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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炘念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扶着电线杆一边喘气一边跺腿,连跺了十多下才有了知觉。
寒冷的清晨,一身又是淤青又是灰土,她居然就这样在户外挺尸一晚,也没冻死她……该不该说自己生命力顽强?今天还得上班,游炘念必须赶紧打车回酒店。她要暖气!她要热水澡!拿出手机打算叫出租车——她真的爱上方便的科技,只要手指一点,车就将到——按了按,手机黑屏。
游炘念:“……”
再按,还是没反应。
是的,没电了。
玉卮飘在她脑后:“真惨。”
游炘念大怒,猛一回头正要骂她,只听腰间“咔嚓”一声,一阵剧痛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扶腰指着玉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去把那个三川灵杖收好!”
“都断了,还要啊?”
“废话!断了也收着!万一有办法接上呢!”
“收着就收着,这么大脾气。”
游炘念脑海中飘荡起她弟弟吐槽她的一句话:“别成天一副子宫不保的嘴脸好吗?”
其实她才24岁,无论人界的时间怎么算她骨子里都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只是这个倒霉的命运硬生生把她的脾气拽到了更年期。
每走一步肌肉里都像有针在刺,游炘念就这样拖着沉重的身躯在寒冬中走了两条街,终于找到公交车站。看了一下站牌,回m酒店她还得倒一趟车。
今早上班是没戏了,幸好王芳还有最后一天年假可休。但她不能全休了,以防万一要留半天才是。在公车上几乎挤瘦二两,都快散架了才回到m酒店,一步一坑地爬到预订部向henry请假。
“你这是怎么啦?”henry看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吓着了,“出什么事了?”
游炘念摆摆手,说要请半天假。
“别半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今天不准再来。”henry帮她把衣服上的灰拍去,“你说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弄成这样?王芳啊,你有事要跟我们说,别不好意思,嗯?”
ry当然知道曹玢和她在西餐厅的那一场大闹,事实上整个m酒店的人都知道了,更知道曹玢和突然离职的日餐经理之间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有人说是情妇也有人说是私生女。这些八卦暗自在酒店员工间传播,更有一种版本号称王芳人不可貌相,不仅和姓曹的小姐有同性恋情,更是和史军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曹姓小姐为爱疯狂大闹西餐厅,之后不惜和生父翻脸,两败俱伤,而从客房调到预订部的王芳则是人生的赢家……
游炘念对最后这版本的想象力最是佩服,不管henry是否听信了传言,他这会儿的关心是真的,甚至还带着点儿怜悯和另眼相看。
游炘念早也习惯成为话题的中心,这种小状况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只是王芳那薄脸皮的孩子如果还活着,听到这种传闻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死亡真是一种解脱,不用再想任何事,也没有任何的责任和负担。
而她还活着,但没了希望,浑身是伤。
“谢谢henry哥。”
游炘念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断了。在惯性的紧张奔波之后,有人给她小小的空间放松,却一下卸掉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还需要上班吗?不如安分投胎去吧。每秒钟都有人在死亡,疾病、意外、凶杀……谁没有眷恋?但放下今生的一切重头开始,也没什么不好。
?
回到宿舍洗澡,难得和上夜班的舍友碰面,彼此打了个招呼,也没寒暄两句“为什么你没上班”,就像是对对方的事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又或者是避之不及。
游炘念完全不想思考,拿了浴巾去洗澡。
热水淋在她身上,隐隐作痛。
脑海中闪现父母的笑容,卢漫和蒋铮青坐在同一辆车里的画面。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爸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凶手现在在做什么?在杀了人之后居然还能逍遥法外逃避法律的制裁,一定很开心吧。
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完,却被迫停止。
她还有无限可能,却只能死去。
“玉卮。”她轻轻唤一声。
“干嘛。”玉卮挂在门框上,背对着她。
“除了三川灵杖之外,再没别的方法让我恢复记忆了吗?”
玉卮也很丧气:“据我所知是没有了。三川灵杖我试着粘起来,但它已经开始变成灰色,没一点儿灵性,没用了。”
“两年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所以我还有23个月的时间。”游炘念关掉水龙头,“如果不能恢复记忆,我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挨个调查嫌疑人。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找到杀死我和我爸妈的凶手。我一定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
玉卮有些明白为什么游炘念的生死薄写得满满的大吉大利大富大贵,而她这个小小的公务员却只能为琐碎的生活奔波。玉卮并不怀揣希望,也不努力争取,激流勇退是她的人生日常,得过且过。但游炘念不是,她不愿意放手,就算再多困难再多艰苦她也要握住珍视的东西。
游炘念擦头发的时候玉卮突然道:“我回一趟冥府,去大冥府图书馆里找找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帮到你。”
游炘念有些意外地看着玉卮的背影。
玉卮清了清嗓子,说:“不用谢我,就像你说的,我也是为了你能快点轮回去,这是双赢的事。”
“嗯。”游炘念笑道,“我等你回来。”
玉卮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再遇到那个姓傅的,一定离她远一些。
“别说这姓傅的不知道什么来路,分分钟能将你弄死,就看她肩头那只白发萝莉鬼,肯定不是普通孤魂野鬼,不在头七之内也没变成恶鬼,不知道在人界待了多久。她们太邪乎了,你千万小心。”
游炘念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放心,我还不想灰飞烟灭。”
游炘念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看看门框,玉卮没吊在那儿。
按冥府的时间来算,她推开大冥府图书馆大门都得花上人间的好几天时间吧。
洗漱穿衣,抵抗着浑身疼痛去上班,金钱依旧是生活基础,她想活下去就得有钱,就得上班。纵然曾经被称为超短线小能手,但对于现在只能买一手低价股的她来说,交易日能从股市赚到的钱还抵不过一杯西餐厅的黑咖啡。而她为了三川灵杖更是刷爆了王芳的信用卡,身陷巨额债务不说还什么都没捞着,倒是生了一肚子的气。所幸现在她不用付房租也不用打车,每天还有两顿免费员工餐可吃。
她实在太爱m酒店了。
只要躲开姓傅的,她还是有一线希望查明凶案。
中午午餐她刻意没有去西餐厅,就是怕撞见那位傅小姐。
自从玉卮告诉她王芳的身体会因为阴气受损自行减重后,游炘念算是解脱,至少不用每天去慢跑,这段时间用来补觉能让她精力充沛思维更加活跃。
想要将五年多前的旧案再查,别说是现在的王芳,就算是曾经的游家大小姐的身份也是困难。采用一般的手段肯定不行。玉卮这一趟回冥府能不能给她带回有用的线索还是个未知数。她并不是对玉卮本身有什么意见,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玉卮能冒着风险带她回人界就已经是帮了大忙——只是,她真心觉得玉卮不太靠谱,特别是在三川灵仗被她亲手折断之后。
保险起见,她必须自己寻觅另一条路,寻找到能帮助她的人。
她记得曾经有位朋友和男友吵架后一时不爽,便跑到国外度假,为了想要清静找了个僻静的酒店,将其包了下来就她一个人住。男友打跨洋电话哄了许久才将她哄好,各种思念她,让她发张照片回去以解相思之苦。朋友拍照发了回去,男友看完之后没有回复,过了一个多小时打电话过来让她离开那酒店,言语间非常迫切。朋友追问原因他也没告知,只说等她回来后再告诉她。
朋友回国,男友亲自来接她,告诉她原因之前说:“无论一会儿我说什么你都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本来就觉得事情不对的朋友听到这种话可吓没了半条命,等男友说完之后更是惊得魂飞魄散。
男友把她当时发来的自拍拿过来,指着她身后的玻璃窗说:“你看到了吗?这儿有个人脸。我发给一位高人看,高人说这酒店不太平,让你马上离开,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朋友虽然没真的赶上血光之灾,但也吓得够呛,一病不起。男友非常焦虑,又找来那位高人,高人一打开朋友的房间门就停住了,没马上进去,让男友出去。高人在房间的四角各插一炷香,香烧完之后朋友竟自己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高人。高人后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这事儿摆平了,男友没看见,她朋友更是没有意识。
这事儿游炘念是听卢漫说的,她们有很多共同的朋友。当时游炘念就不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事,还嘲笑卢漫:“你好歹也是个工科生,怎么会迷信这种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年少无知……
游炘念没见过那高人,但记得高人开了个工作室,叫ry。如果找到这位高人,或许能从他那儿得到帮助。
这事儿发生在两年前,对于人界时间来说已经有七年多了,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游炘念一向幸运,上网搜索了一番,还真给她找着了。这ry工作室广告还打得挺响,甚至很跟得上时代开了个网络旗舰店。咨询了客服,工作室就在g城cbd那儿。
游炘念打算亲自去一趟。
第24章
ry工作室的老板财大气粗,地址选在g城海岸线视野最好的地方。如果说沿海cbd是g城金融中心,那这栋100层的摩天大楼——国泰金典就是中心的中心。据说这楼是三年前刚刚建起来的g城新地标,lotus集团曾经所在的大楼在它边上,矮了那么一头,已显得陈旧过时。
国泰金典整栋楼呈半圆形,三面朝海,视野辽阔。清晨能见朝阳冉冉,晚上能享海上生明月。高山在后秀水当前,又被海岸线弯环拥抱,整个g城就属这楼的风水最旺。
ry工作室在国泰金典独占两层——81层和82层,黄金地段中的黄金地段。
触屏电梯带有语音播报,平稳又迅速地往上升。到了五楼之上便可观景,若不是景色变化,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置身百米高空,心跳还没来得及紊乱游炘念已经到了工作室门口。
工作室大门敞开,没有前台,门口用黑色刚毅又简易的字体写着“ry”。来之前游炘念还在想这里会布置成怎样奇怪的气氛,没想到这儿非常现代而严肃,不像个除灵工作室,倒像律师事务所。
她站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有人吗?”
没人搭理她。
她一边说:“你好?”一边慢慢走了进去。一进屋正对着她的便是6米多高的巨大落地窗,米黄色的厚重窗帘规矩地束在两旁,放眼望去冬日艳阳正悬在宁静的海面上,碧海蓝天,景致非凡。81层和82层被打通,被挑高的空间显得庄严肃穆,如同教堂。游炘念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那盏欧式水晶灯要是砸下来肯定能砸死个把人,指不定是这儿老板的机关暗器。
左手边金色的旋转楼梯通往二楼,直梯静止在楼梯旁。沙发、工作台、书柜,还有一个大冰箱和立式空调。这层非常宽敞,家具少,间隔也宽,看上去是会客厅,却也显得太过冷清。工作台上放着一部电脑,电脑旁有个小音箱,偌大的工作室唯一的声音就来自于音箱一字一顿的播报:“今日晴,最高温度8度,最低温度零下六度,北风2到3级……社会新闻,第三行第一列,标题,7旬健康老人神秘死于家中,半年后才被发现。内容……”
游炘念还是第一次遇到音箱不放音乐而是用来读新闻的。
“您好?”从卫生间里匆匆忙忙走出一位短发姑娘,“您是昨天预约的王小姐?”
游炘念转身,见这姑娘大眼薄唇,戴着一副古铜色圆框眼镜,一头褐色短发像棉花糖一样又卷又蓬松。前额的发有些长,微微遮住了眼睛,小巧的耳朵倒是都露在外,两颗闪亮的钻石耳钉非常醒目。
“您好,是我预约的。”游炘念能看得出来她不是这儿的老板。
“不好意思,我们工作室人少,我就离开了一会儿……”短发姑娘过来和她客气地握手,“我叫林泽皛,是傅小姐的秘书。她这会儿应该起床了,您先坐,我上去叫她下来。”
游炘念笑容还凝固在脸庞上,伸出的那只手却僵硬了。
等下,谁?傅小姐?游炘念本能地往二楼看——难道是那个嘴欠的混蛋?世界能小成这样?
林泽皛拿了一罐热咖啡给她,暗自打量她一番便上楼去了。
游炘念握着那罐咖啡,坐立不安。
不不不,冷静一些,“傅”怎么说也不算是太冷门的姓氏,就算同样姓傅又是个女的也只是个巧合,是,肯定是这样。淡定,淡定。游炘念安慰自己。
……
可都是职业神棍,巧合会不会太多了点?
游炘念头皮发紧,将咖啡放回茶几上,打算先走一步。虽然爽约很失礼,但玉卮走特意嘱咐她离姓傅的远点儿,现在她不仅没离远点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她就是那犯蠢教科书里的标准案例,玉卮得笑她三辈子。
拿上包迅速往门口走,就要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忽然脖子一紧,整个人往后摔去,不偏不倚正好摔回沙发上。
看不见的铃铛发出“叮叮”之声,游炘念被摔得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地,倒也不算痛。晕眩中感觉有两个人从直梯中走出,向她这儿来。
“这沙发质量好得出乎我意料。小白,以后就认准这牌子了。”
好熟悉又讨厌的声音,还没看见脸呢一股讨厌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这一张贱兮兮的嘴,除了那个偷她三川灵仗的人还有谁!
游炘念挣扎地起身,傅渊颐正和林泽皛一同站在沙发边向她微笑。
傅渊颐一改先前相遇时死神般的一身黑,温暖的室内她只穿一件白底蓝色横条纹的衬衣,袖子随意地挽到如玉般温润的小臂处,手腕上一枚精致的手表非常适合她。衣扣依旧扣到最顶端那枚,衣服平平整整一个褶皱都没有。茶色飞行员大框墨镜一如既往地挡住她的双眼,站在阳光下的她显得专业、干练且一丝不苟。
她今天的唇色自然清新,像四月的樱花。
这一切都很美好——如果游炘念不是刚刚被她摔到沙发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