是我对你大伯不起。”
顾茂丙看着顾昭,心里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半天,他才艰难的说:“七叔……您能不能别把旁人看那么好,大伯那肯定就是这样,可二伯伯……”他靠在窗栏上想了好半天才说:“叔叔跟大伯是做大事儿的,那里知道私下的恶水烂腌臜事儿……”
说到这里,他看看外面的街道:“七叔,这是二伯伯经营了多少年的地盘了,咱们几个人,他们几个人,您甭说燕王殿下在这里呢,也甭说大伯在这里呢,虽是一家人,不是侄儿多心,他要算计,小侄儿与你加上大伯和一块那都不成的,二伯那人……”
顾昭手里的筷子也停了,看看顾茂丙:“你二伯如何了?”
顾茂丙双手抱着头苦笑道:“七叔,打咱们来的第一天起,他们就全家一起算计了,当家的啥模样,下面也啥模。
咱就说二伯家的祠堂吧,如今他家才几个人,盖的祠堂却是五代人都能堆的下的祠堂,您看那位台,您数数几层,您看看祭垫,列了多少行!
你看他家那条街,前街后街,左巷右条子,那些书院学舍,二伯跟旁人不同,他是走一步算的是十步的人,他盖祠堂想着是庇护五代十代百代,盖家里的屋子,那是前前后后算到玄玄孙的院子,那书院,亲戚左右五个手指那家没被拉进去?他是左拉右捆把能拉的都系在一条绳儿上,您只当他们是长兄为父呢,怕是我大伯是这般想的,二伯……小侄儿不敢说旁个,倒也能堆出几样结果,我只怕说了,叔叔您就真生气了。”
顾昭只觉着这孩子写戏文写多了,见他有些急迫,也就笑着说:“那些规矩向来我不是太注重,论年纪,你也知道咱俩差不多,你只管说,出了这门,我忘了就是。”
顾茂丙张张嘴,他少时受罪,虽然家里的教育受的不多,可到底是大家子弟,教养在那里呢!那些没发生,他能预想出来的事儿,真要说出来,那可忒恶心了,再者,给长辈说坏话,背后编排长辈,这孩子眼球子都憋红了,小半天儿,总算是说了一句:“叔,你跑吧,这事儿没办法解决……也没办法说。”
顾昭一愣:“怎么了,还有人要谋害我不成?”
☆、第一百四十二回
许是人生经历太多,顾茂丙自小便对这世上种种颇有自己的见解,他从一边看着自己小叔叔这几天被算计,算的他颇为怅然。
小叔叔是没见过从前的嘴脸,何尝知道他见过什么,瞧瞧那些如受了乾坤秀气,有贤圣奇资,似玉品质的好人们,一个个的没皮没脸的打着孝敬的名声算计人,
可这就是家啊,他的家,小叔叔的家,姐姐的家,大伯伯的家,便是你有通天彻地的能够,又如何?
他看看小叔叔,心中有千般话,却只能化作一句:“如今这北疆的天是二叔的,地也是二叔的,小叔叔,日防夜防,未必能防得住自家人。”他苦笑了一下,虽是旁观者清,却也至多再劝一句:“昨儿,侄儿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那是长辈,侄儿不能说不好,就只能说,您任他们千般造化,只管走了干净,您说呢?”
顾昭站起来,呆立窗前,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弦乐,仔细听来,却是琵琶三弦之声,那套词便是这样的:
去岁神京春拂面,酒半醺,卧玉床金做屋瓦,高堂筝弦邀罗宾,呼玉女侍八珍,佳人轻挑玉带钩……
许久,顾昭笑了:“也罢了,便避一避吧!横竖,也就这一次,你伯伯还活着呢,由着他们,若是那天,老的都没了,我不找他们就好了,到了那会子……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