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缪斯 第27章

作者:月芽尖尖 标签: 近代现代

他们两个人,一个衣冠楚楚,一个妆容精致,看上去都做好了奔赴下一段人生的充分准备。

那是两段与他无关,也不需要他参与的人生。

他们都想要他,也都不想要他。

他那时已经小有名气,前路辉煌,显然是棵金灿灿的摇钱树。可是,一棵摇钱树尚且能够放置在家中聚福生财,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没法这么简单处理。

他们只想要名利,不想要负担。

最后沈流云谁也没有选,他出具了自己有固定劳动收入的相关证明,符合法律规定,在父母离婚后也无需监护人监护。

所有手续办好的那天,沈流云和杜双盈一起离开沈家,在门口打车。杜双盈打车去机场,他去学校。

等车的间隙,杜双盈点了一支烟。

过去她为了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从不会在沈流云的面前抽烟,此刻终于无需再隐藏。

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她的指间,红唇微张,吐出一团畅快的白烟。

沈流云望着他母亲明丽的侧颜,头一次从这张冷漠的脸上见到发自真心的笑,为此深感困惑,“你以前为什么要嫁给他?”

杜双盈指间的香烟抖了一下,良久才慢悠悠地看向他,嗓音慵懒,“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是天生的富贵命,自小到大几乎没吃过什么苦。没嫁人的时候,她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嫁了人之后,她是光鲜亮丽的富太太。

跟沈嵘结婚时,正值她家中经济不景气。她自然早做打算,收心敛性,将自己包装成温柔贤淑的精致商品,价高者得。

一时的屈辱换她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划算得很。

从杜双盈的寥寥数言中,沈流云读懂她的婚姻实质上是一场资源互换的交易,而他是沈嵘买下杜双盈所额外获得的附赠品。而今交易结束,二人一拍两散,没人关心赠品最后将会如何处理。

他不由得想起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回他去商场买新书包,额外附送了一个文具袋。

那个书包用了不到一年就寿终正寝,他很快又买了新的书包作为替代。

至于那个送的文具袋去了哪里?他不记得了。

没有人会记得。

平心而论,沈流云并不是感情充沛的人。

家庭的剧变没有给他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恰恰相反,只要是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能够知道,那正是沈流云这个名字在画坛大放异彩的一年。

先是以一幅《晨曦》扬名,而后陆续创作出二十多幅高水平的作品,其中以河流系列最为出名。该系列绘有塔里木河、莱茵河、多瑙河、尼罗河等十几条河流,于次年在沈流云的首次个人油画展上展出。这些画多幅以高价拍出,部分送至国外展出,随着名气的增长,更有三幅先后被三家知名美术馆馆藏。

因而在所有人,包括沈流云自己看来,这一年都应该是他人生里最值得铭记、也最浓墨重彩的一年。

可同样的,也是在那一年,沈流云发现他没办法再食用任何以不规则形态所呈现的食物,温度和熟度都必须严格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再有让他难以下咽的黏腻感。

由此及彼,他对生活中的诸多事情都更加吹毛求疵,到了堪称恐怖的程度。他试图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心,不再允许身边出现任何不可控的变数。

他的病态早在那时就已初现端倪。

将零零散散的回忆拼凑完整,沈流云总算解读出这种熟悉的孤独感意味着什么——他又一次站在人生的分岔路口,面临着必须要历经的失去。

就像他无法阻拦父母各自奔向新的生活一样,他也无法阻拦闻星选择离开。

他想,他应当像当初接受家庭剧变那般,平静地接受闻星的离开。但是好难。

这座房子里还留着很多闻星生活的痕迹:厨房里的围裙,洗漱间里的牙刷,衣帽间里的衣服以及客厅里的钢琴。

沈流云的目光无论落在哪里,都能够凭借残留的蛛丝马迹来联系到闻星身上。

这种感觉太过于糟糕,以至于他不得不拿出手机给闻星发消婻沨息,提醒对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取走。

过了很久,久到沈流云已经在地板上睡了一觉,并且再度痛醒,他才总算得到闻星的回复。

闻星似乎忘记了有什么东西没拿走,问他是什么。

沈流云坐起了身,很快地给闻星列出一份满满当当的清单,几乎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罗列在内。

发过去前,他认真地看了好几遍这份清单,认为闻星应该需要一礼拜才能将这些东西全部搬走。那就意味着,他在这一礼拜内都还能见到闻星。

那点庆幸还没来得及放大,闻星回过来的消息就将它完全扑灭了。

闻星回复他,这些东西都不要了。都不要了。

沈流云的余光扫到那架钢琴,就像抓住最后一株稻草一样,急急追问:那钢琴呢?

钢琴总该要吧。

钢琴对闻星而言有多重要,自不必多说。他当初将这架施坦威送给闻星时,闻星也明显喜不自胜,爱不释手。

可闻星的回答又一次让他的希望落空。

闻星回:也不要。

闻星什么都不要了,连最喜欢的钢琴也不要。更不要他。

一瞬间,沈流云的身体里好似忽然空了一大块。

他动作迟缓地继续打字,问闻星: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遗憾的是,这则消息没能顺利送达。

闻星把他拉黑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更

第27章 27·蓝方盒

闻星是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接到了魏团长的电话。

“喂,闻星啊,状态调整得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团里?”魏团长在那边问他。

闻星的感冒还没好全,开口的声音仍是哑的,却一口应下来:“我随时都可以回来。”

他这边满口答应,魏团长倒是先听出了不对,“我听你这个声音不太对啊,鼻音挺重的,感冒了?”

“小感冒,不严重。”闻星避重就轻地回。

听到这句话,那边帮闻星办理手续的护士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闻星估计她脑子里想了很多种可能,猜测他可能是不想要人担心,也可能是为了工作太拼。

那边魏团长继续道:“那你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过来吧。快元旦了,来把曲子排一排。”

天韵乐团跟慈善基金会有长期合作,每年元旦都会举办一场公益性的演奏会,既是为了庆贺新年,也是为了传递爱心。

最近事情太多,闻星把这事都差点给忘了。

“在这里签下字。”护士将单子和笔放到闻星面前。

闻星一边在电话里答应了明天回乐团,一边拿起笔在单子上签字。

护士看上去年纪很轻,兴许是还没对医院的人间百态感到麻木,在闻星挂断电话后好意关心道:“我看医生建议你多住两天,再输输液,你怎么不住?”

闻星签字的动作一顿,莫名想到,若此刻被问到这话的是沈流云,可能会以一种半真半假的语气抱怨有人催他回去上班,再编一个可怜的身世来糊弄人,最后长吁短叹说不拼命一点养不活自己和家人。

毕竟沈流云糊弄人的技术可谓是炉火纯青,以前就经常靠这招帮他在市场里砍价。

有一回运气不好,遇见上回已经被砍过价的老板。那老板听出不对劲,说你上回不是说爸爸在工地摔了腿吗?这次怎么成了弟弟身患重症?

闻星当时在边上提沈流云都捏了把汗,没想到沈流云面不改色地说是啊,爸爸摔了腿,弟弟又查出了绝症,别提有多惨了。

结局是那位老板再度被沈流云骗过去,给了个意想不到的超低价。

没人比闻星更清楚,从沈流云口中出来的话,有绝大部分都是假的。但抛去虚假的那些,剩下的部分真实情况到底又是怎样的,他也一知半解。

如果沈流云以后不当画家,或许可以考虑去行骗。

闻星回过神,把签好字的单子递给护士,顺便回答了她的问题:“要回去上班。”

护士摇摇头,懒得劝他,只是说:“那也要注意身体,身体是最重要的,回家记得按时吃药。”

闻星谢过她,拿好药和单子,转身走出医院打车。

酒店的房间卓钰彦帮他退掉了,顺便带走了他的行李,他得先去卓钰彦家里取行李。

他点开卓钰彦的消息栏准备把地址找出来,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一张聊天截图和一句“怎么回”。

点开聊天截图一看,对面是沈流云,想拜托卓钰彦转交东西。

闻星暂时还没来得及将他与沈流云分手的事告诉卓钰彦,但卓钰彦明显已经有所察觉,故而没直接答应沈流云,跑来问他要怎么回。

这次沈流云没像上次一样发过来一长条清单,只提了闻星没带走的衣物。他看起来有在充分为闻星考虑,说如果闻星需要,他会打包好邮寄过来,省去见面的必要。

他似乎很急切地想要清理掉房子里有关闻星的痕迹,好去开始新的生活。

闻星忍不住恶意揣测,是不是因为沈流云以前分手后都是这么做的,所以才这么熟练。每个跟他分手的人,他都是这么对待的,把需要的东西打包寄走,剩下的就扔掉,毫不留恋。

算了,事已至此,闻星觉得自己不该再纠结这些,也不该再对沈流云抱有任何期待。

他应该像沈流云一样洒脱,一样不在乎。

考虑到元旦的演奏会需要穿得正式些,而那些衣服基本都还留在沈流云家里,闻星没有拒绝沈流云要给他寄衣服的提议。

但如果把衣帽间里的衣服都寄过来,卓钰彦家里肯定是放不下的,闻星之后要租的房子也不一定能放下。于是他加上一条:只用寄他自己买的衣服。

一句话将他跟沈流云泾渭分明地彻底划清,从此往后再无瓜葛。*

收到卓钰彦转达的消息前,沈流云原本已经联系好了整理师,看完消息又取消了预约。

天韵的待遇很好,闻星工资不低,但实在不爱买衣服,导致家里由他自己买的衣服少之又少。这点工作量沈流云自己就能解决,实在不用麻烦整理师上门。

其实沈流云很想跟闻星借口说自己分不清哪些衣服是他买的,哪些是自己给他买的,好让闻星回来亲自整理。

可闻星把他拉黑了,他也实在不好去烦卓钰彦,只能让这个想法刚酝酿出来就立即打消。

更重要的是,闻星对他失望透顶,不可能会被他这点小伎俩就哄得回心转意。他如果真的这么做,只会徒增闻星对他的厌烦。

房子里实在太过于安静,沈流云索性用唱片机开始放巴赫。

音乐一出来,就好像恢复到了闻星还在家里时的情形,他的心情也因此逐渐变得平静,开始认真整理闻星的东西。

他找出两个很大的纸箱,一个放闻星愿意带走的东西,一个放闻星不愿意带走的东西。

由于闻星不愿意带走的东西太多,箱子很快就装满了,沈流云气得踢了那个纸箱一脚。

发泄完没多久,沈流云又很快冷静下来,不再往那个箱子里放东西,转头一心一意地整理起闻星的衣服。

整理了一会儿,他发现一个问题:大部分的衣服可以叠好用纸箱装,但是像一些特殊面料的衣服,比如西装、燕尾服这类精致衣物堆放在一起很容易皱,寄过去很容易导致衣物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