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寒公子
一时间温折和齐流漱又是递水又是拍背,什么话题也都丢开手。
等齐恒远喘过气来,齐流漱刚刚开口欲说些什么,就见温折头一偏,饶有兴趣的轻“咦”了一声。
“怎么?”
温折摆摆手,自己站起来走到这间茶馆的角落里,在一张单桌的边缘手指一抹,指上就吸附上了一根倒贴在桌沿下的头发。
齐流漱便眼睁睁的看着温折得意一笑,将那头发仔细的缠在手指上,走回来时连神情都明媚了不少:“阿折,你这是……”
“雪淮的头发,看来他之前也曾在此歇过脚。”温折淡定道。他把手指上缠绕的那道青丝在齐氏兄弟眼皮子下亮了亮,随即就小心的将其收到身侧的香囊里。
那香囊里还放着一缕青丝,也都来自于那个人。
齐恒远经过了刚刚那一场也不再吃糕,只喝着茶压惊。听闻此言不由一口茶喷出来:“二哥你神了,这你都能认出来?”
隔着大半个房间,一般人眼神不好都看不见,你不但看见了,还分辨出这根头发是谁的?
这简直神奇的有些妖孽了吧。
“有他的气息。”温折解释了一句:“虽然有点淡了,但我就是知道。”
齐恒远依旧在那里大呼小叫啧啧称奇,齐流漱的眼神却由凝视变为沉思。他当然知道修真界中真正心意相通的爱侣可以对彼此熟悉的如他自己,但他的确没料到温折和容雪淮……或者温折单方面对容雪淮能到了这种地步。
如此情根深种,确实没有他半分他质疑的余地了。
压下心头的感叹,齐流漱轻声道:“阿折,我是你大哥。你以后万事都可以来找我。大哥虽然不如花君那么有能耐,但待你的心总是真的。你为难的事,我粉身碎骨也愿替你做。”
“怎么能让大哥你粉身碎骨。”温折失笑道:“大哥你还要等着享我和小远的福呢。”
在发现那根头发后,思念似乎被什么引子一把拽了出来,催着他去见容雪淮。不久后温折就跟饮茶的两人告别,他能大概感觉到,身后齐流漱看着自己的眼神五味陈杂,不过以后日子天长地久过下去,大哥他总会明白的。
再不会有人比雪淮更好了。
容雪淮离开前当然和温折交代过他的去处,是要去苏澜的那个客栈瞧瞧。温折知他甚深,明白雪淮此行固然有对苏澜牵挂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想去看看那个半妖。
那个他在拍卖会上买下,和他前世长得一模一样的半妖。
虽然容雪淮口口声声都说自己已经放下了这桩旧事,完全可以同温折一起出游。温折还是在山上逗留了几日才走。他想留给容雪淮一点独自整理回忆和态度的时间,就像当初他报仇时容雪淮也避开一样。
他们彼此都愿为对方留一点各自心里独立的空间余地。
现在四五日也过去了,雪淮的心思怎样也该打理清楚。温折也就出发上路——他自己也实在想的紧了。
刚刚确定关系的那时候,温折还能独自出门游历两三月,现在婚礼都过去了,他们倒越发粘腻,就是一时片刻也不想分开。
刚刚温折和齐氏兄弟说的话,实在没有半分作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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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见你们日子过得平静,我心里也深觉安慰。”容雪淮饮了一口苏澜刚刚送来的茶水,神情满是笑意。
半妖青亭点了点头,背后那对雪白的翅膀扇动了两下,带起了一阵微风。
他本是鸿鹄一族的少族长,两界通好后族内曾有人再三前来请他回去,他却执意留下了。此举为谁,不言而喻。
容雪淮的目光一寸寸的打量过面前的半妖。他的容貌陌生又熟悉,神情比起前世的自己多噙三分傲气。但他的性格确实干净,说话又直来直去,一刀见血。
说句老实话,此人像个棒槌。
比如此时……“花君,我有一问琢磨许久了。我们是不是见过?”
“说不好见没见过,只当是有缘吧。”容雪淮微微一笑。他在见到这人之前曾经在心里有过许多猜测。也许青亭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许自己穿越而来,路上丢了个一魂半魄重新投胎……
直到此时,他亲眼见了,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想法。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都是相处得来就多多来往,相处的不好也就渐渐淡薄。
即使青亭真是自己遗落的一片魂魄,他现在有知有觉有想法,有情有意有呼吸,乃是个大大的活人。难道以容雪淮的性格还会抹去他的存在,杀了他来补全自己不成?
他不过颇觉世事奇妙罢了。
何况他就是有前世,有残魂,大概也不会是这般死心眼的实在吧。
“你们平日这么忙吗?”眼见苏澜自从送上茶点来就回了屋里,并不来后院落座,容雪淮不由好奇道。
“他前几日修炼的急了些,过去伤到的底子也一直没养好,精神总有点不济。”青亭忧虑的拧起了眉头:“我劝他缓一点来,他好像嫌我絮叨的太烦,生我气了。”
“我再让人送一些灵药来。此前我派人送来的东西苏澜没有用吗?”
青亭摇了摇头,过意不去道:“我此前在卖场被人穿了琵琶骨,他把灵宝都堆在我身上了。”顿了一顿,青亭又补充道:“我也已经要人去取族内的秘药了。此外,我与阿澜已经受你恩惠良多,不能引以为常。若是日后少了什么药物,我会带上灵石珍宝向你换取的。”
“那也很好。”
“不提这个。”青亭有点焦虑的搓了搓手指:“花君你也是有道侣的人,你的道侣和你生过气吗?你怎么哄好的?”
容雪淮看他这急得头上冒烟的样子不由失笑,摇头道:“惭愧。只有我对温折发过几次怒,幸而他人好,从不和我计较,不同我置气。”
他话音刚落,青亭就睁圆了眼睛。容雪淮很难描述看到“自己”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来时心头浮现的怪异感,只是觉得更想笑了一些。
“这是不可以的。”青亭板板正正的严肃道:“你不能和道侣发脾气。家里和外头不一样,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好好说,慢慢说,不要怕多说几遍。要是吵着说,那一定说不好的。”
“你所言极是。”容雪淮忍笑道:“此前都是我错了。只是不知苏澜怎么会和你动气?”
听到这个问题,青亭脸上也露出了一点迷茫的无措来:“我就……我就怕他伤了身体,一遍遍的告诉他不要着急啊。他说我碎嘴子,还给我一包猪拱嘴啃。”
“我不吃猪头肉的。”青亭委屈道。
容雪淮笑的透不过气,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摆手:“你还是认个错吧,不然只怕天天都唯有剁碎的舌头吃了。”
“什么舌头?卤鸭舌吗?”温折正被苏澜陪着穿过正堂走到后院里来,听闻此言就问了一句:“青兄饿了?”
“我也不吃卤鸭舌……”青亭喃喃道。
苏澜此前就听到了只字半句,如今就更是心下分明。他微微一笑,走到青亭身畔饮尽了对方盏里的一点残茶。
而容雪淮早起身回首,一探臂就握住了温折的手。
此时清风习习,几十年的榕树碧荫翠苔,树下还有个养着莲花的水缸,不时飘来一缕芬芳。岁月于此独好,而浓情蜜意亦是无二。
时光从不停驻,正因如此,情意与风景,就更不可辜负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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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番外五 犹记那时年少
云素练第一次见到容雪淮的时候, 她十六岁。那是她平生第一次走出大寒山。
大寒山上只有无尽的雪和划破天际的苍鹰, 而山下的世界有灞桥柳道,有含露杏花, 江南两个字在唇齿间一碾,就是众人心中意会言传的朦胧风情。
但云素练的心里只有她的剑。
她在行程中落宿于一家客栈, 客栈南来北往, 不知接待过多少修士, 生意兴旺得很。云素练却对这些兴趣缺缺:她只是坐在大厅里点一壶清茶, 淡然的眼神无声的扫过每个修士腰间的佩剑。
在第一次见到那个蓝衣公子的时候, 云素练心中并未皱起一丝波澜。
诚然,这位公子生的精致俊美,神情宽和, 眼波温柔,悬在腰上的秋香色长剑也十分不俗。但纵观他周身竟毫无一丝杀意,言谈举止无一处不彬彬有礼。
——这样的人不该用剑,该用沾了脂粉香的彩缎子。云素练冷漠的想。
她的目光在蓝衣公子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也不知对方怎么察觉到她的注视, 回身来笑看了云素练一眼,神色极平和温润。
云素练无动于衷的转开了眼神。
蓝衣公子对面坐着个粉衫少年,面容秀美,体态纤细,眼角处却隐约泛着一抹薄红,看起来有些无端的妖艳。云素练的注意力甚至没在他身上停留一弹指:他又不用剑。
这本是个谁都没放在心上的初遇。
当天下午,云素练回房时脚步在门前顿了顿。她对气息分外敏锐,自己隔壁这间留下的痕迹似乎有那那粉衫少年的波动,而让她在意的,是那种波动之外还有种特别的剑意。
虽然带着古怪的柔和,但那确实是剑意无疑。
这点关注让她在门前多停了一会儿,门后的声音就没有拘束的隐隐传来——倒不是客栈的材料不好,对炼气期的人来说这种隔音法阵已经很够看,论理只是她修为太高罢了。
那粉衫少年说的绘声绘色,让人无需用眼睛就能构想出对方活灵活现的神情:“你问我就对了。我告诉你啊,容雪淮他呢,身高三尺、形如幼童、面目狰狞粗鲁,跳起来一拳就能打中你的膝盖……”
云素练兴趣缺缺的听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她愕然抬起头来,就见上午所见的那位蓝衣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一碟桃花糕,一边静听门内的动静一边摇头低笑。
以云素练的修为和警觉,竟然连这人何时步到门前身边都没能发觉!
而且这人在门口的低笑声在修士耳中本该十分清晰,然而门内的声音却似全然无知一般,仍在喋喋不休的:“对,他还长了一把大胡子!”
听对方那欢乐的口吻语气,大概也是真没能发觉。
云素练凝神看着这位蓝衣公子,忍不住放出神识在边缘处轻轻一扫——这实在是个有些冒昧的试探,修士间因为这个动手者也不计其数。
然而云素练并未探查到任何动静。她碰到此人的神识,就如同撞进了一片深沉的海。
海浪轻柔的将云素练的神识推拒回来,自然的宛如一次涨潮。蓝衣公子也转过脸来对着云素练点了点头,眼里还满含着未尽的笑。
那笑意很快就收敛成了某种庄重,云素练看着对方的神色很快就严肃了起来,又冲着自己摇了摇头。
也不知怎地,一向对人情世故不大通晓的云素练竟瞬间明白了这位蓝衣公子的意思:点头是一次友好的招呼,而摇头则是对自己这种行为的不赞同。
蓝衣公子弯下腰,把那叠糕点无声的放在门口,又如同他来时一般,悄声无息的离开,离开前并没忘记对云素练微笑致意。
云素练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着来关注着这个人,如果不是这样,她恐怕又会漏掉此人是怎么不留一丝气息痕迹的走开。
房间里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云素练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门口那碟温度正好的桃花糕,心里突然鬼使神差般的冒出了一个念头:刚刚离开的那人,应该是叫容雪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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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巧妙的有点神奇,第二天上午外出的云素练又一次遇到了那位蓝衣公子。
那时一位妙龄少女正被一个身着大寒山弟子服的男人纠缠,云素练皱眉看了一眼,认出了那大寒山弟子的身份。
这位举止轻浮的男人是大寒山上一个臭名远扬的外门弟子。他倒没什么后台背景,只是常仗着自己还有几分天资修为欺辱师弟师妹。
那位少女一边含糊的应付一边惊慌地躲避,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云素练最看不惯这种懦弱的应对方式。
当年也不是没有人见云素练貌美就意图对她行不轨之事,她都一概挥剑斩了回去。大寒山对女修一向严苛,如果女修多男弟子动手多半要被问罪。但云素练九进九出刑法堂,没一次能磨掉她的傲气。后来再没有同辈弟子敢犯她的威严。
她一见此景就冷笑了一声,打算让那男弟子吃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谁知道她右手刚刚按住剑柄,就已经有人更快一步的上前阻止了事态。
正是昨日所见的那位蓝衣公子。
他拦进两人中间,伸手把那女孩向自己身后护了护,不悦道:“兄台过分了。”
男弟子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声:“你瞎了眼看不出我穿的是什么?大寒山做事,你竟然也有胆子管?”
此人也是飞扬跋扈到了目中无人的程度,撂下这一句狠话后,他看都不看那蓝衣公子一眼,伸手就去扯那女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道:“不三不四的贱人……”
蓝衣公子的眉头一皱,腰间的宝剑登时出鞘。云素练在那一刻神识一凝:她昨天遍寻不获的那道剑意,竟是属于这位蓝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