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那一口一口全无教养的扒饭,用手汤水淋漓的抓着整只的鸡腿,一边啃一边下作的抽空抬头,带着一丝小心与巴结的对他们笑。
顾茂德很想对着这样的脸,左右开弓给他几个大巴掌,这脸长的就是这么欠揍。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摔了筷子,转身出了屋子。
顾岩看看儿子,也跟了出去。
顾昭倒是没动,从头至尾,他都好脾气的呆着,见小鸡雏有些畏惧,他便笑笑,从一边取了汤碗,添了汤给自己侄儿。
“没事儿,吃吧,每个人都不一样,你不能要求大家都屈就你,你也不能因为别人少吃了几口,吃你的,想那么多,吃饱了,才有力气去烦恼,喏,喝些汤,油水太多,会拉肚子。”
顾茂德很少发脾气,他天生就有长子的范儿,但是今天他真的想问问自己这个爹,爹呀爹!你管那么多!
“那要是你小叔的儿子呢?”顾岩站在他身后问。
“那要是茂昌的儿子呢?”顾岩又问。
“那要是你嫡亲的孙子呢?”顾岩再问。
顾茂德扭过头大声说:“可他不是!”
顾岩笑了:“是呀,不是你的,却是我的,你叫我怎么办?你弟弟比他混蛋多了,也不见你计较。城墙虽高,重力在根基,家族繁盛,并不能只依赖一人。
你二叔那么聪明,比我优秀的多,为何他从不来抢这个爵位,不过就是,他自己非常明白,他没我大度,他的眼里只能看到自家。大家族长,若没这点子气度,一个家族败灭何须几代,十年都是多的。那就是,一些人,一句话的事儿。今后,唯一能陪着你的,便是像茂昌这般的纨绔,你身后茂丙这般的……”
“茂丙很聪明!”院角有人大声争辩,顾茂昌跟顾岩扭头看去,却是顾瑾瑜扶着卢氏走了过来。
不过十来天,顾瑾瑜身上已然有了大家气度,只见她身着紫绸过肩云缎衣,下身穿淡紫翠花百折拖地裙,头上并未梳着任何发髻,只是梳着一条油光光,黑漆漆的大辫子,辫子每编一个麻花的间歇便缀着一个金丝点翠双蝶采花珠的辫饰,一通下来整整九个,由大到小不说,更难得是,那花珠都是一通圆润,颜色,光晕一般般的均匀着由大到小。 拢了发髻,露出的一对小元宝耳朵上,带着一对小小的琵琶耳坠。
顾岩冲自己的侄女儿笑:“这方是我顾家的女子。”
顾瑾瑜这一辈子,破釜沉舟了一会,转眼,就变了万千气象,她少女时期能在逆境抚养幼弟,长大了为了幼弟能破釜沉舟,这一点她大哥顾茂甲都是比不得的。这几日,跟着卢氏,再加上她与旁个女子命运不同,所以气质也是非常独特的。
倒有些刺玫瑰的气质了。
“大伯好。”顾瑾瑜福了一下笑:“小丙给您添麻烦了。”
顾岩笑笑摆手:“恩,果真是难办,老夫要愁死了。”
顾瑾瑜看着远处的门,叹息了下:“小丙自小聪慧,阿父出征前,顾家的七十三路银枪路数,他早就学会了,那时他年纪不大,却能跟父亲耍上几招,对上几枪。我父常说,小丙是我顾家的千里驹。
小丙若不聪明,但只是趴在墙上看戏,便能看出一个上京名角吗?这上京有多少戏班,不说家养,光坊市就有一百多。可小丙却能给我赚回银钱来。伯伯……”
顾瑾瑜又福下去:“瑾瑜就要嫁了,只有我这幼弟,我是无论如何放不下,侄女儿,侄儿如今算是一无所有,无家无衣,身上穿的,带的,花用的都是小叔叔,伯伯,伯娘怜悯的,可是,看在我们姓顾的份上,拉小丙一把,莫要放弃他,伯伯,小丙特别零头,几千字的兵书,六七岁只听三便他就会背了……”
“瑾瑜莫急,你是好孩子,虽是姐姐却有慈母之心,伯伯不会不管他的。”顾岩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心里又酸了,这孩子一句自己辛苦都不提,哎,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正感动着,院子里一声莺啼:“阿姐!!!”
顾茂丙解开门帘,先提着自己衣服的下摆,脚尖先着地,一步一步,一般大小,轻轻的碎步着就跑了过来,过得前来,并不大声激动,只是上下看看自己阿姐,便珠泪涟涟,揪了自己阿姐的衣裙,脚丫一跺地:“阿姐啊!你怎么不管我了,呜呜……”
“小丙乖!”顾瑾瑜拿着帕子,细细的把他嘴边的油脂擦了,又整下他的衣服,这才细心的说:“你去那里了?我姐找不到你,都急死了。”
顾茂丙又扭:“只是……听了一折好书,便忘记时间了,阿姐莫怪,好不好?”
呃,这不是姐弟,这活脱脱是一对姐妹啊!!!!!
顾昭捂着额头,再也不忍看,这家伙心理上早就成熟,再改难死了,他可不招惹这个麻烦,于是便躲在一边看戏,自己又不是族长,呃,他就是想管,也没辙。
顾瑾瑜上下摸了自己弟弟一遍,便轻轻的推开他。
顾茂丙大惊:“阿姐?”
推开弟弟,顾瑾瑜转身给顾岩跪下:“伯伯,今日起,您要打便打,要罚便罚,只要留他一条小命就好,我顾家没有这般的男儿,不然……就是死了,瑾瑜也没脸去见亡父。今日起,瑾瑜便不会再见他了,小丙……便交给伯父了。”
说完,顾瑾瑜站起来,再也不看弟弟一眼,扶着一脸同情的卢氏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顾茂丙想跟着,顾岩上去一把揪住他直接给他夹在腋下。
“阿姐,阿姐!你不要小丙了吗?啊啊啊啊!”顾茂丙犹如无助的孩童一般哭泣,声音悠扬顿挫,十分有名角的范儿。
春日正倦懒,顾茂昌趴在家庙的院子里,蓬头垢面的正拿着毛笔写家规,他的任务是写家规一千遍,写完一千遍还不算完,还要抄写家传兵法,要倒背如流,每日晨起,自然有军中顾氏族中长辈进来,强拖了他去家庙后面的小院,先对裸背击打三棍,再开始教授他。
并不止他,这家所有的嫡子,每天都要这般起来,只是别人不挨打,他却是要挨的。
顾茂昌对家规早就倒背如流,所以他便姿态不太美观的开始抄写,左手累了他用右手写,右手累了换左手,恩……如今,他就是左手写的那字儿,都比他小叔那一笔鸡扒拉字儿漂亮的多。
树上落下几只雀鸟,顾茂昌也不打搅它们,只是揭起自己的头发帘仰头看着,偶尔还吹几声哨子与鸟儿逗趣儿。
正在他仰看莺啼,快颓出粑粑之时,家庙的院门忽然响了,又有非男非女,呢哝软语,泣血哀求的悲啼声,从外边传徐徐来:“放开奴,奴要找阿姐,奴要回家!放开奴…………”
顾茂昌一惊,立刻站起来,他三个月除了两位哑巴老仆,还有武艺教头之外,是任何人都没见到呢,新年母亲倒是来了,隔着门只哭了一顿,逼着他发了一千个听话的毒誓方离开。
院门推开,顾岩夹着顾茂丙大踏步的进院,身后跟着七八个抬着铺盖零碎的奴仆,他并不看一脸惊喜的顾茂昌,只是随手将挣扎着的顾茂丙丢到地上。
顾昭远远的看着,并不进家庙,其实吧,挺好奇,只是没脸见自己二侄儿,一千遍家规什么的,太残忍了,最残忍的是他还把他忘记了。顾家人,话既说出便不得反悔,这也是现如今他新学的一条。
“来人!”顾岩很严肃的一挥手。
顾茂昌可高兴了,这是谁啊,陪绑的吧,总算有人跟他一起受罪了。
院外,三名穿着一条牛犊裤的大汉,各手持一块黑的发亮的竹板进得院来。
顾茂德看到这三人,浑身一抖,躲在了院里的大榆树后面。顾岩斜眼看下幼子,心里摇头,怕是还要关上一年,实在是太没有大将气度了。
这三人,正是顾家的掌刑人。
三人进了家庙,上了香之后方出来,出来后也不罗嗦,只是非常利落的将顾茂丙的上衣扒下来,又强将他按在家庙正对的墙壁前,两人按住,一人举起那块黑板,猛的一板子便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