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被连珠炮似的问题穿透耳膜,冷晋干咽了口唾沫说:“三四分钟左右,还没破水……”
何权等了几秒,见冷晋没回答其他问题的意思,当下吼了起来:“你进没进过产房!?”
“快二十年前的事了……”冷晋搓搓额角,“爸,你就说,我该干嘛?”
“先看开几指了!”何权说着,听到楼下传来按喇叭的声音,赶紧往电梯间跑。
冷晋想起后备箱里放了个急救箱。自从之前在高速休息站碰上那个过敏的孩子后,他就常备了。拽出付手套,冷晋等何羽白忍过一波疼后进行指检,惊讶地发现已经开到三指左右。
“爸,开三指了!”冷晋冲放在座椅上的手机大喊。
“让他别使劲!侧躺着!”何权的声音通过外放传出来,“过半小时再检查一下,我先上车了!”
冷晋用干净的手挂断电话,坐到车座上让何羽白侧躺在自己腿上。尽管他自己很紧张,但还是尽可能的放缓声音安慰何羽白:“没事儿,初产,时间长,一会爸他们就到了。”
想起来时高速出口堵得那水泄不通的样,何羽白真心不觉得这安慰有任何效果。
果不其然,一个小时后,何权打来电话,还堵在高速上。已经开到五指了,按何权的经验,后面只会越开越快。听到电话里传来儿子压抑的呼痛声,他是恨不得振翅而飞,奈何没投个带翅膀的胎。
“冷晋,你给我听好了,两个小时后我们要是还到不了,你就人工破水,增强宫缩加快产程,憋久了孩子要出问题。”
这话不用何权说,冷晋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但急救箱里没有破水钳,倒有把镊子,但不够锋利。好在冷晋这会脑子还没急晕了,他下车拿出千斤顶把车顶起来一截,再卸掉个轮胎露出轴承。找了块石头压住油门,在高速旋转的轴承上把圆钝的镊子打磨尖锐,再泡进装了酒精的托盘里消毒待用。
何羽白见他连金工的活儿都干上了,想笑却疼得笑不出来,只得使劲揪住对方的衣袖。
何权一会一个电话,堵在高速上,他急得要命。郑志卿是打从听说这事儿开始就一句话也没说,始终凝着表情直视前方。
两个小时过后,救兵还堵在路上,冷晋只好依照何权的指示进行人工破水。这活儿头回干,又是自己媳妇,他比第一次上手术台握刀还紧张。当温热的水流滑过掌心时,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跟着一起滚落。
何羽白是一点儿也顾不上冷晋的心情了,锐利的疼痛逼得他生生抓破了真皮座椅。何权在电话里指挥他怎么使劲也完全听不进去,自己胡乱用力,拼了命地想要求个解脱。
“小白!把脚蹬座椅靠背上,等有宫缩的时候,往下使劲儿!”
何权的声音已经很难压进何羽白的耳朵里了,他死死攥住冷晋的手腕,不管有没有宫缩都拼命用劲儿。
极度的痛苦,只为将新的生命带到这人世间。
车子还没停稳,何权就推开车门窜下来。路终于通了,而小小白也顺利降临于世。只顾得上看了一眼外孙女的情况,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他又赶紧爬进车后座去看儿子。
何羽白侧躺在后座上,身上盖着冷晋的外套。见到何权,他皱皱眉,硬挤出一丝笑:“爸,让你们着急了……”
“你们没事儿就行,来让爸看看。”何权本想扶正儿子的身体检查一下,结果刚扳了下对方的肩膀就听到一声惨叫,吓得他心脏病差点犯了。
郑志卿也听到了,立刻迈开长腿奔到车边,问出了几个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怎么了这是!?”
“用力过猛,导致耻骨联合分离。”冷晋在旁边做出解释,“我刚试着给他复位,可后座地方太窄,折腾不开。”
“——!?”
郑志卿是真后悔没带龙头手杖来。耻骨联合分离,尽管是韧带损伤但依旧会产生断骨般剧痛。让他的心肝宝贝遭这么大的罪,真是活劈了冷晋都不解恨。从姑爷手里跟抢似的抱过外孙女,郑志卿使劲运了口气,垂头亲吻那天使般的小脸,借以抚平自己内心的伤痛。
冷晋不敢跟他争,只好在裤子上搓搓手,对正跟何羽白嘘寒问暖的何权说:“爸,先送孩子和小白去医院吧,有什么话,等到了医院再说。”
“对,赶紧回医院。”何权从后座上下来,“冷晋,你开车带小白。郑大白,你抱孩子坐后头,我开车。”
看老头子那没出息样,抱着外孙女激动得浑身哆嗦,让他开车非得给开沟里去不可。郑志卿终于理解当年齐老为什么抱着小白不撒手了,正如他现在,抱着小小白也不想撒手。
何权进了医院就忙前忙后,直到安顿好儿子才终于歇下来喘口气。他进办公室端起保温杯,正要喝水,看到冷晋一脸惆怅地进屋。何权明白,冷晋这回也是心疼坏了。刚给何羽白复位分离的耻骨联合时,他看冷晋的眼圈始终是红的。
“坐那歇会。”何权朝沙发抬抬下巴。
冷晋坐到沙发上,双手置于膝盖缓缓搓动,看那样像是有话要说。经过一番激烈的心里斗争之后,他嗫嚅着开了口:“爸,小白这次受罪了,嗯……等放完假,您给介绍个靠谱的医生……我想……那个……结扎。”
“噗——”
何权一口水全喷他脸上了。
第105章 正文终章
姚新雨敲门进办公间, 瞧见冷晋人斜靠在沙发里,支着条腿踩在跟前的茶几上,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假装咳了一声,借以掩饰笑意。
冷晋扬起手里看了一半的病历,吊着眉毛斜楞他:“笑你大爷。”
“不是,主任, 我没笑, 现在我对您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姚新雨一张嘴就憋不住了,笑得直抖,然后被冷晋把病历板摔到了脸上。
昨儿冷晋请了一天假,今天早起看他走路跟鸭子似的摇摆, 阮思平就多嘴问了一句。得知主任那大义凛然的决定后,除了徐艳,在场所有有蛋蛋的人皆胯下一紧, 同时也都向冷晋表示了极大的钦佩。
徐艳倒是不用蛋疼, 她也夸冷晋来着。说没几个男人能跟他似的,有勇气为爱人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她还翻楞着阮思平跟姚新雨说:“光动动嘴皮子算什么,有本事挨一刀去。”
“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 可这事儿……”阮思平直替冷晋蛋疼, 撇嘴抽气,转头问姚新雨:“姚姚,你以后打算扎上么?”
姚新雨也是一脸不知道哪疼的表情:“我有病啊?扎它干嘛?就指着这个让纪尧老实几天呢。”
“对哦, 现在他不用出外勤了吧?”阮思平问。
姚新雨点点头:“不用了, 也跟他们家老爷子商量了, 先调去派出所一阵子。”
“那就好,要不在缉毒口待着,忒让人担心。”
“嗨,再危险的活儿也得有人干。”
姚新雨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卫纪尧才调去缉毒口两年就已经送走三位同事了,有段时间人很崩溃。不过现在好多了,调回派出所,每天处理点儿家长里短的小纠纷,他也不用跟着每天把心都提在嗓子眼那。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则该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
应何权的要求——说是命令还比较贴切——何羽白出院就带着孩子回了齐家老宅,还把勺子也接过去了。之前冷晋光顾着忙活他跟孩子,顾不上勺子,只好托袁野帮忙照顾几天。
勺子对小小白表现出了极大的好感,几乎无时无刻不守在婴儿床边。小小白只要睁开眼,就算不哭不闹,它也立刻爬起来去找何羽白,叫他过来照顾孩子。何权看了,笑称当年该养条狗帮忙看孩子,省大事儿了。
小小白吃饱了便睡,不爱哭闹,夜里顶多醒一次,格外乖巧。她被郑志卿捧到了心尖上,何羽白经常看到自家老爸抱着勺子坐在婴儿床边的沙发上,不错眼珠的盯着小小白的睡颜,看个把小时也不厌烦。
“冷婉荷,嗯……这名字是不是有点儿老气?”何权对于冷晋给外孙女取的名字略感不满,“小白,他不是闭着眼翻字典给起的吧?”
何羽白解释说:“婉取自他养母的名字,荷是我的姓的谐音。”
“行吧行吧,横竖是你们自己的崽子,将来落埋怨也是你们。”何权心里敞亮了点儿。外孙女没能继承自己的一头卷毛,他心里不平衡。“话说回来,你俩……真就只要这一个啦?”
抿住嘴点点头,何羽白说:“反正他扎都扎了,这会儿后悔也晚了。”
“可以疏通啊……”何权从鼻子里哼出声。他给冷晋介绍的那位医生没下狠手,只是扎上输精管,没截断,便于恢复原状。只不过扎上有可能被冲开,没直接咔嚓咔嚓两刀切了保险。
何羽白一开始听冷晋说想结扎,并不支持,觉得没必要受这个罪。不想再要,他学何权埋管就是了,反正他爸埋了二十年的管也没出过问题。可谁成想他对缓释避孕药里的成分过敏,埋下去几个小时胳膊就肿得发亮,不得已又给取了,结果还是得给冷晋扎上。
此举倒是改变了郑志卿对冷晋的态度,冷晋再没瞧见岳丈晚上睡觉前拎着龙头手杖在自己眼前刷存在感了。
有了孩子,何羽白突然感觉日子变得比以前快了。一眨眼,小小白会坐了,再一眨眼,能扶着婴儿床围栏站起来了。小小白倒是没他那么高的智商,大脑就是普普通通,按部就班地发育。
但这丫头情商挺高的,何羽白感觉。一岁不到的小东西却人小鬼大,早早学会见人下菜碟。只要郑志卿抱她,必然会张开小手去搂外公的脖子,每每给郑志卿甜得原地飞升,说破大天也不许他们带小小白回自己家。
“要走走你们的,小小白给我留下。”——这是郑老爸原话。
对此,何权的评价是“历史重演”。当年郑志卿就是因为齐老太爷不肯放他们带小白走,愣是咬牙做了将近二十年上门女婿。自己爹妈那都没尽过几天孝道,净伺候齐老太爷了。所以当初遗产分割时,郑家老爹把上市公司留给大儿子,郑志卿也没想过要去争。
建立大正综合时资金不够,几乎从未为钱发过愁的郑志卿体验了一把低头求人的滋味。那段时间经济大环境不太好,又刚发生了储油港爆炸事件,使得以旅游为主业的城市自然环境受到了污染,财政收入和常驻人口数据趋于下滑状态。大量投资人均持观望态度,钱袋捂得很紧。
郑志卿本不想找洛家,一是当初和洛君涵之间的事,他不想何权不痛快。再一个,他知道容瑾那人虽说表面上跟自己客客气气,但牵扯到生意上的事,眼里半粒沙也揉不得。后来是郑志杰看弟弟为建立新医院四处奔波,出面组了个盘。以药厂的名义控股一家投资公司,吸收洛家的资金及其他投资人共同投资,由弟弟出任董事长,建立起大正综合。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拉投资不是郑志卿的强项,但管理方面他从未让任何人失望。大正综合仅仅用了五年便达到收支平衡,比大正产科当初的十年收支平衡规划提前了一半。
现在他们老了,希望,便都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下了手术,冷晋拿出手机回复信息和未接来电,发现莫一凡给自己打过电话。
接通电话,莫一凡欣喜的声音传来:“阿晋,我下周日到香港参加一场拍卖会,你能不能抽个时间,带小小白来让我见见?”
到香港只需要坐三个小时的高铁,一天打个来回足够了。莫一凡只在视频里见过孙女,还从来没亲手抱过。
“下周日?”冷晋看了眼记事簿——下周日没安排事情,“应该可以,我回去把通行证签注一下。”
“那太好了,小白也一起吧?”
“应该是。”
“拍卖会下午三点举行,在这之前我都有空。”
“我订最早那班车,中午一起吃个饭。”
“好,注意身体,到时见。”
“嗯,你也一样。”
挂上电话,冷晋出办公室找何羽白把事情沟通了一下。何羽白看看自己的日程安排,表示没问题,可以去。自从三年前机场那次分别后,他再没面对面地见过莫一凡。冷晋之前去日内瓦开会时倒是与爸爸见过一次,极为短暂的碰面,仅仅在酒店大堂里聊了不到一小时。
何羽白不清楚莫一凡为何不再出现在这座城市里,问冷晋,冷晋也不明说。但他隐隐感觉到对方必然是有难言之隐,有的人是有必定要背负的枷锁,可钥匙不在他的手里,自然不便深究。
只不过有时看着自己爸爸们承欢膝下的幸福画面,他还是不禁为莫一凡感到心酸。
带小小白去香港那天,何羽白把女儿打扮得像个小公主。小裙子上满满的蕾丝,细软的头发上别了一堆蝴蝶形状的小卡子。何权跟郑志卿开车把他们送到车站,千叮咛万嘱咐他们看好孩子,别错眼珠。
小小白睡了几乎一路,车快要进站时才睁开眼。她趴在车窗边,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世界。莫一凡在关口外等着他们,见到被儿子抱在怀里的孙女,眼泪瞬间滚落。
让何羽白感到意外的是,莫一凡并没有直接带他们去订好的餐厅,而是先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在事务所里,他收到一份转让协议——莫一凡将一座位于卢森堡、有四百多年历史的古堡转让到孙女名下,在她十八岁之前,何羽白作为监护人暂代处理与之相关的事项。
莫一凡看着两人惊讶的表情,笑笑说:“之前的主人没有足够的资金来维护这座古堡,空置了很多年,外墙和内部装潢都需要修缮,大概到小小白五岁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带她去那度假了。”
“呃……这……”冷晋瞠目结舌。
“放心,阿晋,这是干净的,我不会给我的孙女留一分脏钱。”莫一凡说着,注意到何羽白的表情更为迷茫,当下明白冷晋没把自己的事告诉对方。不过以何羽白的善良,他相信,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
“不是,爸,你这也太……”冷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抓着头组织了半天语言,“这可是一座城堡诶。”
“我知道自己买的是什么。”莫一凡勾起被小小白握住的手指,满眼含笑地逗弄着她,“我们小小白从今天开始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公主了,对不对?”
何羽白与冷晋无奈对视——本以为郑志卿跟何权就够宠孩子的,没想到到了莫一凡这,加个更字。
小小白咧嘴笑了起来,伸手勾住爷爷的脖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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