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边想
“我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你需要这么减轻负担?还和人说你是孤儿,你哪门子的孤儿?你妈隔壁镇活得好好的你不知道啊!”郁泞川手劲儿大,将郁吉吉的衣领直扯到肩胛骨,扣子都崩了两颗。
也不知被他的话刺激到哪儿了,郁吉吉一改之前的认怂态度,忽然大喝一声,将郁泞川推个趔趄,差点没摔着。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咒她的!她把咱俩丢下自己改嫁去了,这些年管过我们吗?我根本没把她当妈!”他手背一抹眼睛,“你现在在酒店工作了,咱们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不少,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打算去读大学对不对?”
郁泞川一怔,蓬勃的怒气,满身气势瞬间被冲击的溃不成军。
“说什么呢!”他声音没什么底气,反而叫郁吉吉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哽咽着,双眼通红道:“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打算去报到!”
郁泞川双唇嗫嚅着:“我……”刚说了一个字,屋里摇摇晃晃走出个中年男子,剃着板寸,鬓角花白,穿了件洗的发黄的白汗衫。
他似乎是听到声音才出来的,一见两兄弟的架势,就急急忙忙挡在郁吉吉面前,怒瞪着郁泞川。
“不准……不准你打!”他吐字含糊,还有些结巴,动作也不如常人流畅。
郁泞川一见郁大磊这架势,知道今天是拿郁吉吉这小子没办法了。避免刺激到郁大磊,他举起双手,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行,我不打。”
郁大磊见他没了威慑力,转身一把将郁吉吉抱进怀里,安慰小宝宝那么拍他的背。
“不怕不怕,有大伯呢!”
郁吉吉被他搂着,脸都压变形了,呜呜挣扎起来,好半天才重获自由。
他悄悄看郁泞川一眼,发现对方就那么静静睨着他,倒是瞧着不那么生气了。
“大伯我和我哥闹着玩呢,你回去接着睡吧!”他扶着郁大磊往屋里走,郁大磊有轻度智力障碍,有时候非得跟个孩子那么哄着。
“……不打不打,我哥怎么会打我呢,闹着玩的,不是打架。”
郁吉吉平常惯做这样的事,很快安顿好了大伯,再出来时门厅那儿翻倒的桌椅已经全部被扶正放回了原位。
郁泞川坐在门口台阶上,手里点着根烟,正望着天空中不知名的一点兀自出神。
白雾笼着他,再换身道袍,郁吉吉觉得他哥就能羽化成仙了。
他挠了挠头,走过去坐到对方身边。
“哥……”
郁泞川摊开手掌伸过去,看也不看他:“钱拿来。”
他指间夹着最廉价的红梅,人却漂亮的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从小到大,没人见到他哥不夸一句好看的,他哥这样的人,就不该困在这小山村里。
郁吉吉咬唇从兜里掏出还来不及分赃的两百块,不甘不愿交到了他哥手里。
郁泞川手一收,将钱塞进了裤兜里。
“我去不去读大学,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管好你自己能升上高中就行。”他抽了口烟,心平气和道,“将来你去读大学也是一样的,咱们家只要出一个大学生,就算给全村争光了。”
他要是急赤白脸说这话,郁吉吉还不觉得什么,但他一下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诉说,郁吉吉瞬间就不行了。
他幼小的心灵被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大心疼席卷,他的哥哥这样好,他却什么也不能为对方做。
眼泪说掉就掉,小小少年一猛子扑进郁泞川怀里,哭得抖动着双肩,整个人一抽一抽的,又不敢发出太大声,怕再引出郁大磊。
郁泞川叹息着揉了揉他发顶,安慰的话到了嘴边,终究是觉得太空洞,最后什么也没说。
孙嘉然和周晖行动力惊人,说完要来找唐湛第二天,打着飞的就到了温镇。
唐湛也是去接他们才知道,离酒店二十公里距离就有个飞机场,弹丸大小,一天就一个航班,遇到极端天气延误是按天论的。
接完人,孙嘉然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开口就是:“我上次坐这么小的飞机应该还是在我两岁的时候,全球金融危机,我家快破产了那会儿。”
唐湛笑骂:“矫情!有飞机就不错了,少爷我开了一夜长途过来的,那滋味你们什么时候可以感受下。”
周晖从后座探过来,挤在两人中间道:“你们俩别杠了,唐湛,客随主便,你先带咱们去逛逛这瑰丽的山川大河,欣赏下大自然的风光啊!你不是可劲儿吹这里是天然氧吧吗?”
唐湛废话不多,直接带着他们去了温镇附近的又一著名旅游景点——温泉谷。
唐湛也是第一次去,一开始三人都挺兴奋,还买了筐鸡蛋煮温泉蛋。
“真香!”哪怕只是把蛋放地下用地热蒸熟这么个简单的程序,三人都觉得自己的劳动成果吃着可美。
可到后面,吃完蛋三人接着爬山,乐趣就开始呈急速下降趋势,到山顶的时候,三人已经了无生趣了。
“你说我从这跳下去能直接到停车场吗?”周晖站在栏杆后,望着崖底问唐湛。
“不能吧。”唐湛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能直接到天堂。”
看了几个温泉坑,上去下来折腾了三小时,三人最终沾着满身臭硫磺味回到了停车场。
孙嘉然一拉门把手,摸到一手的灰,脸都扭曲了:“你车多久不洗了?”
他刚被与唐湛重逢的喜悦蒙蔽了双眼,都没注意自己一路坐着怎样一辆车,这会儿喜悦淡了,嫌弃之情就油然而生。
“一个月?”唐湛想不起来了。
周晖一听也开始嫌弃:“我刚就想问了,你干嘛开这辆车?你家是没好车了吗?”
唐湛坐进驾驶座,系上安全带,闻言对着两位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真少爷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车是用我自己赚的钱买的,能一样吗?”他低头响亮地亲了口方向盘,“这就是我宝贝老婆!”
孙嘉然用湿纸巾一根根手指擦过去:“那你能不能给你老婆洗个澡了?换你一个月不洗澡你受得了吗?我一想到这么多天都得坐这么一辆车,我窒息。”
唐湛想想也的确有点过分,可这荒山野岭的哪来洗车的地方?
别说洗车店了,连个澡堂都找不到。
往酒店方向开着开着,洗车店没找到,看到了泞川。唐湛被那水光晃了下眼,忽然就有了个主意。
事后虽然证明这是个特别馊的馊主意,但在那一刻那一秒,他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生活的天才。
泞川在非雨季时,河床很浅,就最中心小小一滩,大概也就盖过小腿的水深。
从岸上下到裸露的河床上,唐湛将车直接开进了河里,半个前轮都埋到了水中。
车子熄火后,三人跳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三条毛巾,脱了鞋子,折起裤管,开始洗车。
“我是不是脑子有病,不然为什么好好的少爷不做,要过来给你洗车?”周晖抹着车身上的泥点,被太阳晒得一会会就汗流浃背。
孙嘉然不洗车,蹲在上游,一边用毛巾沾了冰凉的河水擦脸,一边还要瞎指挥。
“上面那里多脏啊唐湛你看不见吗?周晖你别偷懒,你前面那片还花着呢!”
周晖不干了:“你这么讲究你倒是来洗啊?”
孙嘉然露出一抹质朴的笑:“我有洁癖。”
他这毛病,其他两人倒是也知道,但这时候吧,就特别想膈应一下他。
唐湛凉凉道:“你知道上游有多少人用这河水洗马桶吗?”
果然,孙嘉然脸色立马精彩纷呈了起来。
洗得差不多了,唐湛就想把车开出来。
但他一发动,车往后倒的时候,轮胎竟然在铺满沙石的河床上打滑了。他不信邪,继续死踩油门,车后沙石飞溅,车没出来,反而越陷越深,在河床上留下两道深深轮胎印。
折腾了好半天没动静,唐湛下了车,同孙嘉然他们一起盯着卡宴发呆。
“让你别开这破车。”周晖甩着手里的抹布,“咋办啊?”
唐湛道:“推推看吧。”
于是唐湛趟进河水里,开始推车,推了几下,没动,周晖加入,还是没动。孙嘉然见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踢了鞋子也下了水,奈何车始终纹丝不动。
“不然再找些人来试试?”孙嘉然头上盖着毛巾,跟戴了顶假发似的。
唐湛抹了把脸上的汗,往四周扫了圈,目及之处连个人影都没。
“找个鬼啊,人都没。”
就跟和他唱反调一样,他话音刚落,远远就看见有人骑着个自行车要往他们面前过。
“操,还真有人!”他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跑过去了,半途还因被石子硌了脚,痛得五官扭曲。
他张开双臂朝那人示意,高声喊道:“兄弟,帮个忙!”
那人听到声音看过来,脚一撑地,停在了离唐湛五米远的地方。
地势原因,他们一个往下看,一个往上看。
唐湛看清来人长相,心里当时就“卧槽”了,白T自行车,多架摄像机就能拍广告了,不是郁泞川是谁。
对方看到他也是一愣,继而微微皱了眉头,一脸不愿多沾的模样。
“帮个忙行吗?”唐湛也没空仔细研究他的微表情,指着自己那黑色卡宴道,“我那车胎打滑上不来了,你能帮我们推一下吗?”
郁泞川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又看着他说了句:“这样出不来。”
还没等唐湛反应过来,他踩着脚蹬子就走了,空留唐湛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风中凌乱。
唐湛简直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有点郁闷,有点愤怒,还有点委屈。
“不是,这俩兄弟什么人啊!”
他胸口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说好的淳朴的乡村善良的村民呢?
第五章
孙嘉然见唐湛去的时候形单影只,回来还是孤家寡人,发出了一声源自内心深处的嗤笑。
“真稀罕,唐少爷也有说话不管用的时候,我还以为你靠自己那张脸能天下通吃呢。”
唐湛心里憋着邪火:“操,老子算是见识到活的白眼狼了。”
体力消耗了,车一点没推动,唐湛三人蹲在河滩上,一人点燃一支烟,沧桑地抽起来。
“唐湛,下个月你妈五十大寿,你去不去啊?”孙嘉然这问题其实已经憋了一路了,这会儿看时机不错,就问了出来。
唐湛执烟的手一顿,一口烟含在嘴里半天才徐徐吐出。
“不了吧,这么高兴的日子,我去多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