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芽尖尖
闻星没有贸然答应,也没有一口拒绝,让沈流云先出去,只说他要考虑考虑。
沈流云默了默,起身说好,将床头柜那碗已经冷掉的粥拿出去倒掉,又热了一碗新的端进来。
他沉默地看着闻星将粥喝掉,而后把碗端出去,又进来给闻星测了一次体温。
“还有一点烧,你休息一会儿,不舒服的话叫我。”沈流云叮嘱闻星。
闻星不予理会,自顾自地躺下,扯过被子罩住头。
可在听见门响后,他又将被子扯下来,双眼望着关上的卧室门发呆,疑心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由于生病而生出的幻觉,这个对他无微不至的沈流云也来自于他的臆想。
是并不存在的,一觉醒来就会消散的美梦。
生病带来的倒也并非全是坏处,起码闻星难得有回好眠,一觉睡得尤其沉。
醒来时,不仅外面的天黑了,连他身上的睡衣都换了一套。
想也知道是谁给他换的睡衣。
不是他在做梦,沈流云是真的在他家里,也是真的对他说了那些话。
突然的,闻星想到他今日病了一天,还没有喂过Cloud。
他生怕把鸟饿坏了,急忙下了床,一边推开门往外走,一边叫着鸟的名字:“Cloud!”
正在桌子上自娱自乐转着圈圈玩的小鸟听到闻星的呼唤,咻地飞了过来,啪唧一下撞在他的肩头,扑簌簌坠落进掌心里,实在是蠢得可以。
他好笑地戳了戳小鸟的脑袋,“饿了吗?一天都没吃东西,是不是饿坏了?”
“我喂过了。”这时,坐在沙发上被他忽略的人回答了他。
闻星像卡了壳一样,局促地抱着鸟,半天没说出话来,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沈流云方才没听清他叫这只鸟什么。
眼见着沈流云拿了体温计走过来,在他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而后拿开。
沈流云确认完体温计的数字,抬头见闻星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有些好笑,“已经退烧了,你这是什么反应?”
闻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犹豫着想问问沈流云方才到底听没听见,还没开口就听沈流云问他:“我刚刚好像听见你叫这鸟的名字了,没怎么听清楚,它叫什么?”
电光火石之下,闻星只好撒了个谎:“Claure,它叫克劳尔。”
“是吗?”沈流云低头去看他手里的鸟,向它确认,“你叫Claure?”
小鸟没什么反应,只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它太笨了,还听不懂自己的名字,有时候有反应,有时候没有。”闻星硬着头皮想要圆场。
却听沈流云下一瞬对着鸟叫了声:“Cloud.”
对主人的处境浑然不知的小鸟热情地回应了一声:“啾!”
沈流云头一回觉得这只鸟长得如此顺眼,奖励似的在鸟头上撸了又撸。
小鸟被摸烦了,拍拍翅膀,飞到一边玩去了。
“闻星,我不会把Cloud听错成Claure,也不会把broken听错成rotten。”沈流云深深地看了闻星一眼。
闻星被这一眼看得心口发麻,他不是没有看过沈流云工作室发的声明。旁人或许对声明中特意用了单独的一行来纠正画作的名字而感到费解,只有他清楚这是在解释给谁看。
是沈流云在告诉他,并非将他当作一只腐烂的苹果,只是阴差阳错地被他误解。
“闻星,我们谈一谈吧。”沈流云拉着闻星的手,将他牵到沙发处坐下。
闻星捧着一杯沈流云给他倒的热水,身上渐渐回暖,才说:“你想谈什么?”
“我觉得,你可能对我存在很多误解。”沈流云是逐渐想明白这件事的,想明白隔在他与闻星之间的除了一些他酿成的错误之外,还有一些没能解释清楚的误会。
所以他如今将提问权交由闻星,以此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闻星先挑了几个自己没有太在意的点,比如沈流云某一天为什么回家那么晚,见沈流云都如实回答了,问题才开始慢慢深入。
闻星问:“你从哪幅画开始画我的?”
沈流云答:“迷雾林。”
闻星点了下头,与他猜得一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告诉我。”闻星接下来的问题过于一针见血,以至于在话音落下后,沈流云沉默了许久。
“其实第一次我并不确定,以为只是巧合。后来次数多了,便不知道如何告诉你了。”沈流云顿了顿,又补充了关键的一句,“可能也是我太过于……害怕。”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太轻,闻星险些没听到。
听清那是哪两个字后,闻星怔了一下,“害怕?”
“嗯,怕你知道,也怕你知道后接受不了。”时至如今,沈流云不得不向闻星坦言自己的怯懦,一度长期陷入濒临失去的惶恐中。
闻星消化了一会儿沈流云话里的意思,才继续问其他的问题:“我生日那天,为什么叫那么多人来家里?”
沈流云没想到会被问这个,神情瞬间变得很一言难尽。在闻星的眼神逼迫下,他才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吐露真相:“因为那天我想跟你求婚,所以叫了人来帮忙布置。”求婚?
这实在是一个闻星始料未及的答案。
可这么仔细一想,闻星慢慢回忆起那晚明显过于隆重的布置,只是他当时无暇顾及。
那沈流云给他的生日礼物不会是……
他想起那个炉火与玻璃的光交织而成的视觉骗局,意识到那背后还藏着更深一层的真相,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良久,他才向沈流云确认:“那你当时要送给我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戒指。”
闻星不禁开始思考:如果他当时真的打开了那个盒子,那么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或许依然不会,毕竟他与沈流云之间问题重重,并非一枚戒指就能轻易化解。
只是他原本应该有一个不那么糟糕的、被精心准备的生日。
“那你每年都送我手表是为什么?在送我之前,你是不是也给其他人送过?”闻星怀着一点新的期待,开始追问其他的蓝方盒。
不料,他这个问题惹得沈流云的双眼蓦地瞪大,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回:“你说我送给过谁?我只给你一个人送过手表。”
闻星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一下,随后慢吞吞地把自己在陶希文的动态中看到对方带了一只同品牌手表的事说了出来。
紧接着,他便得到了沈流云一番语气激动的解释,不仅知晓了手表是特意为他定制而成的,也知晓了手表背后的用意。
说到最后,沈流云的声音低下来,流露出些微的委屈,也可能只是闻星的错觉,“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这件事上,闻星实在理亏,只好轻声说了句抱歉。
沈流云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种无处撒气的无力,深深地叹了口气,“算了,也怪我自己没跟你说清楚。”
他也开始逐渐学会迁就与包容,无论好坏都接受。
“那……最后一个问题。”闻星清了清嗓,认真地看向沈流云,“为什么要把我画成苹果?”
沈流云对上他的眼睛,在里面望见曾一度打动他的纯粹与真心。
他缓缓张口,对那幅画背后的创作想法娓娓道来:“我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在那篇课文里,我见识到盲人是如何感受世界的。她将手停在空中,去感受风的经过;将手放在水中,去感受水的流动。”
“那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我是一个盲人,要如何知道苹果是红色的,树叶是绿色的?”
红色,美术中的三原色之一,是最基础、也最重要的颜色。
沈流云用手指抚上闻星的脸颊,轻声说:“后来当我触摸你的时候,明白了什么是红色。”
“闻星,对我来说,你是我的那只苹果。”
不是腐烂的、随时会被丢弃的,而是珍视的、世间唯一的苹果。
第63章 63·月下吻
“这算情话吗?”安静了许久后,闻星向沈流云求证。
闻星是这样矛盾,听到沈流云说确切的爱,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听到沈流云说近似于爱的话,又忍不住要去确认这是否是一句情话。
“你觉得呢?”沈流云轻声回,好像这句话是或不是,都只凭闻星的心意,他觉得是就是,觉得不是就不是。
可是闻星不喜欢模棱两可,非要刨根问底,皱眉推了一下沈流云,“现在是我在问你。”
沈流云短促地笑了一下,好似拿他很没办法,“是情话你就会收下吗?”
闻星显然不会,毕竟他今天才对沈流云说过要好好考虑,这还没过多久呢。
“看你怎么去定义情话了。一定要甜言蜜语才可以被认为是情话吗?还是说,只要是饱含真情所说的话,都可以被认为是情话呢?”沈流云语气懒洋洋的,听上去很是漫不经心,说的话却不像玩笑,“如果是后者,我想我对你说过不止刚刚那一句。”
闻星微微怔住,从未想过还可以这样解读情话,可仔细一想又确实如此。
如果是按照甜言蜜语的标准来评判,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对沈流云说过任何情话。
他张了张嘴,想要问沈流云过去什么时候说过,却很快咬住嘴唇,疑心自己掉进了沈流云的某种高明圈套里。
闻星眨了下眼,重新将话题绕回原本谈论过的问题上,“手表的事,你以前没有跟我讲过。但我不戴不完全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它太重了,弹琴会很不方便。”
沈流云显然没想到这层,神情很惊讶,这才意识到自己送的礼物其实很欠考虑。
闻星看向他的目光很平静,并没有责怪,只是告诉他:“所以你如果要送我礼物,不要每次都先考虑你想送我什么,你也应该想一想我需要什么。”
闻星是在教沈流云,送礼不要只凭自己的心意,也要考虑收礼人的实际需求。
毕竟对他而言,一只昂贵的手表其实比不上一碗沈流云小跑着去买回来的莲子羹要来得温暖、珍贵。
“好,我记住了。”沈流云点了下头。
但他由此很快产生了新的疑问:“但是我怎么确定你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呢?我总不能每次事先都问你,那样不就没有惊喜了?”
闻星:“……”
可能因为生病,连带着闻星的脾气都变坏,语气不善地回了句:“我想你眉毛底下的东西应该不是摆设。”
沈流云闭嘴了。
经过这番谈话,闻星仍旧没有给予沈流云答复。
说他这个人拧巴也好,执拗也罢,即便已然解开诸多误会,也无法做到轻易释怀。
如若只是一句误会,一句道歉,过去种种就都能一笔勾销,那他的痛苦与难过又算什么呢?
爱情不是解答题,用修正带将原本的错误覆盖,再填上正确答案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闻星尽可能冷静、客观地审视与沈流云的这五年,不难看出他们之所以走向失败并非全是一人的过错。
他们二人,一个自以为是地舍己为人,一个故作高明地粉饰太平,总是说着口不应心的谎,很在意却说没关系,失败也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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