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酒卿
殿中烛火倏忽而灭,阴冷的气息从地面缠着小腿攀爬而上。老皇帝哆嗦一下,又欢天喜地道:“您来了!”
陶致化作浓雾袭裹住老皇帝周身,香案上寸寸渐覆上薄冰。老皇帝的欣喜逐渐化为害怕,他爬起身,在殿中跌跌撞撞地跑,嘴里念着:“好冷!好冷您饶了朕”
浓雾裹住的部位如同冰凉的舌舔过,老皇帝气息不匀,撞倒在地。他捂着胸口,觉察到生气流走,被卷去了漆黑深处。他欲呼救,喉间却被捏住,双目瞪大的同时感受着身躯如坠冰潭。
一团血肉在“咕嘟”声中逐步化作血雾,被蠕动的黑雾吞食干净。待雾气散退时,陶致打量着自己一身老皮。
“又脏又臭。”
他扶正冠冕,掀帘而出。太监们齐身跪礼,却都鬼气森森的一言不发。
陶致眺了眼晨光,挥袍上了龙辇
第64章 讨命
京都遭逢雨夜之难, 坍塌的屋舍不计其数。朝中渐起天谴舆论, 可皇帝依然如故。诏狱之中囚禁的美人按照天数依次被递入大内,各地涉及的牙行也行动如常。
喜言找到荒院时已近黄昏, 小狐狸上前叩门。几声响后, 眼前荒败晦暗之景如同水波一晃, 变成满园热闹。他小心地踮脚, 趴在门上。
“叨扰!”
喜言入内后偷看阿乙, 因阿乙生得貌美, 束着发着锦袍也辨不出男女。阿乙骄傲,心知狐妖是钦羡, 便恨不得竖起尾毛, 在喜言面前张着翅膀好好踱一番。苍霁打发他出门,他偏不,又从窗钻进来,定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喜言不坐, 只捧着茶一股脑喝了, 对净霖说:“老板娘派遣我来, 便是给二位公子通个气, 不必再畏着那晖桉, 他也不过是来此走一场,方便回去交差。现下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不会再为难二位。”
“他那是来得凶。”苍霁说, “不像是会轻易走的样子。”
“原本确实棘手, 但出了旁事, 即便是晖桉也不能擅自处理。他急着回九天境,远比捉住两位更加迫在眉睫。”
“出了何事?”
“京中藏着的邪魔吞食了笙乐女神半具身躯,那笙乐女神又非同一般。如果耽搁了禀报,晖桉也难辞其咎。”喜言拱手放回茶杯,说,“老板娘说,此事告之九天境,只怕两位也要卷入其中。若是已经寻到了丢失之物,就尽快离去吧。此外能寻回千钰哥哥,两位功不可没,老板娘愿倾力相助,以偿恩情。”
“东西仍在京中,如不能拿回,我们两人便不能离开。”苍霁说,“那邪魔畏而奔逃,这么快便又回来了?”
“晖桉鹰眸所见。”喜言做大人忧愁状,“只是他入京后藏得隐蔽,晖桉也再寻不得,如今竟不知道他到底藏在何处。”
“鹰眸只破人邪,晖桉寻不到魔是意料之中。”净霖说道。
阿乙在椅后听了半晌,突然冒头,说:“晖桉那眼睛算什么?我与阿姐的才好,他就是藏在土里,我也能瞧得出来。”
苍霁把他的脑袋摁回去,只说:“与你什么干系。”
阿乙顶着脑袋,气道:“你们净待在这里好没意思!不如带上我去降魔,五彩鸟寻人最了不得!只是想借小爷的眼寻找邪魔,总要付些报酬。”
苍霁思量还真要靠阿乙去找邪魔,便稍松了手,问:“你欲求什么报酬?”
阿乙正色,说:“帮你们好说,看在阿姐的面儿上,只望日后如受追究,不要干系到我阿姐,尽管推到我这里来就是了。”
净霖看他,说:“操心。”
“我就这么一个姐姐,自然要操心了!”阿乙不耐道,“答不答应!”
““你先找到邪魔再说。””苍霁说道。
阿乙却不上当,对苍霁说:“我知你狡诈!今日若不能得你们两人的准话,小爷便不去了,你们尽管找别人去!”
“我答应你。”净霖说,“如受追究,必不牵连五彩鸟一族。”
阿乙抱着手示意苍霁,苍霁反而慢条斯理地倒了茶,只说:“我听净霖的便是了。”
阿乙觉得这话不大清楚,细想之下又并无不妥,便颔首说:“我入京时便觉得此地有异,似神非神,似魔非魔,古怪得很,原是他吃了笙乐,难怪这般难以寻找。不过我既然应了,就自有办法,你们二人随我走就是了。但我们离开了,那笔妖跟病秧子怎么办?”
净霖合上茶盖,说:“山人自有妙计。”
翌日,便见那连日告病休养的“楚纶”重回翰林,精神奕奕,气色甚佳。楚纶入内递呈名帖,顺利入了院,与人寒暄并无异常,反倒比以往更好打交道。他提着袍跨入室内,待坐在座上,听着左右高谈阔论,袖间却鼓动几下。
苍霁占据着袖中的大半江山,阿乙敢怒不敢言,五彩鸟垂头丧气地缩成一团,挤在角落里黯然伤神。
“愁什么?好好找人,大哥有赏。”苍霁搭着鸟背,说,“连净霖的袖都分了你一半。”
阿乙哼一声,觉得这声“大哥”简直难以启齿。可他在苍霁手中吃惯了苦头,只能咬牙喊道:“多谢大哥,我一点也不愁。”
苍霁说:“叫得不情不愿。”
阿乙立刻歪头做小鸡天真状,磨着牙欢快地说:“大哥!”
“进来之后感觉如何。”苍霁问道。
阿乙说:“邪气冲天,这邪魔果真藏在王宫之中,只怕还要往里边去。”
净霖正听人论道,忽见洞门一闪,入了四五个太监,伴着刘承德进来。他认出这几个太监皆是那夜扛轿的小妖怪,当下借着楚纶的皮囊,对刘承德遥遥拜了拜。刘承德几步上阶,与人相客套一番,才坐在净霖身侧。太监守立阶下,看得出是专程来保护刘承德的。
对棋子也这般上心,可见陶致能用的人不多。
“听闻贤弟前几日染病在榻,愚兄分外惦记,特托人送去些上好的药材,不知贤弟用了没有?按理愚兄本该亲自探望,只是这几日京中琐事繁多,着实脱不开身。”刘承德说着,细细打量着净霖,点了点头,说,“瞧着倒比前些日子更精神了。”
净霖被袖中两人闹得几乎听不清话,便借此机会一抖袖,对刘承德说:“承蒙大哥挂念,已经大好了。”
苍霁心道这人扮起别人时,可丝毫不介怀,连“大哥”都喊得情真意切!
刘承德叹了几叹,说:“不瞒贤弟,自曦景辞世以后,我便已心灰意冷。如今见得贤弟能好起来,方才觉得不负当日所托。”
阿乙嘀咕:“这人慈眉善目,还挺讲情义。”
阿乙虽知道乐言篡命一事,却对左清昼知之甚少,故而不认得刘承德是何人,只当他还惦记着枉死的左清昼。
苍霁却已烦腻,教唆净霖:“事成之后不可轻饶此人,见他贼眉鼠眼讨厌得很,索性给我吃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