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安十年
林新在一边看画,不论看了多少,还是觉得乔抑声的最合心意。
但是再有默契,也抵不住质疑隔阂,还有无边的恐惧。
林新放下手里的画,都是乔抑声近期的作品,从他的笔法上看,该是很小的时候就练过了,他其实很想看看这个人幼年的作品,不知道会不会跟一般孩子一样,透着一股稚气可爱,或者少年老成?再想想乔抑声似乎一直都作中国画,应该是后者,私心里想象的属于少年的青涩可爱大概是不存在的。
乔抑声认真作画的模样特别好看,微微低下身子,但是身形修长,执笔的手松劲有力,脸上的神情恬淡自得,简直有点超然物外了。林新呆看了半天,最后叹口气,心里想着,不知道是这个人太会角色扮演,还是本来就有许多重性格,那个残害自己哥哥,几乎把人抽筋剥皮,啖肉饮血的,哪里还是他。
临走的时候,乔抑声告诉他,最近在作一幅画,就快要完工,裱好了送给他。
乔抑声说话向来轻描淡写,其实这画自他见了林新后,就一直在作,几次易稿,终于快要完成,那两年,见不到他的时候,心里难受,就到这里来画,才平静一些。
他恨Deputi,想着法子虐杀他,不仅是少年时代种种苦难的泄愤,大部分还因为林新。
那两年,因为Deputi私下里联合外人反对他,乔抑声忙于处理家族事务,才放林新回北京。
无论是那个试图引诱未遂的高级交际花,还是让林新对乔抑声产生疑虑的种种迹象,都出自Deputi的手笔,甚至最后,Deputi居然想反他,虽然失败,乔抑声也伤了元气,只能忍住不找林新,怕他受到牵连。
他当年还没疯魔,还懂得手下留情,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曾经也支持过他,为他继承家业的路上扫平不少障碍。
不过Deputi的心思,他也一清二楚。这次伤了林新,早就超出他的底线,这个人再也留不得。
林新听他提到画,心里就有动容,这时候苏远发短信过来,刚到北京。
两个人坐上车,离画坊越来越远,林新看乔抑声脸色不好,探手去抚他额头,冰凉凉的,直冒冷汗。
“你怎么了?不舒服?”
乔抑声身体一直很好,平时连个伤风感冒的小毛病都难得一见,林新坐到他身边,握他的手,也透着一股寒意,他两只手掌包住了,慢慢揉搓。
“胃疼,老毛病了,小时候有段日子,家里有老人要照应,饮食不规律。”
林新看前面路口有个小药店,立刻让司机停了车。
“你等我,胃疼不能忍的,可大可小。我先去给你买药,你服下了休息一阵。改天有时间,咱们再上医院检查。”
乔抑声闭上眼,斜倚在车窗边,等林新买药,忽然觉得胃痛也不那么难以忍耐了。
这个病从小就有,十几年了,也不是什么顽症,每年总会翻来覆去疼个几回,乔抑声向来事忙,疼得厉害了,就找几粒药丸,就着水服下。胃病需要养,但他连全面检查都没做过。闲下来了,胃又好好的,风平浪静一点毛病没有,这事就这么被耽搁下来。
林新走进药店,跟店员说明情况,将乔抑声的病症描述一遍,人家依着经验开了2盒药给他,并且嘱咐,尽快去医院检查,药也只是暂时镇痛的。
这时候苏远又来了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提醒他登机时间快到了。
林源不知道林新究竟为了什么事在美国逗留很久,总觉得不太妙,但长辈那头,又不好明说,只是敷衍说他有公事,一时回不去。他抵不住压力,最近也频频示意林新,差不多该回国了,爷爷身体不好,一到冬天总要去几回医院。
林新皱眉,他一开始真的只为给乔抑声买药,药到了手里,又免不了犹豫起来,机会难得,下次再遇到不知是什么时候。
乔抑声的车停在药店侧门,他从正门出去,立即打车,到机场也不过半小时,登机时间只剩一小时不到,这样算起来,虽然冒险,却非常具有诱惑力。
乔抑声靠在窗边,听到敲玻璃的“咚咚”声,抬眼去看,一个孩子愣愣站在外面,他摇下车窗,孩子把两盒胃药递给他:“有位叔叔让我给您的。”
乔抑声接过去,看半天药盒外侧的使用说明,但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最后抬头,问:“他人呢?”
孩子摇头:
“叔叔说他有事,先离开。”
乔抑声收回趴在车窗边的手,应了一声,然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自语:“我以为他至少陪我去趟医院。”
孩子站了片刻,母亲老远朝他招手,示意他回去。
乔抑声摸摸孩子的脑袋,看他离开。
林新坐上飞机的那一刻,第一感觉居然不是如两年前那样的轻松自在,而是掺杂了许多失落不安,心里空荡荡的,坠在半空里,隔着云层,心慢悠悠往下掉,不急不缓,终于在停机那一刻,猛地落下来,再也跳不动,死了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睡了一夜,什么也不想,居然真睡着了,一点心思都没有。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了解乔抑声远比想象中多得多。他让不相识的孩子去送药,不是没有顾忌到其中的凶险艰难,而是潜意识就知道,乔抑声根本不会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不提Deputi的事,更不去质问或者求情。乔抑声事后知道,林新那天是见了他,自己最不堪的一面通过Deput呈现在林新面前,倒也没拿他泄愤出气,一枪就给了他痛快,这也是林新早预料到的。
甚至在药店门口,乔抑声当真要找他,他也是绝对逃不过的,林新也不过是利用了乔抑声一时的疲惫跟心累。
即使把人绑回去也没意思,隔阂矛盾只会越来越深,乔抑声从来不擅长言辞,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解释,但是看起来效果并不好。他指望天长地久的相处,林新总会明白他,偏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后才知道,原来连这个前提条件都是不成立的,林新并没有打算跟他在一块,权宜之计而已。
林新不是个称职的演员,他连最后一出戏都没演完整,就谢幕了。
乔抑声回去,药一颗颗数着吃,最后一颗吃完了,其实胃早就不痛。
林新工作生活很快上了轨道,找人打听,加州那边没一点风声,他让苏远再等等,如果一切正常,就安排他尽快回去。
这天是周末,乔抑声很早就回了庄园。卧室被改造过,四壁都是液晶屏,连房顶也如此,遮天盖地席卷过来,才启动屏幕,就看到林新的脸。
林新每回双休都要去郊区爷爷家,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不知道谁又提起相亲的事。
镜头前移,乔抑声调整了焦距,林新的脸慢慢放大。
他咳了两声,然后表示最近年底,工作太忙,这件事不在计划内。
十分钟后,林新跟林源出现在露台,风很大,外头还飘着小雪,林新用手掌包了一堆雪,慢慢攥成团,两只手冻得通红。
他把雪团扔给林源,林源没接,生生砸在地上,碎成许多块。
林新捡起一瓣,托在手掌上,伸过去给林源看:
“哥,你瞧,都脏了。以前下雪天,你,我,还有孙尉,咱们最爱在一块折腾。那时候你跟他合起来,拿雪团子对付我,次次都被你们欺负得够呛,怎么到了今天,你连这东西都不敢接。”
林源看一眼地上四散的小雪团,不说话。
“你不敢接,它自然被摔的七零八落,里里外外都是脏。不过总有人拾起来,刮干净了,拼拼凑凑再捏成一团,也还是完整的。”
林新把碎雪团全捡起来,扑掉上面的污渍,掌心合拢,很快又拼成个大雪团,跟刚才那个并无二致。
林源沉默,半晌才说:
“我也想要,但是要不起。在我这里,只会化得更快。”
林新笑:
“幸亏不在你那里。”然后抛掉手上的雪团,吸口气继续:“哥,我也喜欢男人,我喜欢的人,我们之间问题很大,大概没法再继续。但是我绝对不可能随便找个女人相亲结婚然后生子,一辈子到头。”林新看一眼林源,略带歉意:“我不是质疑否定你的生活方式,如果你不是长子,就不会有那么大压力。哥,这个家只有你能帮我,我不会结婚,也不想离开他们。”
林源掏出一支烟,点燃,右手食指拇指捏紧了,只吸一段,就狠狠扔了,拍林新的肩,说:“我知道怎么做,这种事急不得,要让他们慢慢适应,一点点把信息透露出来。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早该跟我明说,你嫂子肚里还有一个,再不行,明年继续生,你配合我,他们只能妥协,睁只眼闭只眼。”
回客厅前,林源转头,朝露台上的林新轻叹一句:
“他们终究喜欢你多过我。”
第70章
孙尉跟尹历回家,一下车就抱着金毛去找狗屋,古牧住的地方在园子里,它百无聊赖甩着尾巴,趴的地方垫了厚厚的绒毯,头搁在两只前脚上。孙尉把金毛往它身边一放,实在是小得可怜,可能一翻身就被压没了。孙尉想想,还是得分开养,另外找个纸箱子,铺点棉花,先让两只小家伙躺进去暖和暖和。
刚伸手要把金毛再抱出来,就看到古牧站起来,张嘴扛了一只小的,放到木屋最里面,又搬了另一只,顺次给它们舔舔毛,再坐下来朝着孙尉摇尾巴。
尹历停好车,也跟过来,看这架势,拍拍孙尉的肩:
“放心吧,它不敢乱来的,要是欺负它们,我替你好好教训它。”
孙尉看它跟个庞然大物似的守在门口,两只小金毛躲在里面,大概是不会受冻了,就答应下来。再来看的时候,金毛宝宝已经爬到古牧身上,呼呼睡起来。
晚上洗完澡,孙尉躺在床上,尹历坐过来,抚着他的脸说:“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我是真小人,但是现在,只要你不同意,我决不会动你。”
孙尉没说话,尹历拨开他的睡衣,褪到肩下,亲一口漂亮的锁骨,然后继续:“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必再伪装,你跟我睡过之后,究竟是怕我多一些,还是想顺水推舟,让孙家重振旗鼓我已经遂了你的意,你也不要再瞒我,有什么话,咱们都摊开来说。”
孙尉呼一口气,然后坐起身,把衣服重新拉上去,才说:“我跟你领了证,就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打从一开始,孙尉就多留了心,知道尹历的企图之后,孙氏已经没法自救,他只得将错就错,顺着尹历的意思,配合他一步步把家里攻陷下来,让父母同意他们在一块。
他没有那么呆,不谙世事,他也一点不怕尹历,都是男人,还能把他怎么样了不成。
他跟林新讲话的时候,往往争锋相对,谁也不输给谁,实际上,他确实没有林新聪明,他骨子里有一股痴气,不过绝不是现在这样,口也不愿意开。他只是不知道尹历的底线在哪里,轻易触线就不好了。
孙尉是通透的,林源不要他了,他就断得一干二净。甚至有时候,夜深人静,一个处了好多年的陌生女人躺在自己身边,林源会突然烦躁不安,继而后悔痛苦,但是孙尉相反,这段感情结束,美好的地方很多,他还记得,不过绝不会牵挂。他后来很少见林源,即使再见,也一定要林新在场。倒是林源,难免优柔寡断,希望单独见他,肆无忌惮看他,见了面,却又无话可说。
现在,碰到尹历之后,孙尉也知道再没有其他选择,与其扭捏周旋,不如妥协。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尹历笑:
“你大概不知道,我看过你所有作品,是你的忠实影迷。有时候,了解一个人不一定要日日相处,可能在我话都没跟你说过几句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你胜过任何人了。”
尹历下床,拿了一张纸过来,递给孙尉看。
“这是什么”
“结婚之后,我们彼此必须遵守的规章制度。你肯跟我结婚,我当然高兴,不过我也知道你不大甘愿,如果一味用工作做借口,不愿履行婚姻的责任,咱们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你先看看,有不合适的咱们再改。”
孙尉一路看下去,第一条就让他抑郁了半天,上面清楚写着,接戏需慎重,每天6点前回家,双休日的时间必须全由尹历支配。
“你说你是我的忠实影迷”孙尉哭笑不得,他是个导演,本来就常常风餐露宿,不要说每天按时回家,连夜赶戏也是常有的事。他平稳心绪,耐心解释:“我不是公务员,这种要求显然太不合理,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
尹历揽过他,笑道:
“你以前接的片子,很多都折中的,一边票房压力大,一边还要拍出你自己的东西,难免不伦不类。以后我会帮你筛选片源,不给你施加经济压力,你少接点,一年一两部精品已经非常难得了。另外,有夜景要拍,先找副导,真扛不住了,我去守着你。我就是一天离不得你。”
孙尉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作罢,协约最下方草草签了自己的名字。
尹历抱着他躺下,他晓得羔羊再温顺,也有收起前蹄踹坏人一脚就跑的可能。孙尉有他自己的小心思,但是藏的不深,尹历这样商场上主宰沉浮的人,一眼就把他望到底。
孙尉有时候特别沉默,有时候又精于八卦,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刚听说林源要结婚,依旧处于震惊中,就在酒会上见到孙尉,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一堆人百无禁忌聊八卦,终于扯到这件事。
以后孙尉就像吸毒一样,乐此不疲,大半夜打电话给林新,一个圈子的八卦说开来,心里的郁结也消了大半。
一段感情结束,总有些后遗症,这不代表孙尉还放不下,但是性格因此扭曲,却是再难纠正。
尹历靠近他,一开始蹭他的脸,冰冷的,就用双手给他焐热了,然后把他拉进自己怀里,让他贴着自己的胸膛:“你从小接触的对象只有他,没得选择,如果我也长久陪在你身边,一切也许要另说。林源再好,今后陪在你身边的是我,跟他早就没关系了。”
几年前的酒会,尹历知道自己有机会的那天起,就开始计划,不仅要彻底得到这个人,还要把他身上关于林源的一切都擦干抹净,烙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孙尉问过尹历,那么大的家业,他跟自己在一块,没有孩子,谁来继承。
尹历很自然回他,早想好了,尹逸迟早会结婚,现在逼他把毒戒了,以后找个好姑娘,有了孩子,就过继过来,如果孙尉喜欢,他们可以一起养。
孙尉看他的模样,似乎早想过这事,跟自己在一块,他真是所有后路都准备妥帖了。
第二天,尹历临时去公司处理事务,孙尉一个人上尹逸住的小楼看他。尹逸躺在床上,气色比以前好了很多,看到孙尉来了,瞥一眼,翻个身不理他。
孙尉跟他接触过,知道他性格古怪,因为他吸毒发作的事,特别照顾过,对他倒没什么更深层的了解,知道他是尹历亲弟弟的时候,也很吃惊。
他特意过来,却想不出一句开场白,倒是尹逸先冷笑一声,问:“今天还能下床?我哥的性格,向来只日不曰,想了你那么多年,居然还能让你有力气过来,干劲不够啊。”
孙尉听了半天才明白什么意思,脸涨得通红,他性子慢,倒是没有生气,只是一句话也回不上来,直直站在那里,生冷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尹逸等他回话,半天没反应,才又开口:
“你过来做什么?看我毒戒得怎样了?不劳费心,再死去活来个几回,也就差不多了。我不是播种机,不过什么东西对我最有利,还懂得分辨。”说完自嘲地笑一笑:“你也知道,我一开始是不被承认的,好不容易才进了这个家,小时候的日子没法想象,你们都不会明白的。不过真得谢你,把我大哥迷得七晕八素,连女人也不肯碰,这一辈他再有权势,将来还不是我的孩子来掌舵接权,我知道怎样做最有利,你也不用再来了。毒我会好好戒,你去陪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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