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对他的双亲要孝顺,其他家人也要尊重。”
“嗯。”
莫一凡收回手,端起咖啡却没有喝,只是望着映在里面的灯光,轻叹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爱错了人……阿晋,相爱容易相守难,白头偕老没有那么容易……结了婚就不再是你们俩个人的生活,他家又是名门望族,你的言行必须谨慎。”
“……”冷晋微微眯起眼,“爸,是不是小白他大伯和你说什么了?我昨天看你们俩在二楼那聊了挺长时间。”
莫一凡手中的咖啡杯猛地抖了一下,棕色的液体四下飞溅。冷晋忙抽出纸巾帮他吸走水分,等他稍作整理后追问道:“爸?是不是他瞧不上我?还是瞧不上你?”
莫一凡紧紧咬住嘴唇,沾湿的纸巾在他手里几乎被攥烂。
“我找他去!”冷晋轰然起身。
“你给我坐下!”
莫一凡突然爆发出的声音吸引了周围顾客的目光,被那些异样的目光盯着,使得冷晋感觉如芒在背。他不甘心地坐下,肩膀缓缓起伏,眼睛直直地盯在莫一凡脸上。
莫一凡闭上眼,避开儿子的目光,缓缓吐出积郁于心的话语:“我坐过牢,因为诈骗等多重罪名,被关押在法国博涯海上监狱长达十年……而郑志杰发现了这件事。”
冷晋的脸上顿时挂满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知道自己在犯罪,也不在乎被抓,事实上在被逮捕之前,我还给警方留下了很多线索。”莫一凡睁开眼,解开袖扣将半个小臂内侧的纹身彻底暴露于冷晋的注视下。
十一朵玫瑰,每一朵上面都被荆棘缠绕。手腕上的那朵最大,颜色也最黯淡,能看出是最先纹上去的。冷晋一眼就看到那朵玫瑰之下试图遮盖住的伤疤,立刻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咬牙质问:“为什么自杀?”
莫一凡凄然地勾起嘴角:“求而不得,就想带着你一起死,想让冷宏武后悔一辈子……对不起,阿晋,我其实根本没资格认你……”
冷晋只感觉嘴里阵阵发苦,他机械地眨了眨眼,缓缓松开手。痛苦和质疑在他眼中交错出现,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所以……你没有一个已经死去的丈夫和两个儿子?”他问。
莫一凡摇摇头:“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慈爱的父亲来博取你的好感,阿晋,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很擅长这个……我知道别人想听什么,更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可以轻而易举地赢得他人的信任,然后将其玩弄于股掌……曾经我以为是冷宏武让我变成这样的,可后来发现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孤傲,自负,不服输,以征服他人来获得满足感……然而我一直在逃避面对这样的自己,一直不肯承认为了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心,竟要带着亲生骨肉共赴黄泉……阿晋,如果不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我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回来找你。”
眼里一阵酸涩,冷晋抬手用掌根抹去眼角的湿意,语调干涩地问:“那么,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谅解?”莫一凡说着,又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监狱医院里。坐牢的时候,每年到你生日那天,我便会再纹一朵玫瑰上去……阿晋,你是我唯一的亲人,然而我竟然还在欺骗你……我痛恨这样的自己,可又没有勇气向你坦诚一切……昨天郑志杰找我谈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早该把事情都告诉你。”
冷晋轻出了口气,语调极为平淡地说:“老实说我现在分不清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就像你说的,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需要我了,你知道在哪能找到我。”
他从钱包里抽出张钞票塞进账单夹,然后起身向莫一凡点了下头。
“爸,祝你一路平安。”
望着冷晋高大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莫一凡紧握在膝头的拳头才缓缓松开,任由泪水模糊了一切。
没在儿子的眼中看到不舍,他虽然心如刀割,却也如释重负。
何羽白等得有些心急,正要给冷晋打电话,结果看到对方从远处朝车这边走来。他推开车门下车,迎上前刚要说话,却发现冷晋像是刚刚哭过一样,鼻头眼眶通红。
他想冷晋是为离别而伤感,于是劝道:“别难过,等过完节我跟季伯伯说,让他给你放几天假,你好去瑞典看莫叔叔。”
“不用,上车吧。”
冷晋呼了口气,揽住何羽白的肩膀往车那边走去。他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躲进卫生间里哭了一会。当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份迟来的亲情期望过高时,那充满幻想的气泡却已悄然破碎,徒留溢满胸腔的酸楚。
坐进车里,冷晋扣好安全带却没着急发动汽车,而是侧头一直用深情的眼神望着何羽白。何羽白被那灼热的视线盯得耳尖发红,抿嘴笑笑问:“开车啊,看我干吗?”
冷晋没说话,而是抬起手顺着何羽白的脸侧用手指缓缓勾勒对方的面部线条,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片羽毛。何羽白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作势要推开他的手。冷晋顺势握住何羽白的手把人拉进怀里,偏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也很轻柔,冷晋的唇舌不像之前那种充满索求和渴望,而是小心谨慎地品尝。在冷晋的嘴唇上尝到了眼泪的味道,何羽白捧住他的脸,第一次主动将舌尖探入对方的口腔里,学着以前冷晋吻自己的样子吻回去。
“有我呢……”胶着的唇齿间溢出暖心的安慰,“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空荡荡的胸腔被填满,滚烫的泪水再次溢出。冷晋向后退开点位置,抹去自己沾在何羽白脸上的眼泪,凝视着那饱含爱意与温情的双眼。
“我真幸运。”他笑着说,“能与你相遇。”
在机场高速上往回开时冷晋接到个电话,大正产科的韩院长打来的。他说自己的母亲突发急症被送进大正综合,拜托冷晋亲自过去看一眼。他人在国外开会,实在放心不下交给别人。
等冷晋挂上电话,何羽白问:“韩叔叔的妈妈?”
“嗯,你认识?”冷晋倒也不吃惊。
“是,王奶奶,小时候她很疼我,经常给我买东西。”何羽白的语气略带焦急,“她怎么了?”
“疑似心梗。”
“天呐!”何羽白小小地惊讶了一声。
冷晋空下右手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给姚新雨打个电话,让他先接人,就说我马上到。”
何羽白赶紧给姚新雨打电话,此时救护车已抵达大正综合。
“不像是心梗。”姚新雨说,“心电图上就一个早搏。”
何羽白稍稍松了口:“好,那麻烦你先盯着,我和冷主任马上到。”
“别着急,老太太应该没大事,那气势,你听听。”
姚新雨把手机往病床那边伸过去,给何羽白听王欣的说话声:“我告诉你,桑涛!甭管多重的病也别给我往ICU里推!更不许切老娘的气管!老娘活了八十四年,儿孙满堂,够本!怎么来的怎么走,一根头发丝都不许少我的!”
“妈,您少说点话,让姚大夫帮您先做完检查。”桑涛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无奈。
何羽白这心又往原位归了一点,然后听到姚新雨的声音插了进来:“听见了吧,老太太这嗓门,比我都高……我考虑急性胰腺炎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她还说左肩胛骨,对应后心位置区域疼痛,疼了两三个小时了……听说要不是桑主任硬把她拖上救护车,她还忍着呢。”
“好,姚大夫,麻烦你了,我跟冷主任还有二十分钟到。”
何羽白自是知道王欣的脾气。他听何权说过,这位老太太年轻时跟随丈夫去非洲开金矿,敢自己端着AK47跟抢金沙的土匪拼命,在当地被称为“女狮王”。
何权还说,冲王欣这不爽就骂绝不憋屈自己的性格,照着一百岁活没问题。
TBC
第80章
一如何羽白印象中的那样, 王欣虽然躺在病床上, 但依旧妆容精致衣着华贵。那满头的银丝盘出贵气的发髻,耳环项链胸针手镯戒指金光耀眼, 从头到脚珠光宝气, 成为急诊观察室里一道亮丽的风景。
桑涛守在床边,一手拎着婆婆大人的爱马仕包, 一手拎着双红底高跟鞋,满脸无奈。他旁边站着个高个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 还有一个只到他肩膀高度的小姑娘, 看着像是初中生的模样。
这年过的,一家人全过到医院里来了。
“王奶奶,桑叔叔。”何羽白进去先跟他们打招呼。
王欣瞧见何羽白一愣, 反应了一下,那张本来疼得皱眉的脸立刻挂上笑容:“哎呦!是小白吧!有年头没见过你了, 快,来来来, 让奶奶好好看看!”
何羽白赶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问:“王奶奶,您哪不舒服?”
“看见你哪都舒服了!”王欣乐呵呵地端详着他, “真不错, 越长越像何权, 多好看啊, 奶奶就喜欢你爸那模样的, 看着讨喜。”
桑涛低头轻咳了一声。打从第一次以准儿媳的身份进韩家门,王欣就没瞧上过他,之前还惦记着让儿子韩骏追何权。这都二十多年了,还动不动就念叨何权,也不考虑下他的心情。好在韩骏对他百依百顺,要不就冲这婆婆,早离八遍婚了。
王欣突然转脸冲他喊了一声:“桑涛!”
桑涛忙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女儿——王欣说了,医院细菌多,包不能放床上,鞋不能放地上——凑过去应道:“妈,我在。”
“今儿初一,给小白包个红包。”王欣命令道。
“啊?”桑涛一愣。这是医院,上哪找红包封去?
何羽白赶忙冲桑涛挤眼,又对王欣说:“不用不用,王奶奶,您把病治好比给红包更让我开心。”
“我没病,你看我这——哎呦呦——”
正说着,王欣又疼了起来,汗珠子裹着粉底就往下滚。何羽白赶忙回过头,把一直戳在门口看报告的冷晋叫到床边。
冷晋对她说:“老太太,我看您这化验结果,像是胆囊炎。”
“管他什么炎,你们看着治。”王欣这会疼的牙关紧咬。
桑涛轻声对冷晋说:“冷主任,我妈不肯让男大夫触诊,今天有没有女大夫值班?”
冷晋琢磨了几秒,摇头。
“我来吧。”何羽白撸起衣袖,征询王欣的意见,“王奶奶,我给您按按肚子,行么?”
王欣点头:“行,随便按。”
桑涛在旁边运了口气,心说妈您这可真是爱屋及乌啊。
触诊确认王欣胆囊位置疼痛明显,何羽白让护士把人推进抢救室,然后拖B超机过来照。B超显示胆囊饱满张力增高,胆囊壁水肿胆汁透声差。并有胆结石卡入胆囊颈部,疼痛就是由此造成的。
看过何羽白出具的B超单,结合化验单上的数据,冷晋跟桑涛商量:“桑主任,老太太这个胆囊得切了,现在淀粉酶是280,到300可就是胆源性胰腺炎,万一再赶上化脓性胆管炎弄一夏科三联征出来,老太太这岁数可扛不住。”
在大正产科的NICU干了二十多年,虽然一直是给新生儿看病,但桑涛自是知道像王欣这个岁数,做手术也是危险,不做也是危险。好在老太太贵体康健,基础检查显示除了血压稍微高点,心电图上有一个早搏之外再没别的毛病。
他点点头,说:“稍等,冷主任,我给韩骏打个电话跟他商量一下。”
“那我先让护士给上HOLTER了,观察二十四小时。”
“好。”
桑涛转身到走廊的无人角落里去打电话。
输上液,王欣疼的没那么厉害了,又见护士往自己身上挂个跟收音机似的机器,面带疑惑地问何羽白:“白啊,这是干嘛的?”
何羽白耐心解释道:“这个是HOLTER,动态心电监护仪,做手术之前戴一天好实时监测心电图动态变化。”
别的王欣没听懂,就听懂“做手术”这仨字了,立刻瞪起眼:“还要手术?”
“我听桑叔叔说,您老是吃完饭后背疼,那是胆囊炎和胆结石闹的。您这是过年吃得油,一下厉害了,切了以后就不疼了。”何羽白边说边帮她搓着扎点滴那只手的手指,“王奶奶,我们冷主任说得切,那肯定是得切了,您听话,行不?”
王欣的脾气就是,只要自己喜欢的人说什么话她都爱听,何羽白这柔声细气地劝导她听着更舒坦。不过她依然有自己的担忧:“白啊,奶奶不是怕做手术,可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万一下不来手术台,不是给你们添堵么?”
“您放心,我们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将手术风险降到最低。”何羽白打量着她,“王奶奶,您把首饰都摘了吧,医院人来人往,贵重物品容易丢失,而且做手术也不能戴首饰。”
“嗨,着急忙慌地就被桑涛拖过来了,都忘了。”她冲窗边招招手,“英啊,过来帮奶奶把项链解了。”
韩英上前帮王欣解项链,边弄边偏头冲何羽白笑笑:“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何羽白抿住嘴唇,也回给她一个笑容。这小姑娘嘴真甜,他想,可能是从小被爸爸用棒棒糖喂的。听何权说,以前韩骏在NICU当主任的时候,兜里天天揣着棒棒糖,看谁不高兴了就发一根。
他小时候也吃过韩主任的棒棒糖。
王欣盯着何羽白仔细看了几个来回,笑着问:“白啊,今年二十五了是不是?还没谈朋友吧?”
没等何羽白出言否认,又听王欣说:“小荀,过来,这是你何叔叔家的羽白哥哥,认识一下。”
一直靠在窗边低头看手机的青年应声上前,伸手与何羽白握了握:“羽白哥,你好,我叫韩荀。”
大正产科医院的职工子弟,年龄相差五岁以内的何羽白基本都见过。而韩荀自小被王欣当金疙瘩似的拢在身边不给儿子儿媳带,也就没在医院里出现过,所以何羽白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从来没见过。他比何羽白稍稍高一点,还没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是个笑起来如阳光般灿烂的大男孩。
“你好。”何羽白点了下头。
王欣欣喜地说:“白啊,我们小荀可有出息了,过完年就要去那个什么MTI……不对……是T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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