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歪脖铁树
第202章 当年的事
夜晚降临, 妖怪饭馆周围的店铺灯火通明，路上行人穿梭如枳, 几乎没有人看到同样亮如白昼的饭馆, 甚至看不到敞开的玻璃门，和大片大片的透明玻璃墙。
当然，也更看不到妖怪饭馆上空, 其实是有东西的。
遮天蔽日的幕布一样的贝壳遮挡正片天空，就这么悬在饭馆上方，像整片天空中的一只眼睛, 温柔又透着神秘的看着下方。
当年最先表演的小牌子早已重新投胎，此时挂出来的牌子是苹果树先生提供的树枝，旱魃等人制作的模样，用古老的文字写就：妖怪饭馆马戏团。
没有华丽表演，也不需要像当初的小牌子一样钻进小小的木框中, 只是单纯的挂出招牌。
雾气开始弥漫, 巨大的贝壳慢慢发生变化，远远看去像浮在空中的小城市，只是模样像放大版的马戏团。在氤氲的雾气中，缓缓出现一扇门, 一个人站在门口, 微微弓着腰，等客人上门的时候，随时准备鞠躬。
“欢迎光临。”他会这样说，充满感情, 但眼睛却空洞的像个木偶。
站在最前方，李清明回头道：“大家进去布置一下。”
“好久没看稻草人了，他闭关闭的还好吧。”张北极说着抬脚进去，门童鞠躬的时候，他立刻侧着身子，同时点头道谢。
即便是这次马戏团开门不需要表演，可所有的演员还是齐齐出现在舞台上，这是唯一改变不了的规矩。
圆滚滚的像个球似的小丑，脸上依旧画着夸张的妆容，他似乎又受伤了，短短的蜷缩起来的腿微微缩着，有点痛的颤抖着；瘦削的跟火柴棒似的拿着小花伞，站在高高的钢丝上，没有任何保护设施……
他们按照固定的顺序站在台上，等待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未来。
穿过浅浅的雾气，李清明来到一个小房间中，看到稻草人正把自己的腿卸下来，仔细的整理着，这样的场面有点恐怖，因为稻草人实在是太逼真，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放到外面看，恐怕会被以为是个拥有完美面容的明星。
缓缓抬起头，看着李清明，稻草人轻轻装上自己的腿。
“要改造一下其他地方，最近会有不少客人过来住，舞台也要借用一下。”李清明平静的叙述完，见稻草人点头，就转身出去。
或许只有路过的特定的人才能看到，妖怪饭馆的上空，巨大的像天空幕布一样的贝壳最中间依旧是马戏团的样子，但外围却开始慢慢发生变化。现代的楼房拔地而起，甚至还有精致漂亮的小花园，离的那么远都能看的那么清晰，可见那些楼房的庞大程度。
当年被称之为最黑暗最刺激的夜演，是诸多人寻求精神感官的憧憬，此时终于回归它本该有的状态，马戏团的成员们再不需要表演，虽然他们早已不知世间事。
“没有这些孩子，世间再不会有同样的马戏团。”
没有跟着进入天上的马戏团王国，明三只是站在妖怪饭馆楼顶，仰着脸看着那些被雾气缠绕的变化，只能从偶尔露出的凤毛麟角去猜测，却足够他震撼。
必须要庆幸，定好的表演节目是有剧本流程的，必须得练习完才能去学校演出，若是一言不合放出这样震撼的一幕，明三觉得，恐怕到时候校长拼尽全力公关也不会成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亲眼看到的，即便是再震撼，也会被大部分人接受。
并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可明三依旧为头顶的王国激动，他心中那些隐秘的狂热的疯狂的占有欲开始蠢蠢欲动，想据为己有，想成为那片天空的王者。
黑暗真的能够激发人内心的阴暗面，某个瞬间，明三甚至觉得化为恶鬼也不错。
从上面下来，最前面的是张北极，他看到明三还在，赶忙急冲冲地说：“快去看看剧本合适不合适，今晚有客人来的话，咱们就得开始排练。好紧张、好紧张……”
“那个走钢丝的小孩根本不理我。”旱魃有点儿伤心，“他不教我技巧，说多练习就好，不要害怕跌下来。还偷偷跟我说，千万不要进入马戏团，他们过的日子非常苦，天天都在幻想着逃出去。”
“也有个孩子跟我这么说。”苹果树先生一步三摇，特别有范儿的说，“他还想请我帮忙，我没答应。话说那个弹簧床太奇怪了，我上去蹦一下能飞到天上，究竟控制飞多高才合适呢？”
当年的剧本还在继续，马戏团的孩子们并不知道外面早已沧海桑田，他们的魂魄早已离开，肉身却重复着生前的事，不知道每天来的客人究竟是真正的客人，还是他们的救世主。
重复着、重复着，就这么活着。
听着大家的讨论，明三默默擦汗。
不过……厨房里多了很多鸡，又是鸡。
“连骨头加肉搅碎，做成丸子，炸熟。”李清明想了想说，“今晚推出特别菜单，给客人们推荐推荐。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腻鸡。”
“最近采购的猪肉、羊肉、牛肉等等都减少了很多。”夜枭帮着饭馆采购，拿出账单说，“其他青菜还跟以前差不多，水果也一样，不过反季水果价格提高了不少……”
“按照需要的分量买，不用管价格。”李清明看了眼账单，继续说，“今晚先看看客人们喜欢不喜欢继续吃鸡，毕竟是陈兰庭的心意，我们不好拒绝。”
一筐一筐的鸡搬出来，搅碎机也拿了出来。
看着剁碎的鸡被放进搅碎机，很快变成肉沫出来，李清明忽然说：“幼崽吃这些小骨头会不会有事？”
“不晓得。”其他人也都不清楚。
收到邀请通知的客人成为今天妖怪饭馆的第一位客人，一头年纪不是很大的幼崽，他两位爸爸陪同。
“吃鸡的碎骨头行么？”见大家都在忙，张北极就跑过来问。
幼崽还没说话，两位爸爸同时点头，其中一位说：“完全没问题。这小子断奶后我们就经常让他自己嚼碎骨头，也没见出事。”
“那是因为给我的骨头都没有肉，我没办法啃，只能嚼骨头吃。”小家伙仰着脸抗议，闻到香味扭头，看到拌了少量蔬菜的丸子已经炸好，金黄金黄的堆在盘子里，顿时口水哗啦的跑过去。
简单吃了点丸子和米饭垫肚子，这头幼崽就在两位家长的陪同下去了饭馆楼顶，进入天空中的王国中，连带着的还有精神极度紧绷的明三。
虽然剧本流程相对来说比较详细，但明三忽然发现，跳跃的高度，以及不能穿帮，但是也不能被观众简单看出来的技巧等等，都没有详细说明。
现在技术那么发达，先用高倍相机录像，再慢放，就有可能看透魔术。
虽然这不是魔术，只是表演节目，但明三觉得这比魔术更夸张。
第二位客人到来，很快也被送去排练。
饭馆众人依旧忙着招待客人，给想要报名的客人解释，同时发放报名表。好容易等饭馆打烊，李清明揉了揉眼睛，一起和参加排练的客人吃完夜宵 ，趁着消化的功夫都去简单排练一些小细节，然后倒头就睡。
精力永远都旺盛无比的张北极躺在床上 ，一条腿耷拉下来，脚几乎踩到地板，他睁着眼，手在被窝里摸索，找到李清明的脚踝，就慢慢摸了上去。
“最近太忙了。”张北极喃喃道。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忙呢？”
“因为你开心。”
“那我也开心。”
“可是……我很想……”
一巴掌打在张北极嘴上，李清明翻身，正好压着他，眼睛几乎都整不好，微微皱着眉头拉开挡在两个人之间的被子，说：“现在就让你开心。”
——
在妖怪饭馆暂时留宿的客人们随时都可以离开，但晚上必须得回来参加排练，而自从决定上学，妖怪饭馆白天就很少开门，客人们大都知道。
“客人们都走了？”早晨，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问从楼上回来的旱魃，李清明指了指玻璃橱柜中的烤小饼干说，“那等会儿吃完饭把这些送上去给客人们当点心。”
“恩。”旱魃点头。
早晨有课，时间比较赶，大家几乎是踩着点儿进的教室。
“事情好像大发了。”陈书泽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小叔审问了那两个人，咱们学校里的那个学生是异食者，只不过刚刚转变没多久，强制远离血液应该受到的影响不大，可迈克……他不是异食者，也不是狼人。小叔说他可能是类似异食者的存在。”
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李清明并没有怎么惊讶，看陈书泽的表情，应该还有话要说，就静静的等待。
果然，顿了顿喘口气，陈书泽继续说：“迈克可以变成狼，还能变回来，但必须喝血……他自己说的 ，必须喝异食者的血。小叔猜测他应该有狼人血统，只不过因为异食者变异了。”
“异食者，似乎很容易转变。”
脑子转的飞快，旱魃接着说，“像传染性强的病毒？”
“对！”陈书泽点头，“我就想说这个！这样的话，只抓异食者好像解决不了问题，小叔想找到问题的根源，他打算跟教会联合，可教会认定是血族干的，正准备清剿血族。”
“要乱了，我们会被卷进去。”
第203章 温柔的人
当年沙漠之行, 李清明现在还记忆犹新，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若是重来一次, 大概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牺牲自己。
大概是性格使然，即便理智上知道或许做别的尝试也会成功，但自然而然的, 在理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那样做了。
并不是刻意扔下张北极，只是……心虽有所感, 却已来不及。
恰当地说，李清明是那种很被动的性格，在张北极出现之前，他也不过是每天茫然的守着妖怪饭馆，并不会去计划什么, 哪怕是人生也没有任何规划和算计。这样的人做事的时候, 通常脑子里会经常的空白，身体本能的就做了。
成长环境太特别，造成性格中的巨大缺陷，让李清明平日里看上去平平淡淡的, 但其实心里亦茫然不已。还好他运气不错, 慢慢的聚集了这么多人，大家性格各异，慢慢填补曾经千篇一律的妖怪饭馆，使之每一天都变得丰富多彩, 像戏一样。
这次西方的事，虽然预计会被卷进去，但李清明的态度是：“假做不知。”
“只要有人，就有缘。”张北极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道，“其实比谁都柔软。以前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事，他都会帮助，明明假做不知，走开就好的。”
平时脑子里仿佛都装着水，晃一晃就会有大海的声音的张北极，此时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一语中的。
想起有些日子没见的靳语勒，最初不过是外出带回来的冤魂而已，兜兜转转最后不但帮他做了身体，还帮着租了可靠的房子，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真的很温柔。
扪心自问，若是当初自己遇到的是，不由分说冷冰冰的上来就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来，明三感觉自己肯定会有很激烈的反应，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规矩，活得自在不好么？
可现在明三几乎是最守规矩的。
因为这些人，因为母亲，因为能看到许多美好，大概自己就会不由自主的改变，变成以前自己最憎恶的那种人。
“最近还有派对要去……”李清明突然想起这件事，“可咱们还有节目要排练，时间非常紧。”
“要不，让他们改一下时间？”陈书泽试探性道。
立刻摇头，李清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不能搞特殊，大家都是普通人。这样吧，到时候看情况，实在不行派几个傀儡，让饿死鬼领着，咱们抽空看他们经历过的就好。”
“这样挺好。”张北极赶忙赞同，“我也会傀儡术，纸人可以变成山那么大。”
“那个……我能问一下排练节目……”陈书泽好奇的不行，见大家都商量好，准备离开，赶忙小心翼翼问道。他知道李清明这些人住在什么地方，可每次去拜访都找不到人，隐约间能察觉到什么，只是不敢下结论。
连进入猎人协会的术法水平都达不到，陈书泽自然不敢妄加猜测。
李清明有点为难，若是换做旁人，他也就答应了，可陈书泽身份毕竟不同，国内还有一个陈书泽，不知道他们遇到一起会发生什么。
当年的小陈书泽实在是太天才，此时即便是李清明也不敢断言他们相遇是否合适。
“不可以哦。”张北极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解释说，“你不可以回国，因为你是国外的人。”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但李清明忽然发现，张北极说得是对的，他是当年小陈书泽给予的国外的人，所以不可以回去。或许当年的小天才未想过那么多，或许想过这种情况，但保险起见，还是拒绝为好。
没有太失望，陈书泽很快兴致勃勃，带着一点邀功的意思说：“我们家最近开了新公司，有很多新鲜的牛肉，准备了一些，你们要不要？”
“要。”李清明点头。
只要不是鸡，都很好。
经过消毒的，可以直接生吃的牛肉，大块大块的都处理好保鲜保存，还有大块的牛骨等等，一大筐一大筐的运来，再带回妖怪饭馆。
天气逐渐变冷，即便是白天太阳比较强烈，也还是有不少人外出。
妖怪饭馆的玻璃门上依旧贴着活动海报，上面还有夜烛洒的点点莹光，即便是白天也特别显眼。但依旧没有人看得到，他们甚至都看不到饭馆上空悬浮的巨大的，仿佛空中城市一样存在着的马戏团王国。
视线就这么轻易穿透，看到的是蓝天白云，以及太阳消失后闪亮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