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项链 第51章

作者:背脊荒丘 标签: HE 破镜重圆 救赎 近代现代

汤岁本人大概不太知道,他每次主动亲完后退的样子很像退潮时搁浅在沙滩上的水母,恐被人发现,但又只能慢慢回缩,透明的触须恋恋不舍地脱离,自以为很谨慎,实则每一寸动作都暴露在烈日之下。

陈伯扬又没忍住,饶有兴趣地抬手碰了碰汤岁泛红的耳朵,他说:“缠着你?可是我觉得有些追求者也在缠着你,我和他们一样吗?”

“怎么可能。”汤岁不允许陈伯扬有自我贬低的行为,严肃地指出他的问题:“你别拿自己和别人比,这不一样。”

陈伯扬不大相信的样子:“哪里不一样?”

汤岁没办法解释太多,只好吞吞吐吐地围绕“品质美好”展开讲了几句,最终为表忠心还拿过手机给予王憬冷淡大于礼貌的回绝,并且展示给陈伯扬看。

这已经是很好的处理方法了,毕竟要求删除或拉黑工作进程中的伙伴对于成年人来说有点幼稚,陈伯扬没这么提,但并不代表不想。

“好吧,既然你坚持要我纠缠你。”他终于松口,指尖漫不经心地卷着汤岁的发尾,“我只能答应了。”

汤岁放下心来,很轻地点了下头,继续查看回复其他信息。

短袖很松,汤岁趴伏在床上的姿势很容易就令衣服领口呈现出一个大大的U形,露出里面的锁骨,甚至胸前也一览无遗。

除去接吻或者上床,大部分时候汤岁的唇色都很浅,但饱满可爱的唇形会弥补一部分性感,他双手握着手机,不论回复工作上的信息还是好友,都会抿着嘴角,很专注的模样。

陈伯扬肆无忌惮观察了他一会儿,又看向他背后——落地窗外雨势渐停,天依旧灰扑扑地阴着,视野中的汤岁就伏在这片阴郁的天光里,轮廓柔软。

陈伯扬忽然想起昨夜他眼尾泛红的样子,泪水是如何一点点顺着太阳穴滚落,最终洇湿了枕套,此刻的汤岁与彼时的汤岁在记忆中重叠,又分离,像同一卷胶片里抽出的两帧画面。

每次观察汤岁时,陈伯扬都会不自觉陷入沉思,想很多事,甚至算得上天马行空。

会想汤岁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不爱笑,冷冷的,但一有小朋友搭话他又立马变得呆呆的,那是种很有趣的转换。还会想这些年汤岁一个人生活会不会觉得孤独,一整天下来都有事情忙吗,如果没有,那放空的时候在想什么。

汤岁第一次下厨是什么情形,他一个人待在家里吃饭时会不会找电影来消遣,像当初他们在俱乐部的音影室里,找一部又老又旧的粤语片子,男女主角说着酸不溜秋的情话,配乐永远多过独白,独白永远多过交流。

看着汤岁,陈伯扬有时会想很多很多,但更多时候会浑然不觉地开始走神,只是看着他,仿佛这场注视既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结论。

早饭非常质朴,煎蛋,抹着果酱的吐司,两瓶酸奶。

汤岁很快就吃完,自暴自弃地躺回床里休息,吃饭时腰就已经疼得快要坐不住,第一次感觉进食是件不幸福的事。

陈伯扬把笔记本电脑拿来卧室处理工作,期间还开了两次视频会议。

他坐到地毯上,笔记本电脑放在矮脚桌上面,一抬眼就能看见窝在床里的汤岁,这种画面在很久之前畅想过,但真实出现在眼里时比想象中感觉还要微妙。

汤岁背对陈伯扬侧躺着,薄被懒懒地搭在腰间,被他的身体线条撑出一段优美的弧度。

他在玩一款彩球连线游戏,是简乐推荐的,两人偶尔会互相转发以此获取精力值,去年被宋嘉欣看到后也下载了。

汤岁是名副其实的佛系玩家,而另外两个虽然是半吊子水平,但莫名有种谁也不承认的胜负欲。

玩了会儿,汤岁有点累,闭上眼的时候还握着手机,半梦半醒间听到陈伯扬在开会讲事情,是种平缓冷静的语气,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他没力气回头去看陈伯扬的表情,但在大脑中短促地想象了一下,少时又睡过去。

等再醒来已经是午饭时间,陈伯扬叫了餐,几道中菜,一份汤,一份沙拉碗,橙汁是自己榨的,颗粒感很足。

汤岁没什么精神,浑浑噩噩地吃着,手机在卧室里响起,陈伯扬给他拿来,屏幕上备注着“燕都协和医院”。

看到联系人那刻,陈伯扬感觉汤岁似乎很轻地皱了下眉。

他接电话时脸色也很差,眼睛垂着,一手握着电话放在耳边,另只手握着汤匙在碗里心不在焉地搅动。

说一些含糊的话“嗯,好,知道,我和陪床阿姨讲一下吧,麻烦您了”,挂断后沉默地望着桌上的菜很久,才抬头和陈伯扬对视。

片刻后,汤岁垂下眼主动交代:“是我妈,她身体状况不太好。”

刚回内地的时候,不知道出于心虚还是什么,蓝美仪安生了好几个月,但后来还是没忍住,找了附近一家牌场开始重操旧业赌起来。

汤岁去找她,经过牌场楼下的超市时买了把水果刀,找到蓝美仪后将刀不轻不重拍在桌上,说以后谁再跟她赌钱,我就捅了谁。那一刻四周噤声,汤岁的表情冷淡,声音也很平静,但包括蓝美仪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紧张,因为完全看得出来他没在开玩笑。

蓝美仪很害怕,她知道汤岁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又战战兢兢忍着不去赌,到后来还真戒了,她用钱开了家茶室,不温不火地经营着。一年前舞剧院有工作人员免费体检活动,可以带家属,蓝美仪虽然没和汤岁住在一起,但还是跟着去了,最后被单独留下来,是胰腺癌晚期。

医生说不建议手术,但要化疗,但也只是拖长时间而已,最多十五个月。

汤岁托同事的关系给她升了单独病房,又找了两个陪床护工,白天晚上轮流照看。不过蓝美仪即使生病了脾气也很大,今天不吃这个明天又想吃那个,常常闹得护工给汤岁打电话。

汤岁刚开始不怎么管,只是礼貌地尽到该有的义务,但随着化疗进程和胰腺癌并发症出现,蓝美仪的样貌、状态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她因为胆汁淤积浑身泛着不正常的蜡黄,人也消瘦许多,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

护工经常给汤岁打电话说蓝美仪焦虑地哭,也吃不下东西。

汤岁去看过她一次,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第54章

陈伯扬没有多问,只是伸手用指腹蹭过汤岁的脸颊,说:“继续吃饭吧。”又问,“那你今天去医院吗?”

汤岁沉默,过了会儿才回答:“晚点再去。”

陈伯扬能看出来,汤岁很避讳在他面前提起蓝美仪,从接电话那瞬间,汤岁整个人的意识肉眼可见地绷紧,说话时喉咙不自然地滚动,像在嗓子眼里卡住一颗带刺的果实,吐不出也咽不下。

这种状态其实很熟悉,几年前陈伯扬就有所察觉,但现在看来似乎更严重一些。

于是陈伯扬再次问:“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这次汤岁的回答要比平时更快些,声音低却很干脆,像是早就准备好似的。

陈伯扬抬手在汤岁毛茸茸的脑后揉了揉,掌心抚着发丝向下轻轻握住他细长的后颈,道:“我送你,这样可以吗?”

汤岁停顿片刻,像是在认真思忖,然后答应下来。

他胃口不高,只吃了一点午饭就回卧室睡觉了,陈伯扬将餐厅收拾好,又把昨晚换下来的床单和衣服拿去送进洗衣机,等进房间时汤岁已经睡熟了。

下午五点,汤岁终于恢复一些精神,身上那件短袖被睡得皱巴巴的,他呆坐在床上缓了会儿,等意识完全回笼才拖着脚步挪向卧室门。

次卧的门开了一半,十几度的室温里,陈伯扬只套了条长裤,赤着上身站在衣柜前整理衣物,背肌在动作间显出清晰的沟壑,肩胛骨像两把收拢的折刀。

那条项链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他颈间,在灰扑扑的房间里闪着陈旧的光。

汤岁站在原地偷偷看了片刻,忍着没去揉发烫的耳尖,把门彻底推开。

见他进来,陈伯扬眼里有些许笑意:“我把昨晚的衣服洗了,刚叠起来收好。”

汤岁目光掠过他赤裸的上半身,自以为很迅速,实则带着刚睡醒的慢半拍,视线最终落到衣柜里,像转移话题似的:“……噢,谢谢,你很累吧。”

“是的。”陈伯扬笑笑,“打算奖励我吗?”

汤岁没说话,静了会儿后小声说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陈伯扬短促地笑一下,十分正人君子的模样:“让我来提不太好吧。”

或许觉得有道理,汤岁没再询问,试探着主动靠近,双手分开去抱陈伯扬的腰,同时仰起脸吻住他的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然后很慢地用舌头启开陈伯扬的唇缝,一瞬间,汤岁感到陈伯扬将掌心按到自己后腰处,两人身体由此更紧地贴在一起。

本以为他没穿上衣会很冷,但实际接触到才发现不是那样,陈伯扬的身体很热,皮肤质感温暖而干燥,摸起来的手感甚至很解压,带着一种具有力量和性感的男性特征。

次卧光线很好,傍晚铅灰色的天光漫进来,两人时断时续地接吻,呼吸交错间带着潮湿的热意。

陈伯扬一只手抚着汤岁的后颈,拇指摩挲着他发尾处细软的绒毛,另只手将他的腰完完全全抱住,禁锢在怀里。

在差点酿成大祸之前,汤岁抽出一丝理智躲避陈伯扬的吻,然后彼此对视喘着气休息。

他去立柜里拿衣服,发现自己的内裤被整整齐齐叠起放在最上方,有点恍然地愣住,脸颊无端开始发热。

不过还不等汤岁开口,陈伯扬便大发善心解释:“这是我昨晚就洗好的。”

汤岁低低哦了一声,不自然地试探道:“阳台有专门的洗烘机。”

“我看到了,但不太会使用,只好手洗了。”陈伯扬似乎为此感到困扰,“毕竟当时已经凌晨三点了,你不介意吧。”

汤岁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爽完倒头就睡、徒留陈伯扬一个人收拾东西到很晚的场景,这未免也太不礼貌了,他心想,陈伯扬好歹是来借住做客的,怎么能让人干这种事,汤岁在心里狠狠谴责自己一番,然后故作镇定地点头致谢:

“麻烦你了,下次……我自己收拾就好。”

陈伯扬拿出衣服自顾自套上,边说:“可是你当时已经晕了。”

“……”汤岁手足无措地站了会儿,也开始拿衣服,作出乱七八糟的回应:“嗯嗯,谢谢你,下次不会再那样。”

陈伯扬没忍住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汤岁推开病房门时,护工正一勺一勺地喂蓝美仪喝粥。她如今消化功能大不如前,只能吃一些半流质食物。

护工脾气很好,做事细心,见汤岁来了,便轻声细语地汇报:今天喝了小半碗南瓜粥,血常规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建议多下床活动。

汤岁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偶尔回应,但很少主动说话。

等护工扶着蓝美仪重新躺好,拿了餐具去洗,她才歪头看过来,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来了。”

上次见还是月初,但她好像又消瘦不少,汤岁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说:“扶你起来走走吧,医生讲别总是躺着。”

随着病情加重,蓝美仪的脾气也被磨得消失殆尽,她闭了闭眼,一副很累很累的样子:“算了,反正又治不好,还不如多躺会。”

汤岁沉默着把床头调高一点,让蓝美仪半靠在枕头上,打开对面的电视。

黄金档的热播剧有很多,年轻时的蓝美仪最喜欢,汤岁拿遥控器换台,正好换到一场舞蹈比赛复播,她让他停下,目不转睛开始看。

液晶屏上,一个穿着短款立领衫的小男孩正翩翩起舞,病房里很安静,唯有电视里的丝竹声和输液器规律的滴答。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等节目播完中途穿插广告时,汤岁转头刚要说话,却发现蓝美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过去。他将音量调低,屏幕忽明忽暗映出蓝美仪枯瘦的面容,走廊的灯光从门上的小窗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线。

汤岁看了她片刻,起身关掉电视,叫来护工然后出了住院部。

白天刚下过雨,夜空漆黑,没有月亮,街边的路灯泛着冷光,斜斜切进夜色里。

车停在医院大门右侧不怎么显眼的位置,陈伯扬站在旁边打电话,穿着很显年轻的外套长裤,身形挺拔,总让人感觉冷空气将他的脸部线条衬得更完美了。

汤岁走到距离车四五米的时候,陈伯扬伸出手,于是汤岁默不作声将手放进他掌心,对方握住稍一用力,汤岁就自然而然跌进他怀里紧紧挨着。

夜风潮湿,但陈伯扬身边却很温暖,这一刻的等待出奇地令人安心。

工作中的陈伯扬无疑是陌生而颇具魅力的,汤岁以前没机会见,所以很珍惜地望着冷冷的夜空和路灯、行人,认真听完一通电话。

挂断后,汤岁歪过头问:“你是不是很忙?”

“没有。”陈伯扬很轻地笑了一笑,“打算趁着新品上市办个香水展,策划在选场地。”

汤岁注视着他的眼睛,不多时又移开目光,低声询问:“你的香水展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可以参加呢。”

他的鼻尖被风吹得微微泛红,颜色快要接近眼下那颗痣,陈伯扬垂眸看了片刻,回答:

“不同条件对应的开放区域不一样。如果是普通观众,提前在官网预购门票就可以,如果是行业专业人士,那就要提供相关的资格证书。品牌邀请的嘉宾一般要接受粉丝量和内容质量的考察,还有部分展会区域会对消费额设门槛。”

他语气平稳,透着公事公办且不愿放水的态度。

汤岁有点失落,声音又低了一个度:“那......我呢。”

陈伯扬似乎是比较意外的模样:“你想参加吗?”

汤岁确保自己绝不会在他的香水展上闹事,于是点点头:“嗯,想。”

“如果是你的话——”陈伯扬像故意拖长时间,又像在认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