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信风
齐达想象中的先生,应该就是张先生那样严肃自持的中年人,或者像李希那样有些为老不尊,但是满身才气的老年人,或者是他们那科状元那样,年纪不小,但是从来折扇不离手的中年书生——注意,都是中年或者老年人。
于是,当他见到李度帮他找来的先生的时候,是真的吃惊了。
居然是一个比他——现在的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人!
总之,就是齐达被严重的打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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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头来说庾隐。
那天张华通过齐达送到他手上的长命锁真的是狠狠的把他打击到了。
不止如此!
张华这长命锁还给了他一种被人紧紧盯着的急迫感。
他总以为他还有时间,可以等他慢慢应付完了家里的那一大摊子事,完成了长辈的交代,争取了相应的地位后,再来收获这边那时候应该已经水到渠成的感情。而且,以齐达的迟钝,他相信,除了特别了解齐达的自己,别人决计无法适应齐达的。
可是,这两根长命锁提醒了自己,除了他,还有一个张华也很了解齐达,而且,张华和齐达相处的时间比自己更长。
而且,这长命锁明显是张华在向自己警告兼示威来着。
庾隐握着长命锁,暗道看来自己应该加快步伐了。还好,现在张华远在交趾,就算有什么风吹草动,也是鞭长莫及。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要先把家里的事情解决了。
庾隐不是那野史轶事了的痴情书生——为了一个情字天塌地陷在所不惜。他知道以自家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自己得先给庾氏留下血脉,才有机会跟家里人谈论迎娶男妻的事情。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与那联姻而来的妻子着实亲热了不少。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他每次去见齐达都很有些愧疚——纵是齐达并不知道他这边的事情。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一个月后,裴氏成功有了身孕。在父母家人欢喜笑颜下,庾隐噙着冷笑,把张华送来的长命锁当众递给裴氏,言明这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的礼物。
张华啊张华,不知道当你遭遇家里长辈的拦阻时候,会不会后悔给了我这么一个提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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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接触过后,齐达发现,原来先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恐怖。至少,还是属于人的范畴。
先生没有姓——他自己这样说的——名字就叫鸣凤,听上去有些奇怪。虽然他让齐达直呼他的名字,不过出于对教授知识的人的尊重,齐达还是规规矩矩的称呼他为先生。
鸣凤虽然年纪不大,说到琴棋书画,比起衙署里那些半调子老头,却高了不止一筹。而且,教人方面也很有一套。因为齐达都是下午散衙后才去的李府,他就给齐达找了几张名家书帖,让他上午没事的时候临;下午到了李府,要么下棋,要么画画,都可着齐达心情来。
于是齐达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种东西明明那么没用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学,确实挺有意思。
而且,混熟了之后,齐达发现这个先生压根儿就是一个不食人间艰难的小孩子。说起琴棋书画,头头是道。可要说到衣食住行,他却是一窍不通的。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连酱醋都分不清楚,菜也只认识炒好了装在盘子里的。
于是,齐达终于捞回了点儿老头子的自尊。老天爷,果然还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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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学习的合理安排,齐达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业余时间,于是雄心勃勃的开展自己的种菜计划。
就如同当初养兔子那样,齐达决定做一件事,就一定要作出成绩来。所以现在决定了种菜,虽然只有小小的一个院子,而且他也不缺钱花,可是他还是要好好的规划一番。
因为这里的人不像现代人那样可以毫无芥蒂的接受反季节菜,而是秉承着“反常即妖”的观念,认为违反时令而出现的东西不祥,所以齐达在去年试过一次,却被何谢氏坚决拒绝用他种出来的菜上桌后就断了这个念头。
在这里,唯一会弄出反季节菜的只有皇家,而且他们也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供奉祖先。这样的情况下,更是不会有人买他的反季节菜。
但是,纯粹的跟着季节走的话,他一个小小的院子种出来的菜的收益,还不够人塞牙缝的。还不如别种。
所以,齐达决定,种稍稍提前于时令一些的菜。这样子,种出来的菜只是比时令菜提前了一些日子,刚好得个稀罕,又不至于反常,正好高价卖给那些喜欢吃新鲜的大户人家。
就这样决定了。现在已经是七月了,按照他是计划,可以种的菜有芫荽(也就是香菜)、菠菜、茼蒿、大蒜、莴笋等等。但是考虑到小院的面积以及齐达的时间限制,齐达最后决定就种芫荽和大蒜。当然,他也会种一些其他的时令菜,但是那些就是种来自己吃了。
除此之外,齐达还会做一些小菜,譬如酸菜、干豇豆之类的放到食店里寄卖。
这里其实也是有酸菜的,不过和齐达做的不同。这里的酸菜,是直接用一整棵一整棵的白菜加水加盐腌制的,也不是说不好吃,可是连着吃上两次就会受不了,感觉肠胃里塞得慌。
齐达的酸菜,却是前世时候从他媳妇那里学来的。当时条件苦,他媳妇把家里暂时吃不下放着又会烂的白菜青菜,萝卜茄子,甚至不吃的萝卜叶子,细细的切碎了,晒干了,然后紧紧的压紧在坛子里密封好了,等个十来天就可以开吃了。腌制的时候,可以放盐,也可以不放。
这样做出来的酸菜,风味比起这里的酸菜独特,吃法也比这里的酸菜多得多,或爆炒、或打汤、或者下菜,吃法不拘。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做出来的酸菜,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对于西市附近的平民百姓来说,这个特性实在再好不过了。
至于干豇豆,则是五月豇豆刚刚出来的时候,采摘那最鲜嫩的洗干净了,一段一段的切成两寸长左右,用油稍稍炒一下除去涩味——这一步也可以用在滚水里过一下来替代,然后晒干就可以收藏起来了,等待豇豆过时了再拿出来食用。
齐达拿出来的这些小菜,都是前世家里最困难的时候妻子做出来渡难关的。因此做起来都是极便宜的,存放也极简单,吃起来也极下饭,所以甫一出现在西市,就被那些出行的商队相中,然后三天不到,就卖了个精光。
西市的食店做的差不多都是那些商队的生意,那家食店的老板见着这情况,立即动起了脑筋。要知道他以前知道的酸菜,虽然也算是容易保存——只要放在腌水里就可以保存上相当长一段时间,可是怎么比得上齐达现在拿出来的这个。毕竟,谁出行会带个一大坛子盐水?
张家食店能在西市这里的食店中独占鳌头,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所以,在齐达的酸菜送过去的第三天头上,那老张家的人就过来了。
他们知道齐达是官身,自然是不在意这些蝇头小利的,至少表面上不在意——他们不知道齐达和他们认识的那些官绅士人不同,其实最在意这些“小利”的——于是提出了让齐达入一分干股的条件,请齐达教授他们那些小菜的做法。
齐达虽然不善交际,可是毕竟是两世为人,好歹见识了些人情世故,而且又是那个贫苦世道挣扎着活下来的,难免对得失看得重了些。不过,他也知道,那些小菜,自己只是看着妻子做就会了,别人迟早也能学会的,所以也没有敝帚自珍的想法。只是,一个小小的食店的一分干股……
齐达觉得这里面可以商榷的余地挺大的,前世他虽然不识字,可是电视还是看得懂的。那上面说什么“知识经济”,可没有自己这么便宜。
这个时候,齐达格外的想念张华。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分工合作。他负责照顾兔子,张华则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人们打交道,三两句话就说的那些人乖乖的自动让利,真是厉害。
可是现在张华远在交趾,自己得靠自己了。而且,以后说不定还有这样的机会,总不能靠张华一辈子吧。
回忆着以前见到的张华跟那些人打交道时候的样子,齐达捧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道:“一分利?我能用来干什么呢?”说罢还学着记忆里张华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吹了吹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然后开始在心头飞快的想下一句该怎么说。
老张却不知道齐达这架势是装出来,或者说是复制出来的。毕竟当初齐达复制的这张华架势,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卖兔子的那几年,两个人差不多天天在一起。日日耳濡目染之下,齐达对张华的神韵气势也颇为了解。再加上他朝廷官员的身份,对老张头还是有几分压力的。于是,老张头郁闷了,看来这个小官员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好糊弄呢!
“那么大人想要什么呢?”虽然本朝对商人并没像前朝那样明目张胆的把他们编入贱籍,可是对他们的打压还是很严重的。所以,商人对上官员,总还是有几分弱势。
齐达轻轻拨着茶碗里的茶叶,看似胸有成竹的高傲,实际上却是在心头组织语言,“齐达虽然只是一介吏员,却也知道本朝官员不得经商的禁令。干股什么的,齐达却是无论如何也要不起的。因此,劳烦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