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何羽白哪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只觉得冷主任今天格外的持久。
完事后搂在一起缠绵了几句,困意再次袭来, 何羽白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 突然被隔壁的大力撞门声惊醒。他立刻睁大眼, 抬起头在黑暗中屏息,听到走廊上传来往电梯间走去的急促脚步声。没一会儿隔壁的门又开合了一次,这回是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奔电梯间去了。
“睡吧,天天吵。”
冷晋把何羽白的脑袋按回到枕头上。他是见怪不怪,何羽白不在家的这个礼拜,隔壁新搬来一家,两夫妻带个十来岁的女儿。夫妻俩天天晚上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吵架,大人叫孩子哭的,叨扰四邻。
从医多年,冷晋已经被练出来了,在急诊观察室都能窝着睡着的主,隔壁就是吵炸房顶也不耽误他睡觉。前天晚上楼下的一家住户终于不堪骚扰,打电话报警了。警察来了一趟,这好不容易安静了一宿,今天又开始折腾。
何羽白再次起身,他听到孩子的哭声像是从走廊上传来的。此时冷晋也觉得不太对,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别动,然后套上衣服下床。他打开房门,看到小姑娘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哭。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能从门缝里看到客厅中一片狼藉。
“嘿,不哭了,”冷晋蹲下身,柔声细气地安慰她,“有爸爸妈妈电话么?叔叔帮你打给他们。”
小姑娘边哭边点点头,摘下挂在胸前的儿童手机递给冷晋。冷晋翻出标注为“爸爸”的电话号码,按下播出键。响到断也没人接,他又给“妈妈”那个打,结果屋里响起了铃声。
何羽白也出来了,尽管他自己腿还抖着,可看到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还是蹲下身抹去对方的眼泪,柔声安慰。
打了得有十通孩子父亲的电话那边才接起,没等冷晋说话,听筒里传来粗鲁的声音:“干嘛?不是你说的要离婚么?”
“我要是孩子她妈也跟你离。”冷晋没好气地噎他,“赶紧回来,你媳妇也离家出走了,就剩孩子一个人在走廊上哭。”
那边一怔,口气立时比之前还恶劣:“你他妈谁啊?”
“警察!”
冷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回手摸摸孩子的头以示安慰。何羽白抿嘴冲他笑笑,起身牵过小姑娘的手,陪她进屋待着一起等家长回来。
大约一刻钟后,那位父亲气喘吁吁地从电梯里冲出来,一看见穿着家居服而不是警服的冷晋戳在自家门口,立刻瞪起牛眼。
“我闺女呢!?”他抬手就去推冷晋的肩膀。
冷晋手劲儿多大,一把钳住对方的手腕把人往走廊墙上一按,脸压着脸质问他:“你还记得有个闺女?”
那人被捏疼了,气急败坏地嚷道:“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来教训老子!”
冷晋本来还压着脾气,见对方嘴巴这么臭,心下登时不悦。他用上在急诊给患者往回推脱臼的大劲儿反压对方的手腕,直把人疼得嗷嗷叫。
“大半夜留丫头一个人在走廊上哭,要他妈碰上个歹人,你不得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一手掰人一手捂住对方的嘴,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天天听你们吵架,屁大点事儿,有他妈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你媳妇烫皱你的领带怎么了?孩子背书背不下来你就不能耐心好好教?整个地球就你压力大?你娶媳妇生孩子是为了解压用的!?”
那人被捂着嘴,手腕又跟要被掰断了似的,连疼带急脸色涨的通红。冷晋松开手,退开半步目光阴沉地盯着对方。真不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听他们吵架基本都是这男的先爆发,脾气臭得一塌糊涂。
这男的媳妇挺漂亮,女儿家教也好出门碰上他就叫叔叔。能住这小区的收入肯定也不错,家电齐全装修较新的,像隔壁那种三居室租金得八千左右,买二手房的话得六万多一平米。
就这还天天吵,互相横挑鼻子竖挑眼,典型的好日子不得好过。
那男的抹了把脸,靠在墙上不忿地说:“你又不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说的倒轻巧。一个月房贷车贷,孩子上补习班,日常开销,加起来好几万,她还天天买这买那,动不动就得出国去旅游,我又不是印钞机!”
冷晋皱眉。清官难断家务事,但作为男人,再大的委屈也得扛着,这是从古至今就没变过的道理。
“你是干什么的?”他问。
“审计,天天累得跟狗一样。”男人懊恼地扯了把衬衫领口,“大哥,真不是我混蛋。我爸不在了我妈身体又不好,我说把我妈接过来一起住,可媳妇儿不乐意。也是,她生孩子的时候我妈没管,管我弟媳生的儿子去了,她心里憋着口气。然后我想着呢,我妈不在身边我好歹尽尽孝,每个月给点钱。我媳妇儿她闺蜜去法国玩了,回来给她显摆扫了多少货,我媳妇看了眼热也要去,我就说缓缓。好么,她一个月没让我上床睡觉,手都不给摸一下。”
冷晋想笑,没好意思。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压下笑意语重心长地劝道:“有话好好说,横竖一起过这么多年了,再说也不是原则性问题。天天让孩子看你们吵架,孩子压力多大?你是没看见你闺女刚在走廊上哭的多伤心,多可爱的小姑娘,这要是我闺女,我哪能舍得让她掉一滴眼泪。”
男人皱眉沉思片刻,点点头:“是,大哥您说的对,我也是脾气太急了。”
这时电梯门开了,他妻子从电梯里走出来。本来还一脸的忧伤,结果一看见老公戳在门口就扑过去猛捶对方的肩膀:“长本事了你!敢离家出走?!嫌我老了丑了想换年轻小姑娘了是吧!?告诉你!没门!”
男的忙往旁边躲,边躲边喊:“我没离家出走,就想一个人静静!”
冷晋吼他们:“先看孩子去,别闹了!”
俩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爹妈当的有多不称职,赶忙前后脚进屋去哄孩子。
折腾这么一出,冷晋跟何羽白回家后睡意全无。正好何羽白没吃晚饭,冷晋就给他热了口吃的,又倒了杯红酒坐到桌边,边看书边陪他吃饭。
“我刚听见你骂人了。”何羽白说。
抿了口红酒,冷晋笑笑说:“你不天天听我骂人?”
“不一样,你那是为工作。”何羽白伸手把杯子拿过来,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晃悠着酒杯说:“我小时候经常看爸爸们吵架……也不是,都是我爸单方面冲我老爸嚷嚷,我老爸实在憋不住了才会回两句嘴。”
“何老师的脾气是有点冲。”
当着何羽白的面,冷晋不好挑丈母娘的不是。他偶尔会去大正产科开飞刀,有时候听何权在手术室外头骂家属,那真是一点儿面子不给人留。
下回再有实习生嫌他骂人狠,他就把人送何权手底下待两天去。
吃了几口饭,何羽白望着冷晋的侧脸,问:“你说,要是以后咱俩吵架,你会让着我么?”
“我不会跟你吵架。”冷晋端起杯子,刚要喝口酒,忽然觉得旁边的视线有点热。他侧头与何羽白四目相对,看到对方眼里满是不信任,于是笑着问:“干嘛?不相信我?”
“我爸说,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天天相敬如宾连架都不吵,说明没感情。”何羽白眨巴着眼。
冷晋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酒喷出去——这什么歪理?何老师你真成,也不怕把小白教坏了。
他合上书,哭笑不得地问:“行,吵。那你觉着怎么吵算感情深?一礼拜吵一次?一次半小时?用不用摔盘子砸碗增加气氛?”
“……”
何羽白鼓起腮帮推了他的胳膊一把。这严肃正经地讨论问题呢,可冷晋的态度太不端正了。
嘿,想吵架。
积压了一周的欲火得以释放,冷晋心情愉快一上午没骂人,连二区又往他手底下塞患者也没抱怨。何羽白下了门诊叫他去吃饭,结果人还在手术室里,只好跟姚新雨他们一起去食堂。
他下午准备早点走,回去看欧阳衍宇。手术之后何权让齐羽辉从华医堂老店请来师傅,给欧阳衍宇诊脉开了付补血的方子。按老话说这叫坐小月子,得好好调养。而在调养方面西医远比不上中医,又是自己儿子闯的祸,于情于理何权也得费尽心思把欧阳衍宇照顾好了。
前几天何羽白听何权提起,在自己之前双亲还有过一个孩子,可惜没留住。何权就是从那次之后留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生完他们三个倒是好了段时间,可没过两三年又不行了。所以他叮嘱欧阳衍宇一定得听老师傅的话,该注意什么就注意什么,别觉得自己喝牛奶吃面包长大这体质就跟老外一样了。
他还借机敲打大儿子,让何羽白注意着点儿,等他老爸那心脏缓缓劲儿再刺激。
从食堂回到病区,何羽白端着给冷晋打好的饭往办公室走,看到有个人站在护士站旁边张望。护士站里没人,于是他过去问:“您好,来看哪位患者?”
对方回过身,与何羽白视线相交。
天啊!何羽白差点捏扁了手里的饭盒——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二十年之后的冷晋。
TBC
第72章
何羽白又立刻意识到, 这人笑起来的模样,和冷晋完全不同。冷晋笑的时候通常会习惯性地勾起右边嘴角, 百分之九十的面部神经和肌肉还留在原位,仿佛一座冰山在热力的炙烤下只融了个角。
但面前的这个人,他连眼睛里都透着能让人感同身受的喜悦。好像他才是热源,足以融化一切。
“麻烦你, 我找冷晋。”
只是简简单单的话语,可他的声音、语调、以及分配到每一个字上的语速,都像是演员的无数次对镜练习后,对剧本的精彩演绎。
“冷主任还在手术室。”
何羽白稍稍有点紧张。并不是说对方给他造成了任何压迫感,而是他有预感,这个人, 与冷晋的关系不一般。
“这样啊……”那人垂眼望向何羽白手中的饭盒,稍稍露出丝歉意, “打扰你吃饭了, 大夫。”
“不会, 我吃完了, 这是给冷主任带的。”何羽白抿了抿嘴唇, 前后张望了一番,“要不……您到办公室等他吧。”
“谢谢, 不麻烦了,我看大家都在午休, 晚点儿我再来。”对方的目光在他胸牌上停留片刻, 表情和语气忽然间变得慈祥起来, “你是何羽白……何大夫?”
何羽白点点头,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饭盒。他意识到自己被审视了,但感觉不坏,因为对方看他的眼神,像是位学者在虔诚地观摩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玩。
这让他有种自己被视若珍宝的感觉。
片刻后对方挂上满意的笑容,向他伸出手:“我听阿晋提起过你,何大夫,他跟我说,你特别优秀。”
何羽白反应了一下,忙伸手和对方握了握。那保养得当的手十分温暖,握起来感觉很好。
收回手,他说:“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莫一凡,是阿晋的……亲戚。”
最后两个字说得并不确定,同时莫一凡的目光稍稍忽闪了一下。何羽白推测这“亲戚”亲得够近,只是他不便追问。单凭面部遗传特征便可判定,此人很可能是冷晋的直系亲属,最远也就是亲叔叔、亲舅舅之类的关系。
“这样吧,麻烦你转告阿晋,让他下了手术给我打个电话。”莫一凡顿了顿,“请问你有笔么?我给他留个电话号码。我刚回国,换这边的号码他不知道。”
何羽白从胸袋里抽出笔递给他,然后走到护士站里撕了张便签放到台面上。莫一凡戴上眼镜拿出手机看了一会,抄下一串号码,边写边自嘲地笑道:“岁数大了,记性不好,选号码的时候还特意选了阿晋的生日做后四位,可前面死活记不住。”
“……”
何羽白瞬间尴尬起来,他知道这人是谁了——只有亲生父母才会选孩子的生日做手机号吧。
冷晋捶着肩膀走进办公室,在何羽白的椅子后面站定。何羽白感觉后面多了个人,但是没回头,手底下依旧忙碌。
感觉到被无视了,冷晋挪屁股斜坐到人家的办公桌边,硬将自己塞进对方的视野范围之内。他看何羽白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电脑屏幕,勾勾嘴角笑着问:“呦,这是谁惹我们何大夫生气了?”
何羽白没搭理他,起身去打印机那取自己刚打印出的文件。刚站起来就被冷晋勾住了腰,他脸上一红,使劲推开对方的手。
“这是公共办公区!”
“又没别人在。”冷晋坏笑。他起身跟到放置打印机的地方,压低声音问:“你早晨还在车库里搂着我脖子亲,咋的了,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翻脸不认人了?”
“问你自己。”何羽白扯出复印纸,转身一看冷晋人都快贴自己背上了,稍稍皱起眉头,“让开,你挡着我了。”
冷晋干脆把他抵在桌子和自己之间:“不说就不让。”
“你爸刚来找你了。”
何羽白确信自己没判断错误。他也不是真跟冷晋生气,就是有种被蒙在鼓里的不爽。听莫一凡的意思,他跟冷晋之间是有联系的,可冷晋却对自己只字未曾提起过。
冷晋震惊地瞪起眼:“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
他爸早火化了好不好!
何羽白拉下表情:“当我活见鬼?是你另外一个‘爸’,他说他叫莫一凡。”
“啊?他回国了?人呢?”冷晋比刚才还震惊,然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事儿还没跟何羽白交待过,“呃……小白,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存在,想着等都搞清楚了再跟你说。”
“你没搞清楚,就跟他提我了?”何羽白的不满显而易见。
哪有这样见家长的,不打他一措手不及么!再说刚吃完饭,要是牙上沾着菜叶子岂不是丢死人了!
“不是,他肯定是我爸没错,手里有我的出生证明。”冷晋赶忙解释,“只是我还没见过他本人,所以……”
何羽白嘟囔道:“我见过了,跟你长得好像哦。”
“是,我看照片时猛一打眼还特么以为是我自己呢……”
“不许说脏话。”
“好好,不说不说。”冷晋双手合十置于脸前,赔笑道:“这事儿等我不忙了跟你好好解释,别生气了啊。”
何羽白本来想说“你现在不忙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但听到对方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又心疼他饿肚子,只得用捏着复印纸的手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吃饭……哦对,他留了个手机号,我贴饭盒上了。”
“先亲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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