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信风
这几个人当中,尤以俊俊改变最大,也是他受到的伤害最重。几个人虽然从来不曾问起,但是他的改变彼此都看在眼里。
虽然一开始很是怒其不争,可是看到后来的俊俊,几个人却是真的心疼了。毕竟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看着自己的乡亲被别人折腾到那个地步,他们也不是不愤怒的。
如今这场践行酒,固然是祝贺俊俊终于脱离白身,成为了官身,马上就要走马上任,更重要的却是庆祝俊俊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因着这个,几个人虽然对一路走来的朋友的离开有些难过,更多的却是祝福。几个人轮番上场说着吉祥话,一句话一杯,誓要把俊俊灌倒。对他们来说,表达情意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酒把对方灌倒。
“俊俊啊,我是不行了,这辈子估计就栽在大理市那破地方了。可是你啊,不许放弃,你得好好干给我们先生,我们书院,我们村子好好长脸,知道不?”俊俊还没有什么事,田雨已经先把自己灌趴下了。他大着舌头搂着俊俊的脖子说着话,闹得不适应的俊俊满脸通红。
“我会努力的。”俊俊直点着脑袋,期盼着听到这话的田雨早早放开自己。毕竟,现在的他,实在不适应与别的男子这么接近。
“等我来——”看着被田雨号章鱼缠得脱不开身的俊俊苦恼的动作,毛颖自告奋勇的走上起来。拉起田雨的手,也不见什么其他动作,就对着田雨低低叱了一声,“田雨,跟我来!”然后田雨果然松开俊俊乖乖跟着毛颖走了。
俊俊惊奇又感激的看着毛颖,看得毛颖脸都红了,“我们住的地方隔不远,他听惯了我的声音,所以很听我的话。”
难得看到毛颖拘谨害羞的样子,俊俊差点笑出声来。幸好他及时把笑声咽下去了,不然真不知道恼羞成怒的毛颖会做出什么事来。
喝过了践行酒,就是离别的时候了。
俊俊手执齐达刚刚折下来的柳条,看着长亭中正扶着田雨靠在亭柱上往这边挥手的毛颖,再看看微微笑着站在亭下阶前的齐达,眼眶不由红了起来。他这一辈子,不如意之事常有,但有了这些朋友,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撩起袍襟,俊俊在车旁对着齐达的方向跪下。达子哥,这辈子你对我的帮助我记下来!大恩不言谢。将来如果有用到我齐文俊的时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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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的信到的时候,俊俊走了刚好一旬。
俊俊走了一旬,东厢就空了一旬,齐达也寂寞了一旬。虽然期间齐又回来闹了一天,可是闹过之后,寂寞更加难忍。
就在这个时候,齐达收到了张华的信件,以及预备送给庾隐未来孩子的两块差不多式样的银质长命锁。
张华信里说了,这两块东西,一块是他自己送庾隐的,一块是他代替齐达挑的。之前庾隐成亲,他因为远在外地不及送礼,所以就送上这个,一则算是庾隐成亲补送,再则就是提前送给他将来的孩子。因为要兼顾这两种意义,所以要齐达收到信后就将这礼物送出去。
既然张华要送,那么两块自然是一起送。
“这个……什么意思?”
“长命锁,送给你将来的儿子的。我和张华一人一块。”齐达不由分说把两块一般精美的长命锁塞进庾隐手里,“张华说你成亲的时候他没到,所以现在来补送礼物。因为你成亲也有这么久了,应该差不多有孩子了,所以就选了这个长命锁,嘱咐你儿子长命百岁的意思。”
庾隐额头青筋直跳,他哪里是问长命锁的意思,“那你呢?送两个长命锁算什么意思?”
“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有消息了吧。”齐达看了看庾隐黑如锅底的脸色,不由小声猜测道,“难道,你,还不行吗?”^
“你说呢?试试不就知道了!”庾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齐达瑟缩了一下,庾隐的目光太亮了,亮的他有些受不了。不过,年轻人讳疾忌医可不好,齐达鼓起勇气,“嗯,可以试试。我觉得,我们坊里的燕老大夫就很不错。他上次看了一下就治好了俊俊的病,街坊们也都说他不错。你真的可以去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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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达最近有些烦恼。
自从俊俊离开后,田雨因为有了自己的事慢慢的也不怎么过来了。顺带的毛颖也不过来了。而庾隐,自从上一次见面后就有些怪怪的,每次过来,都是说不了两句话就走,还经常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好像他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总之,偌大一个院子,目前常住人口竟然只有老何一家与齐达四人。再加上衙署也无事,于是齐达便把心都用到院子里菜地上来。
之前因为院子里人多,而且毛颖田雨也三五不时过来打秋风,所以齐达差不多是什么出产多就种什么,可是现在,齐达决定从这一亩三分地上挣点收益。受前世商品经济的影响,他始终觉得手里一定要握着一笔钱才放心,至于钱的数量,当然是多多益善。
还有鹅蛋,吃饭的人都走了,他又是个不喜欢吃蛋的,而这里周围的人也多半买不起,所以还是做成糟蛋存起来吧。
就这样,齐达雄心勃勃的制定了接下来半年之内的发展计划,可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他衙署里的那一帮子同僚给打断了。
那一堆无事可做无聊透顶的老头子,竟然拉着他说是要教导他学习琴棋书画,争取成为一个风雅才子,将来好娶媳妇。
齐达不知道的是,这个计划其实是李希定下来的。
李希实在是被齐达搞怕了。想去年,就那么一咪咪的时间,愣是被他折腾出来一个物价表,然后整个大魏官场就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到现在还有许多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是再来这么一段,李希觉得自己可受不起了。
而且,虽然大部分人都只以为是党争引起皇帝不满所以才有这么一场变故,可是不少世家已经通过层层叠叠的摸到了一点这场变故的引子,已经有人注意到会计司了。
所以,这个时候,李希决不能让齐达再弄出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
然后,就有了这么个计划。
于是,齐达的计划就不得不让位于他顶头上司的希望了。
知道了这里面的缘故,会计司里的那些老人自然是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缠住齐达,再加上他们每年总有半年时光差不多都是在琢磨这些东西,也颇有几分真材实料。于是,齐达就这么陷入了痛苦的学习过程之中。
没错,是痛苦!
齐达因为前世文盲的缘故,所以对学习一事是极为上心的。尤其是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的鼓励下,他恨不能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学习。可是,所有的这些学习,并不包括琴棋书画这些与考试无关的消遣东西。
偏生会计司的同僚们被晾久了,难得来一个为人师表的机会,一个个卯足了劲的恨不能三天之内就把齐达教成一个翩翩才子。这个刚刚讲过了围棋,那个又过来教他画画,转过身又有人给他讲解书法,亏得衙署里不准喧闹,不然齐达毫不怀疑他们会在科房里给自己示范弹琴。
这样也就算了,偏生这群人心又急,一个个恨不得这刻教了下刻齐达就能掌握,而且彼此之间还为了齐达的学习时间争斗不已,结果就是不到三天,齐达被他们闹得头昏脑胀,差点字都不会写了——因为不知道写什么字体的好。
连着这么几天,齐达终于忍无可忍了。老实人也是会发脾气的。何况齐达还是一个有着六十多岁老人尊严的老实人。
况且,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虽然听起来很美,可是刨了一辈子地的齐达还是比较看重那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譬如自己小院里的菜,譬如每个月发到手里的俸禄,譬如能帮助自己过科考的那些正经的书,等等。
于是,齐达终于狠下心来拒绝了所有同僚的辅导。他躲回了自己的科房,决定还是不要听他们说什么才子风流之类的不靠谱的东西,老老实实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好了。
至于娶媳妇,如果真的非要学习这些才行的话,那就算了吧!实在不行,到时候拜托走南闯北的齐自清帮忙买一个就是。
这个时候,大伙儿也都知道折腾的有点过火了。当然,也主要是先前一段时间齐达表现出来的好脾气给了他们齐达永远不会生气的错觉。于是现在,这个以为不会生气的人发火了。
这个时候,二十四孝儿子李度就出来帮父亲灭火了。他主动接过了转移齐达注意力的任务。
深知齐达心理,更准确说,深谙人心的李度很容易就看破了齐达的心防位于何处。因此,他直接对齐达说了学会琴棋书画后在官场上的种种便利,并且重点强调他已经给他找好了一个老师,单独授课——齐达心头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其实还是很向往的——然后很顺利的就把齐达拐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