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背脊荒丘
根本不是睡不着觉那么简单。
反复失眠会想什么,做什么,精神状态和身体能承受得了吗?会吃药吗,药物有没有副作用,真的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和工作吗,抽烟是不是因为过于焦虑,长此以往会不会诱发其他心理疾病?
汤岁心底升起一种悚然的后怕,同时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眼眶红得触目惊心,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往下流,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牙齿完完全全咬在一起,发出很轻的磕碰声。
陈伯扬顿了顿,汤岁此刻完全就是当年应激障碍发作时的样子,他几乎是本能地将人揽进怀里,让汤岁坐在自己腿上,掌心不断抚摸汤岁单薄的脊背。
两人拥抱的力度越来越大,肋骨相抵,心跳共振,仿佛不需要呼气和吸气,只要这样紧紧相贴就能活着。
“好了,好了。”陈伯扬从汤岁的后脑摸到背部,一声又一声哄着他,“没事,你看看我,我没事的,阿岁,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哭了好不好。”
汤岁的视线模糊一片,却还是稍稍退开些距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哽咽着问:“医生还说什么?”
“就是吃药看病,配合治疗就行。”陈伯扬简化道。
但越是这样避重就轻,汤岁想得就越多,紧紧搂着陈伯扬的脖子,眼睛干涩到发疼,可还是在往外流滚烫的泪,他哑着嗓子问:“……是因为我们分开,所以你才会这样的,对吗?”
陈伯扬没说话。
汤岁几乎等同于在恳求他开口:“告诉我吧,告诉我是因为分开你才生病的,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都怪我……我差点把你害死对不对……”
陈伯扬从前见汤岁哭过很多次,大多数时候是安静地,克制地,无声无息地抽噎。
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急促伤心,眼泪擦掉后,新的泪就会涌出来,烫得人指尖生疼,大口大口喘气,嗫喏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抬手捧住汤岁潮热的脸,两人因此又靠近一些,低声道:“之所以没有说,就是怕你知道了会这样乱想,生病这种事又不是人为控制的,怪不了谁,更没有谁对谁错。”
“刚分开的时候确实有点不习惯,每天都很想你,我以为是戒断反应,身体和心理都没办法很快接受,就去看了林医生,你还记得他吗?以前给你做过治疗。”
汤岁点头,脸颊随着动作在陈伯扬掌心里蹭了蹭,他眼皮上晕开一片薄红,睫毛因为被泪水浸透而显得根根分明,下唇被咬出深浅不一的齿痕,血色褪去又涌上来,像小孩子一样发出柔软的抽息。
陈伯扬凝视着他,像忍住什么想法后才继续说:“林医生讲是因为情绪太紧绷了才会睡不着,后来有一次,我在街上看到有个人的背影特别像你,就不由自主跟上去。”
“我以为你来英国找我了,我以为你也舍不得我。”陈伯扬眼底泛起红,一直静静望着汤岁,轻声道:“过程中我还一直在整理措辞,想着见面该说点什么,可最后发现对方只是个路人,甚至身高和体重都和你差很多,是我太想你了。”
汤岁又开始哭,抱着陈伯扬哭得昏天黑地,像是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泪水都流干净。
他第一次这样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顺了蓝美仪的意思,叫陈伯扬把那两百万还上。
他宁可这根刺下半生都留在自己心里,也不愿意固执地逞强而造成陈伯扬后来这样严重的疾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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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也有哦
第59章
陈伯扬顺着他的后背抚摸,安慰道:“其实真的没你想象中那么严重,就吃点药而已,看病,复诊,不疼不痒的。”
这种话或许拿去骗别人还可以,但汤岁根本没办法相信,他抱着陈伯扬,额头抵在对方肩膀处,一直沉默着掉眼泪。
“不哭了。”陈伯扬轻轻哄他,还有空开玩笑:“哭这么厉害,明天早上起来眼睛都肿了,出去玩拍照不好看。”
这句话里不知道那句话又惹到汤岁,他哽咽了一下,带着鼻音呢喃:“我不出去玩了。”
“好,不去。”陈伯扬的手掌在他后腰处轻轻拍抚,节奏舒缓得像在哄睡一个不安的孩子,“我们就待在房间休息,等你精神好了再回家,可以吗?”
汤岁嗯一声,把他肩膀那块衣服哭湿之后,仿佛耗尽力气,慢慢问:“你来看我比赛,那么多次,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陈伯扬偏过头,温热的唇在他耳尖上轻轻一碰:“看你过得越来越好,即使没有我,不跟我在一起也可以的。”
年少时,陈伯扬以为自己一定要和汤岁谈恋爱结婚才算圆满,分开后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脑海里总能想起汤岁在机场说的那句“找到更好的出路了”,即使知道这句话掺杂着欺骗的成分,甚至即使这是真的,陈伯扬也会为他感到欣慰。
他希望汤岁好,以任何形式变得更好,而不是只通过这一段感情来证明。
这样独立而又坚强的汤岁,陈伯扬拥有过,已经是很幸福喜悦的事了。
汤岁今晚真的变成了一个只会掉眼泪的机器,无论陈伯扬说任何话逗他,他都开心不起来。
“你是不是在怪我。”他泪眼朦胧看着陈伯扬,“但我当时说的话全是假的,让你别来找我是因为、因为怕耽误你……”
“我都知道。”陈伯扬凑近蹭着汤岁泛红的鼻尖,“你骗人的技术很差,但是我真的不怪你,不用自责,就算你真的为了更好的出路选择离开,我也能理解,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汤岁不愿意听这种比喻,有点着急地抹了下眼泪:“不想分开,不想再分开了。”
他手腕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颤动,没有刚刚那样明显,陈伯扬掌心宽大,很轻易就把汤岁的手按住包裹好,抬起来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嗯,不分开。”陈伯扬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认真坦诚,“我们已经重新遇见了,应该开心才对。”
“要去看病。”汤岁忽然下指令。
“好。”
“明天去。”
“可以。”
“有事情不能再骗我了。”
“没有骗你。”陈伯扬温和地纠正道,“只是怕你担心,而且我觉得没那么严重。”
“不行。”汤岁哭着谴责他不爱惜身体的恶习,“明明很严重。”又无师自通地威胁道,“如果你再这样,以后我有事情也会瞒着你……”
陈伯扬有点无奈地笑一笑:“好,不这样了。”
“你保证。”说完,或许是汤岁感觉保证这个词不够权威,立马哑着声音更改:“你发誓。”
“我发誓,以后不会再这样。”陈伯扬在他润泽的唇瓣上啄了一下,“还有要吩咐的吗?没有的话我们睡觉了,好不好。”
汤岁不说话,也不动,断断续续流眼泪,哭累了就趴在陈伯扬身上睡一会儿,但没几分钟就会醒来,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茫然的目光落在陈伯扬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嘴里呢喃着要看病。
直到陈伯扬托住汤岁的腿弯将他面对面抱起放到床上,汤岁忽然就清醒了,眼睛红肿,问道:“几点了。”
“两点多。”陈伯扬低头亲啄他温热的唇瓣,“有什么明天再谈,现在休息。”
汤岁没有反驳,等两人盖上同一床被子、亲密地靠拢在一起时,他仰起脸,目光静默地落在陈伯扬的轮廓上,一瞬不瞬。
陈伯扬问:“怎么了?”
“等你睡了我再睡。”汤岁小声回答,他眉间染着很淡的难过,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感觉。
怕惹他伤心,同时又觉得小孩子气,陈伯扬唇角勾了下,合上眼不再作声。
汤岁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小心翼翼把手缩回被子里,像只甘愿被包裹在琥珀中的小飞虫,安静等待着时间凝固。
过了很久很久,他悄悄爬起来,用气音试探问道:“你睡着了吗?”
陈伯扬呼吸均匀,汤岁认真判断一会儿,确认他已经进入睡眠,于是慢慢掀开被子下床,动作仿佛开了慢速似的,拿起手机一步三回头地开门出去了。
此时酒店长廊静谧,暗金色的壁灯投射在地毯上,汤岁越过一团又一团向前延伸的光晕,在尽头处一部电梯旁停下。
他解锁手机,翻出当时保存的林医生的号码,拨通时才意识到现在是休息日的凌晨,自己的行为实在很不礼貌。
刚要挂断,电话那头接听了,汤岁只好厚着脸皮开口,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与正常人无异:“林医生?”
“请问是哪位。”
“我是汤岁,您还记得我吗?”汤岁蹲在电梯旁,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地毯,“这么晚打扰你,太抱歉了。”
“没事。”林医生迟疑着作出回应,“国内现在是上午,我记得你,怎么了?”
汤岁完全哭傻了,忘记还有时差这一说,但也来不及讲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陈伯扬前几年在您这里做过心理治疗是吗?”
犹豫片刻,林医生答:“对。”
汤岁变得很紧张:“他当时状态怎么样,恢复了多少?”
“焦虑症基本上已经治愈了,这两年还在断断续续拿助眠类的药,但效果不太显著。”
“焦虑症?”汤岁轻声重复。
“是的。他没和你讲吗?”
汤岁揉了下眼睛,重重吸了几口气,说不出话。
安静片刻,林医生又告诉他:“陈伯扬当时是先有焦虑症,后来引起了睡眠障碍,情况比较复杂。”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汤岁像是把什么沉重的东西硬生生咽了回去才问:“真的已经治好了吗?过程……会不会很痛苦。”
“嗯,每天吃那么多药,几年下来想不治好都难吧。”林医生停顿一会儿,“过程痛苦与否这个我没办法判定,也给不了你回答,而且治疗过程挺长的,有……六年,他家里也不知道这件事,刚开始我建议让他跟父母提一下,最好能让家属全程陪同。”
“但他没说,每次都是一个人来,拿点药又一个人走,我劝过他,但作用甚微。”
汤岁握紧手机,巨大的悲痛几乎席卷了心脏,他红着眼眶,却不再掉眼泪,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深色地毯,偶尔努力调整两次呼吸。
“这两天您有时间吗,我们想过去再看一下。”
“当然可以。”林医生答,“但是睡眠障碍这种情况其实除了用药没什么其他方法,保险起见过来复诊看看也行。”
道谢后挂断电话,汤岁蹲在原地缓了会儿,起来时双腿虚软,身体和心脏仿佛都失去支撑,变得飘忽不定。
卧室内光线昏暗,他轻手轻脚爬上床,陈伯扬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抱住汤岁的腰将他捞进怀里,声音低哑:“去哪了,手这么凉。”
“卫生间。”汤岁隔着黑暗认真观察他,“我把你吵醒了吗?”
陈伯扬闭着眼短促地笑一声,掌心从他后颈往下摸,最后落到屁股上拍了拍:“别乱想,快睡。”
汤岁凑上去,唇瓣轻轻擦过他的嘴角。鼻息相闻,空调度数开得不高,两人体温交融在一起,半梦半醒间,汤岁模糊嘟囔了句:“不要再失眠了……”
陈伯扬撬开他的唇缝和他接了个短吻,低声说:“有你在,我就可以睡个好觉。”
汤岁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座湖,起初是澄澈的,水波柔软平静。
后来他往湖心投石子,一颗,两颗,起初还会数,慢慢地就记不清了。
某个黄昏,汤岁站在岸边,影子斜斜地刺进水里,他忽然感觉水变得很浅,想把石子捞出来时已经晚了。
那些石子早已沉入水底,长出青苔,变成顽固的淤青。
翌日清晨,汤岁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梦境残留的痛楚还堵在胸口,他轻轻翻了个身,把脸埋进陈伯扬散着体温的肩窝。
“醒了吗?”陈伯扬摸了摸他的额头。
汤岁内心一惊,抬起眼,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你昨晚睡得好吗?为什么醒这么早呢,哪里不舒服。”
陈伯扬没说话,手臂伸向墙边按了下,窗帘缓缓向两边推开,天气大好,明亮炽热的光线顷刻泼进来,汤岁下意识闭上眼,缓了会儿才睁开。
“十二点了。”陈伯扬告知他,“我是半小时前醒的。”
汤岁有点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缩,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轻软:“那好吧。”又说:“现在你有起床的倾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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