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芽尖尖
卓钰彦请了一整天的假,原以为还得再请上几天,不料闻星下午睡过一觉后,烧退了,人也清醒不少。虽还没完全婻沨痊愈,但起码没有上午那么糟糕,甚至开始催他第二天去上班。
卓钰彦放心不下,搬出医生当救兵,“医生说了你这是病毒性感冒,治不好很麻烦的,我得在边上守着你。”
闻星拿手机打字给他看:都说是病毒性感冒,传染给你怎么办?
见卓钰彦还是不肯走,闻星又劝他医院里有医生也有护士,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而且卓钰彦也可以下班后再过来。
卓钰彦到底妥协:“那好吧,我明天下了班就过来看你。但是我给你发消息你要记得回,有事就要告诉我,别瞒着。”闻星点头。
卓钰彦这才顾得上埋怨他,“你不知道,我到酒店的时候你都烧傻了,浑身滚烫,吓得我直接叫救护车。”
看闻星的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谢谢,卓钰彦提前一拳头轻轻地锤到他肩膀上,“别说谢啊,我们俩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待卓钰彦离开以后,闻星才去看手机里的未读消息。
[:你的东西还要不要?]闻星想了几秒,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遗漏什么,只好问他什么东西。
沈流云回得很快,说是衣服、鞋子、首饰什么的,总之有很多东西。
闻星了然,多半东西都是沈流云给他买的。于是回复他,那些都不要了。
没多久,沈流云又追问他:那钢琴呢?钢琴?
闻星闭了闭眼睛,脑海里出现那架施坦威钢琴。
他用那架钢琴弹过肖邦、巴赫、柴可夫斯基的曲子,还有德彪西的,拉威尔的等等。沈流云有时候会在边上聆听,有时候故意过来让他分心。
无数的画面和旋律都从脑海中闪过,甜蜜与痛苦交织着,混合出难以忽视的悲伤。
他回复沈流云:也不要,送人或是卖掉,随你。
他之后得自己租房子住,赫京市租房太贵,到时候能租到的房子不一定有空间能放下一架三角钢琴。
就算能,他也不想要。
他不想再要沈流云的任何东西,以后也没必要再跟沈流云有任何联系。
他当机立断把人拉进黑名单。
隔壁病床的阿姨看闻星朋友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关心道:“欸,帅哥,你吃不吃苹果?我女儿昨天拿来的,说是什么平安夜要吃苹果,我也不懂,你要不要吃?要吃我给你削一下。”
那个苹果用精致的礼物盒包裹着,只有在平安夜这天才能得到的待遇。苹果这种水果,平日要么无人问津,要么即使切好也会放到氧化,最后只能倒进垃圾桶。
闻星摇摇头,无声地说不用了。
阿姨把苹果放回原位,也是无聊,想跟闻星聊天,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见闻星不搭腔,奇怪地看过来。
闻星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阿姨明白过来,笑着说:“那你听我说吧。”
阿姨很健谈,讲自己带着女儿来赫京,女儿在上初中,成绩很好。她在一家酒店上班,工资不算高,日子过得紧巴巴。刚来赫京的时候,觉得哪里都难,租房贵,打车贵,吃饭贵。可生活还是一天天地过来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闻星听懂了阿姨委婉的开导,勉力对阿姨笑了笑,无声说谢谢。
可能是被阿姨挑起了分享欲,闻星用手机打字给阿姨看:昨天是我的生日。
阿姨识字,看完哎哟一声:“那你吃蛋糕没?生日快乐呀。”
闻星打字说吃了。
他收到两个蛋糕,一个吃了,一个没来得及。
阿姨又问他:“许愿没有呀?我女儿就很喜欢过生日,每次许了愿都不告诉我是什么,神神秘秘的。”
闻星想起自己许下的那个愿望,一时无言。
目光瞟到窗户,想起什么似的,闻星问阿姨:外面还在下雪吗?
阿姨愣了愣:“好像是吧,昨天晚上就开始下的。”
闻星出神地望着那扇窗户,天已经黑透了,什么也没能望见。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铃儿响叮当的音乐,让他意识到今天是圣诞节。
恍惚间想起好几年前的今日,他也见过同样漆黑的雪夜。
那时他刚结束自己的庆生活动,特意掐着点给沈流云送去一句“圣诞快乐”的节日祝福,不料因此意外接到沈流云回过来的视频电话。
画面中的沈流云坐在昏暗的车里,周遭都很安静,一点节日氛围都没有。
沈流云在挪威,不幸遇见大雪,轮胎陷进雪里动不了,救援队一时也赶不过来。人被困在车里,哪都去不了。
明明身处困境,沈流云却还笑得出来,一面轻松地说:“我记得你是南方人,是不是很少见到雪?”
闻星说是,沈流云就把车窗摇下来,让他听外面下雪的声音。
即便是大雪,落雪的声音也不大,更多的是呼啸而过的寒风,仿佛有着掀翻房屋和汽车的可怖力量。
寂寂夜色中,唯有沈流云的眼眸被手机屏幕映出微弱的光亮。
闻星望着他,误以为跟他走到世界尽头。
那通莫名其妙的视频电话于是从凌晨一直持续到了天亮,救援队顺利赶到,闻星才放心挂断视频电话去睡觉。
后来他们在一起,很多时候闻星都会感到沈流云很需要自己,也误以为这就是喜欢。
现在想想,沈流云会在被困的雪夜需要他,会在画不出来画的时候需要他,其实也并不代表什么,顶多证明他运气好。
恰好节日祝福被看到,恰好能让沈流云获得灵感。
可一旦过了那个时刻,沈流云的需要也会变成不再需要,将他随手扔弃。
闻星认识到这一点后,在心底不断重复,不断强调,对自己进行残忍的脱敏练习。
效果不佳,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再次感到濒临窒息的苦痛。
他低下头,眼泪又一次掉下来,喉咙发闷。
他躺好,缩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把自己想象成有壳的软体动物,遇到危险便缩回安全的壳里,任由泪水静静流淌。
第26章 26·空心树
凌晨五点,尖锐的刺痛使沈流云从睡梦中惊醒。
大脑昏沉,身体疲乏,手臂却传来无休无止的灼痛,令他倍受煎熬,难以入眠。
恍惚间,他忆起幼时见过的一棵树。
大雨过后,树根附近的泥土有白蚁接连不断地涌出,白花花一片,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不难推测出,由于这棵老树已至风烛残年,不幸沦为白蚁的寄居之地,将会被一点一点啃噬掉根与茎,最终留下一具摇摇欲坠的空壳。
意识迷离中,他觉得自己现在成为了那棵树,有成千上万只白蚁寄居在他的身体之中,疯狂地啃噬着他的手臂。唯一能做的只有服下两片止痛药,但此举也不过是掩耳盗铃,并不能改变身体将会被蛀空的结局。
沈流云下了床,推开房门往楼下走。
一楼还保持着那精心准备却无人欣赏的华丽布置,隐匿在如今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中,俨然成了一片荒芜而盛大的废墟。
他有气无力地在最后一节阶梯上坐下,将头靠在扶手上,内心无比茫然。
他和闻星真的分手了吗?
有颗气球飘到他的脚边,他盯着那气球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想:闻星是因为不喜欢气球吗?
还是因为不喜欢蜡烛?不喜欢鲜花?不喜欢爵士乐?
哦对,肯定是因为爵士乐,闻星喜欢的是古典乐,他原本准备好的曲目也是古典乐,是闻星喜欢的舒伯特,不知道被谁换成了爵士乐。
但闻星常说音乐是多元的,并不排斥其他类型的音乐,所以问题应该不出在爵士乐上。
那问题出在哪里?
问题可能只能出在他自己身上。
闻星应该是不喜欢他了。
沈流云不想承认,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这唯一的答案,这确切而残酷的事实。
闻星不喜欢他了。
思及此,沈流云一下觉得手臂的灼痛感更加剧烈。那些无形的虫子啃噬得愈发狠了,似乎要不了多久,他的血肉与灵魂便会不复存在,只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为什么不喜欢了呢?
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吗?
会在他领奖时一直注视他的人,会在他靠近时轻易脸红的人, 会在他亲吻时身体颤抖的人,怎么突然之间说不喜欢他就不喜欢了呢?
不对,不是突然。
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他画不出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与闻星之间就像是一张绷紧到极致的保鲜膜,外表光滑透亮,毫无皱褶。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需轻轻一扎,这看似亲密无间的关系便会顷刻破裂。
这张保鲜膜是他的遮羞布,遮蔽他的虚伪、懦弱和无能,也掩盖他对闻星的逼迫、欺骗和利用。
闻星选择戳破它是情有可原,亦是忍无可忍。
说来说去,都是他自作自受。
沈流云伸腿踢开了那个碍眼的气球,躺在没有开地暖的大理石地板上。
随着大理石的寒冷爬上他的后背,一种熟悉的孤独感侵袭而来。
在他十六岁那年,他也曾品尝过类似的滋味。
那日,沈嵘和杜双盈难得有空,他们二人一同出现在家里,陪他共进午餐。这件事本身就太过不同寻常,即便想让他不感到奇怪也难。
沈嵘公司破产了吗?还是杜双盈又刷爆了一张卡?
噢,都不是,只是这对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貌合神离的夫妻总算达成一致意见,决定去把婚离了,各自去过各自的生活。
二人把这个消息告知沈流云,是因为需要他来做出选择。
他尚未成年,需要他们其中一人来充当监护人。偏偏他们两个人都与他感情不深,所以干脆将选择权交由他。
看似尊重,实则残忍。
沈流云如今还能记起那天中午吃的是咖喱鸡肉饭。鸡肉和土豆像一滩暴雨过后的烂泥黏在米饭上,糊在他的嗓子眼,令他的声音变得滞涩。
好难吃,他想。
他以后都不要吃类似的食物了。
沈流云放下餐具,停止进食,抬起眼打量坐在对面的父母。
上一篇:病美人摆烂后剧情崩了
下一篇:说好的恐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