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少年人遇到了情爱,总是兜不住的,顾茂昌那天起便恍恍惚惚的。那严金珠后来常写了信威胁他,提醒他必须忘记某件事,这么一写,顾茂昌越发的忘不掉了,他觉着他喜欢了,一定得取回来,有个小辣椒陪着自己一辈子多好啊,为此,便叫人去打听了一番。
那严金珠的父亲,当时在礼部任了一个小主事,六品的芝麻绿豆官儿,这下子,两家距离太大了点,再加上严家是打小地方来的,在上京没门路,没仪仗,没家业,是个穷门。
顾茂昌这辈子第一次愿意为别人去这般的劳心劳力的筹谋,他找了关系,将金珠的爹从礼部调出来去了兵部,用了一切关系关照着,这两年,严家慢慢有了起色,他爹也从六品升到了五品郎中,还是实缺,手里掌着武官升降的考评官员。
瞧瞧,真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结局,顾茂昌满腔的情谊,便得了这般的结果,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呢!于是,顾茂昌便逃了。
他爬墙出来,一阵奔跑,一气儿跑到商洛巷子严宝,严郎中家,他没有穿鞋,光着脚,脚上都是泡,泡破了还流着血,在家庙穿着布衣,蓬头垢面的,像个叫花子一般。
顾茂昌到时,正赶上严金珠出嫁,门外贺客应门,街边邻里围着瞧热闹,顾茂昌打开头发帘,死死的盯着,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他正寻思着什么,有人一眼就认出他了,严金珠的哥哥严金宜,这厮也是一个混子,以前跟在顾茂昌后面吃屁,如今不知道跟在谁后面吃。
严金宜神色一变,看看自己爹,走过去指着这边耳语几句,严郎中脸上白了一下,随即告诉了他几句话,严金宜点点头,带着一干小奴便跑过来,围着顾茂昌把他拢到后巷。
顾茂昌站在巷子里没动,只是看着严金宜,这些年,他没少给这孙子擦屁股,还有他那个混蛋爹,也没少给他找事。
严金宜的脸上带着一股子压抑不出的张扬气:“这不是顾四爷吗,久没见了,这段时间在那里玩呢,也不带兄弟一起。”
顾茂昌冷笑:“你说,我如今出去,告诉孟家,你妹妹的小乳房,老子几年前摸过,会怎么样?”
严金宜脸色大变:“你休得胡言,我妹子深居绣阁,恪守规矩,从不出二门,你如何得见?你就不怕皇后娘娘怪罪,如今你顾家已经自顾不及,我若是你,就好好回家呆着,莫要给顾公爷招惹是非才是。”
顾茂昌伸手便是一个大巴掌,以前他说打便打了,严金宜从不敢躲,如今,他却一伸手抓住了顾茂昌的胳膊甩开,甩完,拿起帕子擦擦手:“呦,顾四爷还想打人不成,你以为是从前呢,这上京大街你随意横着走,别忘了,我们家可是跟皇后娘娘结的亲,我家姑娘可是未来皇帝的舅母,你得罪得起吗?”
顾茂昌气的浑身发晕,以往他身手好得很,可是自打前日知道消息,他便没吃过没喝过的撑到今日,如今被这小人欺负,更是气急攻心。
“他打了你又如何?”巷子口有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严金宜猛一回头,顾茂昌抬头看,却是他大哥顾茂德,跑的一身汗,身后跟着一群小厮。
“哥……”顾茂昌脑袋发晕,心里委屈,有了仪仗后,便开始摇晃。
顾茂德赶紧过去一搂,将弟弟抱住,对那边抬着轿子的人骂:“都瞎了,没看到你家爷身体不利落。”
小心的将弟弟扶到轿子里,顾茂德也懒得与严金宜多说,倒是那严宝,送了女儿出门,便长出一口气,颠颠的忙跑来,眼见着是扶着顾茂昌进的轿子,也吓了一跳,想解释解释,可惜,顾茂德只是冷冷的瞧了他一眼。
严宝弓腰施礼:“顾大人,如今高家三位姑娘还没入土呢,难不成顾家还想逼死一个不成?”
顾茂德一声冷笑,看都不看他,便随即进了第二乘轿子,命人抬了轿离开了。
“爹……”严金宜赶过去说话。
严宝指着远去的轿子问他:“你胆子真大,竟然敢动手?”
严金宜跺脚叫屈:“儿子那里敢,儿子只是跟他说道理,谁知道他不顶气,就急成这样。”
严宝脸上也不好看,想说点什么,又觉着这周围有人外围着看热闹,便拉着儿子回了家。
他与顾茂昌虽有口头之约,但是那也是一句话,他咬死了不承认,难不成顾家胆子真的大到要得罪皇后娘家吗?
且不说严宝在这里胡思乱想,单说顾茂昌回到家,也不吃喝,只是昏昏沉沉的一头扎住睡下。却不想这一睡下就是三天三夜,醒了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谁叫也不理,吓得卢氏厥过去好几回,要跟顾公爷拼了。
顾公爷倒是觉得冤枉,这混蛋崽子背着自己给自己找了媳妇儿,胆子未免太大了,气归气,他还是心疼,此刻他算是充分了解了自己老爹疼小七那片心。
蚌珠儿,都是老爹爹的心尖尖啊!
第五十八回 ...
顾茂昌一病,家里人再也没敢提关他这件事,甚至这几日,老爷子,老太太都围着他转,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给他寻来,只要他肯开口,要月亮家里人都给他搭梯子。
可惜,他就是不肯说。
在顾岩看来,孩子是出息了,没别的,知道羞丑二字怎么写的了。于是他展望了一下甚至幻想儿子可以像他年轻那会,若被谁欺负了,肯定躲在旮旯里报复回来。只是以后,怕是再也听不到小四的傻笑了。
实在没办法,顾岩只好随身带着儿子,走那里带那里,从早到晚的陪着,像极了二十四孝老爹。
这日一大早,顾岩早早的去了小四院子,看下奴给他拾掇好了,便领着他在园子里遛弯,溜达溜达便到了顾昭的院子外。
“你小七叔,最近忙,咱们不去打搅他啊!咱去后面,你七叔叫人修了个什么水法,会自己喷水,走爹爹带你去看。”顾岩脾气可好了,拉着儿子就走。
可惜,顾茂昌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宿云院的大门。
顾昭这段时间,正在做石头神迹,顾岩是万万不敢叫人打搅他的,就连他门下的两个门客,顾岩将这两位打发到了北地,去接老二家的孙子顾允净去了,那不是老二说了,给顾昭带了两只白骆驼,还有小马驹吗,反正……他叫去,谁敢不去呢。
父子正僵持着,宿云院的圆门缓缓地打开了,门内一位站着俊秀的少年,穿着一身棉布短袍,笑容可亲的在那里是施礼:“大老爷,四爷,七爷请您们进去呢。”付季施礼完毕,让到一边。
顾岩微微叹息,只好拉着儿子往里走,小四瘦的几乎没了重量,他又是心疼,又是恨。
宿云院的敞院里,顾昭正爬在一把梯子上,拿着画笔描房梁。
“小七,爬那么高,你干什么呢?”顾岩看着害怕,站在梯子下喊。
顾昭回头笑笑,鼻尖上还有一块颜色,他舞着画笔道:“这屋子旧了,我准备把这院子里的廊画都描一遍,反正染料买了不少,明儿干了好浪费。”
“你快点下了,仔细摔了!”顾岩看着害怕,叫人去底下扶。
顾昭下了梯子,瞧瞧呆愣的顾茂昌,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画笔给了身边的细仔,接了布帕擦擦手,回头吩咐:“去吧我最好的酒取来,我跟我四侄儿喝一杯。”
“他都睡了几天不醒,你还叫他喝!”顾岩不赞同。
顾昭低笑:“哥哥不懂,这种年轻人的事儿,还得我们在一起才能说开,您呀,还是回您的院子吧。”
顾岩不理他,拉着自己儿子坐在画廊下,看着那些小奴很快的摆了一桌子酒菜,还端上四五罐子酒来。
“哥哥今日,一滴也不许沾,您吃着药呢,忌酒。”顾昭不理他那一副馋样儿,只是拿了大号的酒樽来,满满的倒了两樽,递了一杯到顾茂昌手里道:“世上有一种人,最是可恨,有时候你明知道,他骗了你,讹了你,背叛了你,偏偏你就恨不起来,一想起便会心都揪着疼。”
顾茂昌眼眶发酸,就着泪端起酒樽一口喝干,顾岩帮他又倒了一杯:“你想着他,念着他,掂着他,他偏偏就不知道你的好。有时候,明明算好了,你替他想了一切的退路,安排好了一切,可他偏偏就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儿,这点最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