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安十年
乔抑声疑惑地看着他。
“不,不,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像女孩子,总之就是,就是特别好看。你别听刚才那个大块头胡说,什么杂种,才不是呢。我以前跟爷爷到大使馆去,看到很多洋人呢,你是混血吧,混血的孩子又聪明又漂亮,我妈妈说,有利于,有利于那个什么基因的。”
乔抑声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他见识过的,只有明里背地的谩骂侮辱,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真是异于常人的,他已经不渴求别人的尊重,似乎骨子里的血早就冷透了,心也给冰镇冷藏起来不见天日。
那孩子抬起他的手,把纸巾慢慢覆上去,暗红的血很快渲染开来,他皱了皱眉,把纸巾扔掉,又抽出一张,一点点把血轻轻擦干净。
从乔抑声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脖子里的红线,细细的缠了一圈,轻巧地坠下去,他站起来,俯下头用纸巾最后给他把伤口处理干净。
红线从领口跳出来,乔抑声感觉手上微凉,垂下眼去看,是一块碧绿的玉,边角处有一个月牙状的小缺口,可能是不小心跌破了,玉上的图案也很特别,不是生肖,也不是观音佛祖,只是一颗青菜和一根萝卜,雕刻的极其精致,配了上等的玉料,更加栩栩如生,可爱得很。
玉的质感很好,同他手臂接触了很长时间,夏天高温,依旧微凉,贴在手上很舒服。
那孩子缓一口气,站直了身体,注意到露出来的玉,笑了一下,伸手把它扔进衣领里,拿过桌上刚给乔抑声倒的水,问他:“你怎么不喝?那我喝了,这天好热。”
喝完又去倒了一杯,很快仰头灌下了。
“你也是周末来上课的吧?以后常上来玩,我要回去了,一起走?”
乔抑声同他走到文化馆门口,看他上了车,朝他挥挥手。
后来那个大个子在期末考试中作弊被抓,记过处分,又因为数次偷窃被发现,名声渐渐很坏。
但乔抑声再没去过文化馆,再没听过四楼的琴声,也再没见过那个人。
秋天的时候,外公病重,他每天守在床头,没过多久,父亲那头就派人过来,要接他走。他一再坚持,终于又熬了一年多,一直陪外公走完最后一程,才离开中国。在隆隆的飞机声中,回望故土,一片是非。
前方是美国。
第8章
乔抑声到了美国,十多年,过得同十多天一样快。
那年冬天,并没有往常那样冷,户外阳光大好,斜斜洒在田间。他要同英国的BILL家族谈合作事宜,一行人去了郊外的农庄。因为和他们相识多年,彼此往来很多,所以谈生意也很随意。
快中饭的时候,助理走过来,告诉他那个中国人又来了,他微微皱了眉。
这些天他一直在忙手上这宗生意,并没有回加利福尼亚,但是听说,中皇集团的总监一直在公司等他,希望他能同意电力合作的议案。
他看过对方拟定的议案,并不满意。所以不想再浪费时间。
“告诉他,不要再等了,叫他回去。”
但是一连几天,对方依旧每天都来,非要见到他才罢休。
乔抑声这头刚忙完了同英国人合作的议案,那头家族里还有事情要处理,中皇的电力合作在他看来很没有价值,虽然短期来看,他的赢面比较大,但实际上,站在长远的角度看,有些遏制发展了。
喝了一口咖啡,他转头对助理说:
“既然他要来,那就随他。”
林新来到加利福尼亚十多天,觉得非常挫败,今天又听说爷爷腿疾犯了,更加郁闷。
进了酒店,就开始拨电话,占线好几回才拨通了,转身进了电梯,电话那头一顿叫骂,林新把电话拿远一些,还能清楚地听到里头一字一句,下意识看了看电梯里的人,都是清一色的洋人,只有最边上一位,隐约有些东方人的特质,大概是个混血。不过也不大可能听得懂孙尉在那头拿腔拿调的京骂。
看他骂得差不多了,林新才开口:
“你骂完了吧,大冷天的,怎么火气那么大?”
“出外景呢,一幕戏快成了,你这电话跟催命一样,我能不接吗?全组的演员就穿了夏天的衣衫,我倒是穿了厚棉袄,忙的浑身都湿透了,马上就能结成冰你信不信。你这一通电话倒好,2小时的戏,重来。这还是国际长途,我怎么着你了啊,这么害我。”
林新想起他夏天那时候出去导戏也常抱怨,说是电风扇都成了电吹风,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低笑一下,才说:“回去请你吃饭吧,到时候你爱讲多少名人隐私我都听着,你爱怎么讲都行,不拦你。”
那边又骂了一句,语气倒有些和缓:
“快说吧,什么事这么急?”
“王景你记得吧,军区医院的,你们俩以前关系不错。”
“现在还有往来呢。”
“那更好。我爷爷病了,爸妈都不在北京,你跟他打个招呼,让他照应一下。”
“行,包我身上了。老爷子没大碍吧?要不要跟叔叔说一声?”
“不要了,就是以前腿上中过枪,旧疾犯了。”
林新收了线,轻舒口气,不禁往角落里望了望,又看到那个混血的,周围是几个黑人,膀大腰圆的,站在一起对比明显。
那人也向这边看了看,两个人目光交错在一起,林新突然回头,看电梯上显示的楼层,才想起进来后直忙着讲电话,错过了自己那一层,现在只好静等着这一趟上去,再往下,一来一回再加上中途陆续停靠,很浪费时间。
快到顶层的时候,电梯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就剩下那个混血的,还有身边几个黑人。他听到他们用英语交谈,混血的问他们是否安排妥当,他们再三申明没问题。
倒数第二层,电梯忽然停了,林新以为他们要出去,就侧身靠着电梯右面,让他们走,没想到那人吩咐一声,他立刻就被其中一个黑人推出去。
林新回头: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
话还没说完,另一个黑人将他掉在地上的文件扔出去:
“你不能上顶层,为了你自己,最好想清楚。”
林新不说话了。他虽然不是美国人,毕竟在国外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又是律师,很多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看这架势,大概是要处理帮派或者家族内务,他可以想象,现在酒店顶层上恐怕早已经严阵以待了。
林新微恼,看着电梯门渐渐合上,只能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整理好,按了另一部电梯,下去了。
回到酒店套房,时间还早,点了午餐,却不太有胃口,只能将就着吃一点。今天去谈电力合作的案子,结果又被挡出来了。他也明白议案虽然乍看来有利于对方,但长久还是自己公司获利更多一些。最后他只能表示,只要对方答应签约,一切细节都可以再商量,但丝毫不起作用。他很后悔,应该一开始就显出诚意,对方也不会这么决绝了,一时疏忽,这合作看来是很难拿下了。
更难堪的是,他去了HOC总部不下10次,接待他的都是助理之流,可见对方对这项合作兴趣全无,如果他再去纠缠,引起人家的反感,恐怕以后中皇的其他案子,也难办了。
林新现在是进退维谷,只好休息放松。吃了饭,冲个澡就开始午睡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整个下午都过去了,就换了衣服,打算出去。他有个朋友,大学里认识的,在加州做律师,他虽然要跟HOC合作,对方公司的经济状况他也了解,但毕竟控制它的家族太庞大,又似乎十分神秘。林新想想还是先打听一番,再另作打算。
出了酒店,天大黑,周围灯光微薄,林新手里拿了车钥匙,手机上来了一条新短信,他忙着去看,手一挥,车钥匙掉到了人家的车肚里。
林新在心里骂了一声,就去看短信,果然是孙尉的,告诉他一切安排妥当,另外有事短信,千王别再打国际长途给他了,太浪费。
他只好蹲下去,借着手机上的光,来回照着兰博基尼下面的那块地儿,隐隐看到钥匙在车正中呆着,真是好位置,林新心里抱怨,只得凑近了,大半个身子都钻进车底,手臂伸直了够钥匙。
就差一点,后面突然有人拍拍他,他不理:
“等一下啊,快好了。”
结果人家也没理他,一把将他拽出来,林新一看,就是电梯上遇到的黑人。
第9章
林新快要发作,再看看旁边,4、5个人站着,那个混血的就在不远处望着他,身姿挺拔,面容精致。他的瞳孔颜色很浅,眼神也冷淡,深潭一样毫无波澜,却叫人惊心动魄,仿佛要被卷进去。
两次都被这帮人拦着,林新极力压住心头火。
他有段时间特地去学过柔道,身手很好。看得出来那些黑人都是保镖,一两个他还能应付,但这么多,又是在人家地界上。林新微笑,站直了将袖口重新抹平。
“怎么又是你?”黑人离他很近,借着车灯打量他。
“我的车钥匙滑到那部车下面去了,是你们的车?”
黑人点头。林新说:
“那更好。麻烦把车移个位,谢谢。”
黑人还没答话,旁边过来个白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十分干练。他在车底座和四周仔细摸索,然后顺手拿起地上的钥匙,隔空抛给林新。
林新接了钥匙,口里道了谢,就转身去开车。
白人示意司机开车,然后走向车后方:
“先生,车没有被动过手脚。”
乔抑声点头:
“最近事情很多,不要大意,另外,跟紧那个人,两次都遇见,是巧合最好,如果不是,你看着办。”
林新去了附近一间酒吧,他那位朋友早就到了。
他上前,点了一杯啤酒,然后坐下:
“不好意思,遇到点事,耽搁些时间了。”
朋友叫苏远,小时候就移民来了加州,做律师也有好几年了,林新觉得他多少对Williams家族有些了解,也就不再多做寒暄,开门见山就问他。
苏远并不吃惊,喝了一口酒,笑道:
“怎么,你要跟HOC公司合作?”
林新点头,大致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苏远摇头:
“他不会跟你合作的,据我所知,他正和英国人谈这个案子,他们合作好多年了,williams在合作里占绝对的主导地位,没有必要冒风险和你们签约。
林新想想也是,决定明天最后再去一趟,不行就走了。
结果第二天,带了两位助理过去,在小会议室里呆了半天,被告知不可能有合作机会了,对方已经同其他公司签了约,并对此感到非常遗憾抱歉。
林新心想,还真是给苏远说上话了,出了人家公司就打电话给他,表示不该白耗这么长时间,早点找他算一卦就好了。
苏远笑,说williams家族你惹不起,如果没有合作机会,还是尽早抽身吧。
乔抑声坐在办公室里,正前方一面墙上的投影幕布,里头的人静静坐在一边,偶尔同身边两人低语。直到助理过去,告诉他不能合作了,也不见他有明显的失望,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模样,点头握手,然后说期待下次有机会合作。
“先生,这是我们上回在希尔顿遇到的那位,我刚查过,除了是中皇的总监之外,他自己还经营了一家律师行。”
“继续跟着他。”
林新回到酒店,时间尚早,收拾了行李,打算隔天就离开,去法国。他以前在那里留学,人脉更广一些,也有不少合作公司在那边,虽然不是最理想的选择,但成功的把握却很大。
打电话给助理,都出去了,他看了看表,挺晚了。想起家里老爷子上回说看到几幅山水画,意境开阔,相当不错,他知道自己爷爷的喜好,这回他腿疾犯了,又没人呆在身边,就打算物色一两幅精品带回去赔罪。
他知道加州有几家画馆,里头的画很不错,都是从各地收购来的,中国画也多,但他自己是个大外行,也不太懂得分好坏,身边更没什么人懂这个,想着这事,房间里电视也开着,他却睡着了。
醒来后已经是半夜,腹内空空,只得起来找些吃的充饥,又去洗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去了几间画馆,始终不见满意的画,想想还是回去后再说,一时匆忙,找不到好东西很正常。
就沿着街边慢走,不时进两旁的小店四处看看,这条街很有特色,大多都是经营艺术品的小店,东西不贵但很精致,仿中世纪的盔甲,古老的羽毛笔,埃及风情的面具,目不暇接。
林新走了一段路,被一家小店的布置吸引,不由得停了脚步,站在一边细细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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