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和好之后,离上课还有20分钟,关捷和胡新意结伴在校园里闲逛了一圈,走到篮球场正好碰见校队在训练,关捷靠到场边一看,发现了正在投球的人居然是张一叶。
这人正悬在空中,额头上箍着一个骚黄色的护额,投出去的篮球没有入框,而是“梆”的一声砸在篮板上,震得整个架身都在震动,落地的期间头发和衣服在惯性下给人一种被风往上鼓的感觉,像是在飞一样帅。
胡新意认脸的能力还不错,羡慕又惊讶地说:“牛逼!这不是昨天给你送奶那大哥吗?”
关捷跟着场边的男男女女起了声哄,莫名有点自豪:“是的,他叫张一叶,是二年级6班的。”
说话间跟着球往回跑的张一叶看见了围观的他,抬了抬下巴笑着对他吹了声口哨,关捷只当这是一个招呼,可旁边的女生就不一样了,她们握拳跺脚地尖叫了一阵,有点群情激狂的意思。
关捷有点受不了这个声浪,微微歪着脑袋做了个难以承受的表情,视线却随着这个动作越过场子对面的那观众,看到了他后面那排平房的一个房间门口,突然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站位比早上开会要近很多,关捷不用像早上那么疑惑“很像”了,他能确定那就是路荣行,他看见这人出来之后走到台阶边上,然后就站在那儿不动了,应该是在看球赛。
关捷对于从后面吓路荣行的游戏乐此不彼,立刻跟胡新意说:“你在这儿看着,我去跟熟人打个招呼了回来。”
胡新意认定他是个全校通,点了下头目光还在球场上,就是没两分钟裁判就吹响了终结的哨子。
关捷从左边绕了个大圈,贴着那排平房溜到路荣行背后,站在左边打他的右肩膀。
路荣行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瞬间朝左边转过来,先是半垂着睫毛将他盯了个正着,接着转过身来,直接用手将关捷摁了个一鞠躬:“你没看见地上还有太阳吗?”
关捷撅着屁股脸朝大地,想瞎也不行,扯着他的手腕认输道:“现在看见了。”
路荣行将他放起来,看他是从球场来的,问道:“怎么有时间跑来看球了?班上没什么好玩的吗?”
关捷实话实说:“人都还没认全,哪有什么好玩的,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路荣行读了这么些年,还没跟人打起来过,听着就把眼睛眯了起来,疑惑道:“第一天就差点打起来,你们班分到的都是火药桶吗?”
“不是!”关捷垮着脸,连珠带炮地将不久前的冲突解释了一遍,说完直对路荣行摊手,一脸委屈地说,“你说我冤不冤?”
路荣行看了眼他的两个巴掌,又抬起来看他的脸,心情有点复杂抬手往后一指:“应该是不冤。”
关捷顺着他的指向一看,就见他刚刚出来的那扇门上面挂着一个门牌:广播室……
这也就是说,关捷转头在球场里找到了胡新意,心里突然袭来了一阵心虚,他双手抱头地刨了两下头发,对着路荣行埋怨道:“你……你怎么把他报到广播里去干什么啊?我要被你害死了。”
路荣行事先确实没想到当事人会介意的问题,但是播也播了、笑也笑了,而且他们也和好了,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但是关捷现在对自己意见很大,路荣行沉默了几秒钟,没什么表情地说:“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是我的问题,明天吧,我问问老师,看看应该怎么处理。你别刨了,都是头皮屑,回去上课吧。”
关捷就是爱喊,其实心里也不太怪他,而且也不是那种出了事会把自己摘干净的性格,一听还要报告老师,登时就觉得摊上大事了,连忙将抱的对象从头改成了路荣行的胳膊,扒着说:“我不回去,我还没吃晚饭,我饿了,还有毛的头皮屑,我昨天刚洗的头。”
路荣行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以至于连饭都没吃:“所以呢?”
关捷急转弯道:“所以不要告诉老师。”
路荣行心想私了也行:“也行,你那个同学呢?我这儿走不开,你请他过来一下,我跟他说。”
关捷怕胡新意怪他,不想让他去说:“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差不多都已经忘记了。”
平心而论,路荣行也不想徒增烦恼,他顿了顿说:“那我请你们吃东西,就当时赔礼,走吧,把你同学叫上,你想吃什么?”
关捷欠他的烤肠还没补上,哪儿好意思继续吃,但是路荣行要道歉,非要买,他拗不过,只好想了个2毛钱的零食:“那就……弹恋爱吧。”
路荣行买得少,不是很清楚物价,立刻同意了:“好。”
散场过来的张一叶来得不巧,瞬间就凌乱了,呆着张脸心想自己没听错吧,关捷说谈恋爱,路荣行他妈的还答应了?
学校不是禁止早……啊呸,就是禁止也禁不到他俩身上,张一叶更加不懂了,这俩货在念什么骚台词。
第31章
“啥玩意儿啊就谈恋爱, 你们两个在这儿搞什么鬼?”张一叶摘掉护额当抹布,表面擦汗内心狂流地说。
为了突出语气和情绪,那个“搞”字被他说得又长又重。
关捷看见他来, 立刻意识到球打完了, 没顾得上理他,转头去场上找胡新意, 要是没球可看,他就不好让同学还在那儿等了。
当然别人也不一定会等他,胡新意直接朝这边过来了,就是腿不如张一叶长, 这会儿离他还有个五六米。
关捷招了下手,意思是自己看见他了,胡新意捕捉到了他的邀请, 一溜烟地跑了起来。
旁边的路荣行斜了张一叶一眼, 虽然不是准确地清楚他在想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张一叶现在的内心很龌龊,路荣行连忙扼杀了他的联想:“在这儿商量一会儿吃什么。”
张一叶愣了下,微微仰起下巴,皱着脸怀疑地说:“不是,不是……谈恋爱吗?”
“是弹恋爱啊,”路荣行朝关捷偏了下头,气定神闲地说, “他要吃那个,你要不要喝什么?喝就一起去小卖部, 不喝你可以走了。”
无辣不欢的张一叶还是没太懂这两人的梗,但是大概知道他们说的是吃的了,他好像想多了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妈的他为什么会想歪,还不是这两个人不好好说人话,买糖就买糖,弹个屁的恋爱。
五分钟之后,张一叶站在小卖部的垃圾桶旁边,凌乱全部变成了无语。
因为小卖部以一敌N的阿姨从百忙之中抽空说:“你要买啥?”
路荣行说:“我要弹恋爱……”
后面的可乐、霸王丝和奶片还没出口,旁边就有人插嘴:“阿姨阿姨,我也要弹恋爱。”
然后半个窗口的学生都跟着弹,那画面真是够够的,张一叶抽着嘴角,心想这是哪个傻逼取的名字,校长真的不管管吗?
在路荣行弹恋爱的时候,关捷在小卖部的另一个窗口买挂面。
他本来想买方便面,但又不想跟路荣行站一个窗口,因为对方肯定会一起结账,他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到了这边的面摊上。
面摊很简陋,就是一个挖了洞的铁皮桌子,洞里下面放炉子上面放锅,老板提前将碱水面焯水扮油分成了小碗,这样下锅搅合两下就可以捞起来,倒进放着方便面调料的一次性塑料碗里。
旁边还有个煮着茶叶蛋的锅,关捷三思而后行之后加了个蛋,一共付了一块钱。
弹恋爱是一种块状的水晶糖,有黄红褐三种颜色,一包三个两毛钱,路荣行不愧是大院里最有钱的哥,一出手就是5包。
这人不吃软糖,张一叶和胡新意不爱吃甜,弹恋爱全归了关捷,碍于他还要吃面,那一条软糖就是路荣行在帮他拿。
关捷的心情可谓是雀跃而沉重,好吃的越多他就越开心,但是债也越欠越多了,他边吸溜面条边寻思着周五放假的时候到路边摊上去弄个小本子记账,不然他肯定没两天就忘了。
走在路上左右都有存粮,唯独请客的那个没有,关捷觉得这画面太没良心了,过意不去地叉起那个还没咬过的鸡蛋抬起来往路荣行嘴边凑,问道:“来不来一口?”
路荣行虽然琵琶练得苦,但天天在家大鱼大肉,吃饱喝足了不贪嘴,现在根本没食欲,但垂眼看到这碗连葱花都没有的调料面,还是感觉住校的生活有点惨,摇了下头让他自己吃,同时又想起了晚饭和酱菜的事,问他道:“你怎么不去吃晚饭?”
在他看来,再难吃的东西应该也不至于让关捷绝食,比起味道他明显更怕饿。
关捷将面碗收回来,沧桑地叹了口气:“困啊,我快困死了,下午还说老师好贱,完逑了,历史老师肯定记住我了。”
路荣行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用过来人的语气安慰他:“都有这一段的,开学提神如断奶,慢慢熬吧,改天给你带瓶风油精。”
关捷忧郁地塞了一大口面,走在路荣行另一边猛灌冰可乐的张一叶,却差点没将从嘴里喝进去饮料的鼻孔里呛出来,他“噗”了一声将瓶子从嘴上拿开,忍着笑骂道:“你大爷的提神如断奶,你们会写作文的平时说话,就不能不用修辞手法吗?”
“不能,”路荣行有理有据地举了个例子,“不用修辞手法,说你的时候就不能说张一叶像个傻逼,而只能说张一叶是个傻逼了。”
这话刚说完张一叶就要草他大爷,剩下的两个全笑了,一致觉得有种邪门的说服力。
张一叶手上长毛,没法好好走路,非要勾肩搭背,但他刚打完球,浑身满是热烘烘的暖意和汗气,搭在后颈上又黏又热,路荣行立刻给他甩下去了。
四个人在校道上并肩走,5毛的挂面就一小把,关捷三两口挑光,连调料汤都喝了,他喜欢方便面的味道。
胡新意站在他右边,心里满是感激、疑惑和拘谨,这位初次正式见面的路哥请他吃东西,他也没敢问为什么,只能遵从诱惑报了包霸王丝,没想到对方又给他追加了一板奶片,满载得他瞬间对这位产生了敬畏。
走到第一排教学楼的时候,初二的两位进了楼梯间,关捷丢了一次性的筷子和碗,跟室友继续往后走。
所谓吃人的嘴短,正主离开之后,胡新意狂夸路荣行人好又大方,长得帅看着有钱,实在是一个顶呱呱的前辈。
关捷一边觉得那是当然,一边于心不安,心里揣着刷牙的反转剧情,没打算跟同学说实话,心里又忘不掉,只好借糖浇愁,撕开一袋弹恋爱吃了起来,用舌头拨动着嘴里的糖,让腮帮子从左边鼓到右边。
他吃东西两边的牙齿都用,因为关敏老是只用右边咀嚼,如今的右边的脸明显比左边方,李爱黎觉得他还没开始发育还能拯救一下,大前年在饭桌上用筷子敲了他一个冬天的脸,关捷才勉强养成了习惯。
回到教室,8成的同学都坐在了位子上,包甜看起来恢复了正常,关捷不会藏吃的,总是吃完才能消停,也不太懂别人给买的东西不适合转赠,坐下就豪气万千地撕了一包给同桌。
包甜的眼仁在他和软糖之间来回了两遍,表情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同学送零食,她在小学有几个交好的同班,以前坐在她前后左右,对她挺好的,会喊她在一个袋子里拿东西吃,也会叫她出去玩。
但总是有男生说她都这么胖了还吃,跳皮筋的时候身上的肉会这么那么抖,她就不敢吃了,别人玩她就偷偷地看。
女孩们被她拒绝多了,心里也就误会了,以为她是不想吃,或者没兴趣跟大家一起玩。
眼下包甜看着这包“橄榄枝”,心里明明渴望,条件反射却又摇了下头。
关捷看见了,但同时也看见她咽口水了。
在这方面他自己经验丰富,知道什么情况下口水会突然变多,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面对路荣行时候的自己一样,是想吃又不好意思,就将吃的往包甜的桌上一放,一边提了下自己手里的那一串说:“吃吧,我还有好多。”
说完右边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关捷转头去看,发现拍他的人是斜后方的肖健。
他进来的时候肖健就看到了他……手上那一串昭示着富有的包装袋。
这个年纪的小孩因为能吃到的东西不多,所以特别向往零食,脸皮厚的就会直接开口讨要。
肖健屈着左臂,将下巴安在悬出桌外的关节里,热情地笑着说:“同学,你叫什么?你拿的那个是什么,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他旁边那个锅盖头的女生,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转过了头,看着他的后脑勺嫌恶地动了动嘴皮子,如果关捷看得懂唇语,就会发现她骂的是好吃佬。
不过他不懂也没关系,因为这实在是一句充斥童年,连四岁小孩都能意会话外之音的台词。
关捷以前没少听吴亦旻说,在被李爱黎痛揍之前,自己也曾经舔着嘴唇对别人表达过。他懂行又爱交朋友,立刻把开了口的那袋撕下来,隔着过道递了过去:“我叫关捷,关公的关,敏捷的捷,你呢?”
肖健笑嘻嘻地抓了两颗,塞了一颗在嘴里,嚼起来说:“我叫肖健,还珠格格里面肖剑的那个肖,健力宝的健,这个好吃诶。”
关捷边吃边想,他爸爸肯定很爱喝健力宝而他妈爱看小燕子,嘴上却东拉西扯地聊开了:“我跟你一个寝室的。”
肖健是个脸盲患者,闻言惊喜道:“是吗?那太好了,下课了一起回寝室哈。”
关捷正要答应,上课铃就响了,他赶紧坐好三两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了,又将剩下的藏进了桌子里。
旁边包甜用双手拽着那一小袋不值钱的软糖,手指稍微动一下它就会洗漱作响,她喜欢听这个动静,也喜欢坐在这里。
晚上是两节数学自习,先进教室的却是老王,他跟孙老师换了课,因为今天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班务,比如领洁具、校服、安排明天的清洁区以及收班费等。
坐在一组前几排的同学永远都是群众们的砖,搬扫把和校服都是他们,关捷也很想出去为人民服务,可惜他坐得有点靠后,失去了跑腿的资格。
老王坐在讲台上,让每个组的组长拿着本子收班费,每人先交20,用来订水和组织班级活动的时候用。
因为是头一个星期,李爱黎给关捷多留了一点钱,怕他要交的时候没有,关捷用一张写着名字的100块换了80块的找零,50、20、10块各一张。
老王不像关敏的班主任老伍那么细致,只要求学生在50及以上的面额上写了名字。
别人交钱的时候,关捷就歪着上身一直在跟肖健讲小话,肖健消息灵通地说:“你买锁了没有?我听我们街上二年级的哥们跟我说,刚开学小偷贼几八多,要赶紧给桌子上锁。”
关捷没有,摇了下头。
肖健又说:“我也没买,下课了要不要一起去小卖部买?”
锁反正总归是要买的,关捷响应完之后,成摞的校服被抱进了教室,老王让大家逐排地上去领,矮的拿小号、高的拿大号,不要磨磨蹭蹭、挑挑拣拣的。
关捷领了个小号,拿回座位上撕开塑料粘条拿出来抖开看了看,又歪七扭八地叠好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