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抢了对方的患者,于是刚刚抢救时主导全场的气势立刻消散,又恢复了平时那副软软的态度。他抿了抿嘴唇问:“有什么问题么,周大夫?”
周阳咽下口唾沫,由衷地称赞道:“你可真行。”
“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主导抢救心梗患者。”何羽白腼腆地笑笑,“也算没白拿美国心脏协会的ACLS证书。”
哎呀,那证书我还没考呢!
周阳顿觉自己比对方矮了一截。
到后半夜没什么患者了,周阳闲下来,左思右想决定去找趟何羽白。他敲开一诊疗室的门,拽过椅子坐到桌子对面。
何羽白左右看看,问他:“找我?”
周阳清清嗓子,踌躇着说:“何大夫,我刚才……态度不好,过来跟你道声歉。”
这下反倒弄得何羽白不好意思,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垂眼笑笑:“没有,是我不该随意插手你的患者……只是下壁心梗可能出现腹痛而不是胸痛的情况,我看患者血压突降……担心误诊。”
周阳好奇地问:“听说你没在哪家医院干长过,可经验倒挺丰富的。”
“我双亲都是医生,我的导师是位有名的诊断学专家,他们给过我很多专业上的指导……这几年我看过十几万个病例的资料,都背下来了,所以临床上看到,大多能分辨出来。”何羽白坦诚地看着他,“周大夫,我并不是炫耀……我和你们没办法比,你们随时随地可以接手患者,而我……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们与死神争分夺秒,所以,碰上可能增加临床经验的患者,我就……多事了。”
“没有,多亏了你,不然真出大事,我得被徐主任骂死。”周阳说着,转头看了眼门口,确认门关严实了后压低声音对何羽白说:“何大夫,你跟冷主任的事儿,你们注意着点儿,前几天……我在主任的电脑上看见份ICU走廊的监控视频,你俩在那……啊,我不是说你们这样不成啊,但就怕……就怕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何羽白的脸腾一下通红,他赶忙低下头喝水,试图用保温杯来掩盖自己的羞愧。周阳的善意提醒姗姗来迟,冷晋已经因为这事儿挨了一棍子了,不过也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测——这件事确实是被徐建兴捅到郑志卿那去的。
见他不说话,周阳又叮嘱道:“你可千万别跟冷主任说啊,自己心里有谱就行,不然我怕我这脑袋得被徐主任拧下来。”
“嗯,谢谢,我不会跟他说的。”何羽白向他保证。
周阳稍稍松下口气:“行,那我先睡会去,你也抓紧时间休息。”
“好。”
何羽白目送对方离开。
等周阳出去,何羽白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清冷的灯光,微微皱起眉头。受何权的价值观影响,他也一样不喜欢那种背地里给同僚使绊子的人。工作归工作,在专业问题上分歧再大、吵得再厉害,那也是就事论事。
而背地里使坏,往轻了说是心胸狭隘,往重了说,实属人品有问题。
思来想去,何羽白拿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信息:【老爸,副院长的人选,你再考虑一下吧,我认为徐主任并不适合管理大正综合。】
等发送出去了他才意识到现在是凌晨三点,不免有些后悔,担心打扰到郑志卿休息。
结果那边很快就把电话打了过来:“小白,你还没睡?”
“代同事值夜班。”何羽白抿了抿嘴唇,“老爸,抱歉打扰你睡觉了。”
“没关系,我也刚和美国那边开完会。”郑志卿的声音略带疲惫,毕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禁不住熬夜,“怎么突然想起跟我提副院长的事?”
将情况和父亲大致的进行说明,何羽白又补充道:“老爸,我可能有点意气用事……虽然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但让徐主任当副院长是董事会的决议,我……多嘴了。”
“那你觉得谁适合做副院长?”郑志卿问,“冷晋么?”
“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何羽白下意识的抠住窗台边沿,“冷主任的性格也不适合做高层管理,他会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的。”
听筒里传来声轻笑:“我的小白长大了,懂得识人了,看来我可以早点退休喽。”
何羽白也笑笑:“怕你说我偏心他嘛……”
郑志卿不满道:“你还不偏心他啊?那天我又不是真的要打他,看把你急的,还冲老爸瞪眼,哎,老爸的心都要碎了。”
突然背景音里混进何权的一声吼:“大半夜的发什么嗲!?郑大白你还睡不睡觉了!?”
“老爸你快睡觉,晚安。”
挂断电话,何羽白翻翻眼睛——不是真的要打?再使点劲儿我们冷主任得坐轮椅了。
TBC
第59章
早起到医院, 冷晋进屋瞧见何羽白蜷在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睡得正香。虽然不舍得把人叫醒,但早晨还得巡房, 于是他蹲下身用咖啡的香气把何羽白勾醒。
“几点睡的?”将特意带上楼的咖啡递到对方手里,他抽手胡撸了一把那睡到炸起的卷毛。
“四点……哈……多……”何羽白打了个哈欠, 半闭着眼歪靠到冷晋身上醒神, “你刚走我就主导了一次心梗抢救。”
抹去他眼角的湿意, 冷晋故作惊讶状:“嚯, 这么能干, 看来我这主任的位置可以让贤了。”
何羽白皱着眉头笑笑,抬手敲了下肩膀靠着的腿:“我跟你说啊……是从二区周阳手里抢的患者, 你等着吧……开会的时候,徐主任又得找你茬。”
冷晋不屑地嗤了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找茬我就撅他, 监控视频那账还没跟他算呢。”
“这事儿别提了吧。”何羽白骤然清醒过来, 喝了口咖啡压下嘴巴里干涩,仰脸看着冷晋, “虽然徐主任这样做有失同袍之义, 但总归是咱俩违反院内规定在先。”
冷晋低头看着他, 挑眉问:“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之前跟你说怀疑是老徐使的绊子,你还劝我别把人往坏处想。”
“别问, 为大家好。”何羽白抿住嘴唇。
冷晋往他旁边一坐, 伸胳膊将人搂进怀里, 油滑道:“得, 不问就不问, 听媳妇的没亏吃——唔!”
虽然多少习惯了天天被对方嘴巴上占便宜,但何羽白还是给了冷晋肋侧一记肘击以示自己的不满。
“喂,你生理期啊?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冷晋弓身压住腰侧,嘶嘶抽气。
“今天几号?”何羽白突然问。
“3号。”
何羽白转过身,背冲冷晋说:“你帮看我下,腰上起红痣了没。”
“你红痣起后腰啊?头回听说。”冷晋勾开对方的上衣下摆,看到个半个小指指甲盖大的红痣——呦呵,还真是生理期诶。
“起了。”他强压下勾开人家裤子边的冲动,老老实实抽手将衣服下摆抚平。
何羽白转过头:“以前还以为跟我爸一样,不起呢,后来有一次和衍宇一起洗澡,是他发现的。”
冷晋抽抽嘴角:“你们俩多大了还一起洗澡?”
喝了口咖啡,何羽白仰脸想想说:“我去上大学之前的事了,打那之后,再没人帮我搓过背,还好我骨头软,自己能够到。”
骨头软?冷晋的脑子里一溜烟解锁了N种高难度姿势。他凑到何羽白的耳边,小声说:“以后我给你搓背。”
何羽白又赏了他一记肘击。冷晋夸张地歪倒在沙发上,抱着对方的腰抱怨他“谋杀亲夫”。何羽白费了半天劲才把八爪鱼触手似的胳膊从腰上扒开,气鼓鼓地去巡房。
3号,记下了,不过这个月怕是浪费了。冷晋躺在那惋惜地咂嘴。按起红痣的日子算,前后加起来有十天可以不用套,多爽。
除了何羽白的安全期,3号也是全院各病区上月工作汇报的日子,冷晋到快吃中午饭才想起这事儿。下午两点半开会,他做报告用的PPT还一片空白。以往都是阮思平帮他做,可阮思平这会儿还烧三十八度多呢,也不好把人家从病床上拎起来帮他赶报告。
叫冷晋去吃中饭,何羽白见他对着电脑屏幕抓头,于是问他为何烦心。听完对方的苦恼,他坐到阮思平的工位上,打开电脑把已整理好的上月病区工作记录发至冷晋的邮箱。
阮思平只做了excel表,还没来得及整理成PPT便倒下了,他昨儿下午干活的时候何羽白就在他边上。再加上安兴发的那份,冷晋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复制粘贴,终于在会议开始前的五分钟把报告赶了出来。
等各病区主任做完报告,季贤礼站起身,先就各病区的工作进行了一番总结,然后告知在座的诸位,有一项董事会决议要公布。
听到这个,徐建兴的脸上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等了那么久,今天终于要宣布他当副院长的消息了。冷晋坐他对面,瞧着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偏头冲三区裘主任翻了个意有所指的白眼。
裘主任事不关己地耸了下肩膀。
“众所周知,自从一区裴主任因伤退休之后,他所兼任的常务副院长一职空缺已久,经过董事会及各高层主管的多次讨论,决定由——”
季贤礼的这个长音拉得徐建兴脖子都直了。
“神外的罗主任暂代常务副院长一职。”
会议室内的掌声轰然响起,罗主任一脸蒙逼地看着季贤礼,半天没醒过味儿来——不是一直都传是老徐做副院长么?怎么成他妈我了?
要不是当着一屋子的人,冷晋得笑出声来。倒不是因为徐建兴没当上副院长,而是对方那副表情,他活了快四十年还没见过谁的面部肌肉能抽出心动过速的频率。
散了会,冷晋破天荒跑没经召唤主动跑去季贤礼的办公室。他拍着顶头上司的办公桌,笑了足有五分钟。
季贤礼嫌弃地看着他:“又不是你当副院长,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不是,老季,这什么情况?”冷晋笑得肝儿疼,“你没看刚徐建兴那脸呢,都抽出舞曲的节奏了……我操……哎呦……”
“一大早郑董就召集董事会成员,外加我跟其他副院长开了个紧急会议,要求重新推举常务副院长的人选。”季贤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一有人提老徐他就瞪人家,后来干脆用不计名投票的方式,统计结果,罗主任票数最高。哦对,你还有一票呢。”
冷晋边笑边问:“不是你投的吧?”
“我可没那么待见你。”季贤礼也勾勾嘴角,“我看那字迹,像是董事长自己投的。冷晋,他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啊,别让他失望。”
闻言,冷晋敛起笑意,屈起置于桌面的手,摇头轻叹:“老季,你了解我,干活我行,带一个病区,我也行,可做高管……嗨,我脾气忒倔容易得罪人,还净看谁都他妈不顺眼……”
将杯子往桌上一顿,季贤礼训他:“脾气倔不能改?你真以为郑董把何羽白放你手底下,是为了让他往病区主任的方向历练?这医院是他开的,将来也要由他儿子继承。到时候何羽白做董事长,你就不想帮衬他一把?还天天跟手术室里窝着?”
“何老师不也天天窝手术室里?”冷晋略不服气。
“你别跟何权比,他被郑志卿宠了大半辈子,除了治病救人的事儿其他一点心不用操。”季贤礼掰着手指头给他数,“你以为当董事长轻松啊?人事任免、资金流转、运营管理,每天一睁眼,有多少决策要做?冷晋,你不站在高位上,很多事情看不全面,等何羽白遇到难题找你商量,你要怎么给他建议解决问题的办法?”
冷晋抱臂于胸,向后靠到椅背上,仰脸冲天花板呼出口长气:“说实话,老季,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一直以为,小白不用继承家业。”
“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既然有胆子端走董事长家的玫瑰,就得有本事把人家宠得娇嫩欲滴。”季贤礼挥挥手,“滚吧,老徐肯定得来,给我喘口气的功夫。”
“得,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谢了。”
冷晋起身离开,一拽开门,看到徐建兴正背着手在走廊上转悠。俩人四目相对,冷晋想起会议室里对方那动感十足的表情,一个没憋住,笑出猪叫。
徐建兴黑了整张脸。要是杀人不犯法,他现在就得掐死冷晋。
还在电梯里,冷晋的腕表呼入急诊电话。他坐到一楼直奔急诊,到那一看,情况确实很危急——
两位建筑工人因吊车操作失误,被成吨重的螺纹钢拍在了下面。其中一个死在了救护车上,另一个还有心跳,左肺被一根钢管贯穿导致气胸,全身多处骨折,腹腔出血,命在旦夕。
裘主任也来了,一看这阵势,皱起眉头。别的不说,就插在肺上那根钢筋,不拔是死,拔了也未必能活。不一会季贤礼和徐建兴也来了,加上急诊的刘主任,五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制定出手术方案:冷晋和裘主任先开胸清创,然后进行破损脏器修补,等患者情况稳定下来,再由徐建兴和刘主任处理骨折。
徐建兴本来还一脸的不高兴,但碰上这样的伤患,他也只能先把自己的不满置之脑后。
开胸后发现伤者膈肌破裂,脏器部分疝入胸腔。手术难度陡然增加,冷晋手底下一边飞快地缝扎大血管,一边和裘主任讨论到底要不要摘除部分肺叶。他考虑的是如果进行肺叶修补,耗时过久,对后续的脏器和骨折修复可能造成不良影响。裘主任则认为,伤者是重体力劳动者,如果摘除肺叶将导致他丧失劳动能力。
“肺叶一摘,走路都喘,什么活也别干了。”裘主任说。
“先考虑他能不能活命吧,裘主任。”冷晋有自己的坚持,“这是工伤事故,他肯定能得到赔偿。再说断了这么多骨头,就是不切肺叶,他以后也干不了活了。”
裘主任边干活边考虑,最终同意了冷晋的建议。
手术室的人正忙着,挂在墙上的电话响起。有位护士腾下手过去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回头跟冷晋说:“冷主任,ICU那边说,您父亲的血氧饱和度和血压一直在降。”
冷晋手下一抖,电刀“呲”地划破块肺组织。裘主任立刻攥住他的胳膊,问:“冷主任,你还好么?”
“我没事。”冷晋抽了下鼻息,继续手上的活计。
按ICU那边提供的情况,说明冷宏武快不行了。这个时候他该握着对方的手,送父亲走完最后一程。
可他没办法离手,全院就只有他和裘主任是胸外出身。老徐干胸外的活儿是个半吊子,季贤礼倒是能动胸外的手术,可快七十岁的人了,不拿电刀手都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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