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少废话, 一边待着去。”安兴白了他一眼, “钱老师,走,咱去主任办公室,冷主任等下还有手术,先跟他打个招呼。”
分别和屋里的人点头致意,钱越跟着安兴进了冷晋的办公室。等主任办公室的门关上,阮思平小声叹道:“哎呀,希望安护士长这产假能多歇几天,这样温柔的钱老师就能多待一段时间。”
“他俩之间真客气,不是婆媳关系么?还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徐艳也是好奇。
姚新雨挑眉:“徐大夫,婆婆跟儿媳,打从关系确认的那一天起就是天敌,相敬如宾才是上策。”
“我没婆婆啊?用你教?”徐艳瞪他。
“你跟你婆婆一年才见一回面,远的香近的臭,见面三天又分开,根本来不及结仇——哎呦!你可太凶了啊!留神我找你老公告状!”
被徐艳拧了把胳膊,姚新雨疼得嘶嘶抽气。阮思平落井下石,团了团纸丢到姚新雨身上。
何羽白在旁边看他们闹,摇头笑笑,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要不是为了等钱越过来见个面,他本来还能再早走一个钟头。
徐艳问:“何大夫,走这么早?才四点。”
何羽白点点头:“去趟大正产科,之前转院的患者,家属走时忘记拿病历了。”
阮思平也纳闷:“发个同城快递呗,早晨发下午到,才几块钱,何必亲自跑一趟。”
“正好过去看一眼患者。”何羽白抿了抿嘴唇,“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徐艳冲他摆摆手:“慢点开车,马上到下班高峰了。”
何羽白冲她笑笑,匆匆走出办公室。等电梯的时候,他看着电梯门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身影,默默叹了口气。
周末跟冷晋一起回父亲那,吃完饭何权悄摸把他拽到一边,问他结婚两年了还没动静,是不是冷晋不行。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但家里两年没买过保险套也是事实。所以,何权急了,要他这周抽时间去自己那做个检查。他检查没问题,再查冷晋。
何羽白估计,这是羽煌衍宇那有二胎的消息给何权闹腾的。
对着厚厚一摞检查单,何权皱起眉头。自己儿子没毛病,那肯定是姑爷的问题了。
“让冷晋下班过来。”他对何羽白说。
“他正在做肾移植手术,估计得十点见了。”坐在沙发上,何羽白浑身不自。刚被何权翻来覆去地当患者检查,自尊心稍稍有点受损。
何权微微眯起眼,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儿子:“小白,你跟爸说实话,冷晋到底——”
“爸!他那方面真没问题!”何羽白羞红了耳朵尖。这事儿何权里外里问了得有八遍了,横竖就是不信他,难道他是说瞎话的人么?
见儿子拉下脸,何权翻翻眼睛琢磨了一会,说:“那这样,我给你拿个储精盒,明儿早晨弄好,再给我送回来。”
“爸!”何羽白这脸上能拧出血来。
何权不以为然:“干嘛?你拦着不让他来,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只有这个。”
“——”
何羽白是推开窗户跳出去的心都有——摊上个当产科医生的爸,怕不是他此生最大的挑战。
坐到儿子身边,何权翘起腿看着他说:“别跟我这摆臭脸,小白,冷晋这也就是父母双亡,要不轮不着我着急,有催你们的。”
何羽白皱皱眉:“莫叔叔还活着呢……”
何权轻嗤:“他欠他儿子的,敢催你们么?”
何羽白垂下头,搓着何权的腿说:“爸,你也别跟着操心了,羽煌那明年就生老二了,有你享天伦之乐的时候。”
“哦,你以为我为自己啊?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何权撇下嘴角,“别说羽煌他们那生老二了,生一足球队关我什么事儿?你看那个洛君涵,天天给我发他搂着我孙子拍的照片。你说,我是能摸一把还是能亲一口?成心气我!”
何羽白偏头翻了个跟他爸一模一样的白眼出来。
何权抬抬手,继续说:“好,羽煌算赔给洛家了,我不跟他们争。可是小白,自从你妹去了美国,现在那栋老房子里就我跟郑大白俩人,一天天的大眼瞪小眼,屋里说话都带回音,太冷清了……要不,你跟冷晋都搬回来算了。”
抱住何权的胳膊,何羽白安慰他:“我跟冷主任不是每周都回去嘛,老爸不喜欢看到他,他也硬着头皮去。要是搬回去住,我怕他们俩早晚得憋死一个。”
“郑大白那都是让你们给惯的,跟他急一次就老实了!”何权气哼哼地念叨,“你们都结婚两年了,他还每次见着冷晋就恨不得来一曲龙头杖之舞!怎么不想想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什么德行,跟台永动——”
何羽白赶忙打断他:“爸,求你,我一点细节也不想知道……呃……先去吃晚饭吧,七点多了。”
“等着!我先给你拿个储精盒来!”
“……”
何羽白简直要疯——这茬到底是没给岔过去!
冷晋十二点多才到家。他以为何羽白已经睡了,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摸黑进屋。进了卧室却发现何羽白还醒着,正靠在床头看书。
“饭在冰箱里,我给你热热。”何羽白说着,掀开被单要下床。
“刚在医院里跟裘主任他们一起吃过了。”冷晋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拧着白盖的塑料瓶,挑着眉毛问:“这干嘛的?”
合上书,何羽白憋了一会才说:“爸给的……让你明早装上……嗯……”
“行,我明白了。”冷晋赶紧把盒子放回原处——拿着烫手。他委屈地撇下嘴角,叹道:“何老师这是怀疑我不行啊。”
“他没怀疑你不行,就是做个检查。”何羽白谨慎地替何权洗白,“你赶紧洗洗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冷晋弓身吻了下何羽白的嘴角,压低声音说:“早晚各一次,保证装满一盒。回头给何老师拿过去看看,省得他担心你守活寡。”
“诶你真烦!”
何羽白羞愤地推开他,撩起被单把自己从头裹到脚。
早晨冷晋亲自给何权送“样品”过去,用满满的“事实”来打消丈母娘的疑虑。何权戴着手套惦着储精盒,翻楞了胸脯挺得跟打鸣公鸡似的冷晋一眼,甩他一句“跟这等着”转脸直奔检验科。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屁毛病没有。显微镜下的每只蝌蚪都欢蹦乱跳的,何权亲眼见证。
不是生理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了。这些年何权见过不少,俩人都没毛病,性生活频率也正常,就是死活揣不上崽子,而且越急越没戏。有的出去度个假,放松下心情,倒还真能怀上。
“对了,小白现在还看心理医生么?”何权突然想起当年亲家生孩子时把儿子吓晕过去的事儿。
冷晋想了想说:“有几个月了吧,自从不做恶梦开始好像就再没看过。”
何权皱眉琢磨了一会,提议道:“要不你俩都歇段时间吧,去瑞典,看看你爸,玩他个把月再回来。”
“不是,爸,您也是病区主任,您这光是干产科的都退休返聘了,更何况我那是一综合病区,哪有功夫休假。”冷晋极为无奈。
何权拿白眼翻他:“我是跟家闲不住,你们要是给我俩孙子孙女抱着,我才不回医院来受这累。”
“您不是得去大学教课?”冷晋问。
“一个学期才几节啊?我是专科大夫!”何权运气,“冷晋,你这说话就四十二了,再耗下去,六十了孩子还没上大学。”
“知道了,爸,我努力。”冷晋嬉皮笑脸地保证,“诶,对了,钱老师去我病区的事儿,您知道么?”
何权皱眉笑笑:“知道,钱越打电话跟我说了,哎,都是闲不住的老贱骨头。当初要不是他公公生病需要家庭护士照顾,打死郑志卿也不可能放他辞职走人。这些年我合作了十来个护士长,哪个也没钱越可心。”
“到我那顶缺也是委屈钱老师了,可季院长给派的都不合适。眼看安兴预产期要到了,我这正着急呢,钱老师打电话说愿意来帮几个月的忙,给我高兴坏了。”
“有他在,你少操一半心,得,赶紧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行,爸,我先走了啊。”
“周末记得带小白回家吃饭。”
“知道啦。”
见何权终于放过自己,冷晋暗暗舒了口气。到停车场坐进车里,他刚发动车准备走,突然听到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何权发的消息,给他看得哭笑不得——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得,听丈母娘的,回家继续努力造人去。
TBC
第88章
听说程毅放暑假要回国, 何羽白周末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收拾被当成储藏室的小卧室。结婚后冷晋把之前的房子卖了,在离大正综合更近的地方买了套复式结构的四居室。还是学区房, 面积加大地段也比先前的好,于是背得贷款更多。
何羽白觉得二十年利息多好几百万不值,便暗中把尾款缴清。冷晋发现之后跟他闹起了别扭, 一副自尊心严重受损的模样。何羽白找莫一凡吐苦水,莫一凡就劝他:居家过日子,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 更难免磕磕碰碰。重要的是能相互理解尊重包容, 有什么事商量着来,大主意得一起拿。
然后莫一凡又给冷晋打电话, 先把自尊心无处安放的儿子好好数落了一顿, 再担下整件事, 说是他出的钱让何羽白去缴清尾款。
那天晚上冷晋躺在床上,突然冒出一句“小白,我说过养你就肯定能养的起你”, 又转身把人抱进怀里发狠地要他,就此结束长达半月之久的冷战。
也正是从那天起,何羽白算是明白为何他爸总是找茬跟他老爸吵架冷战了——憋几天再做, 瞬间找回第一次的感觉。
小卧室里那些落了灰的箱子, 大多是冷晋的个人物品:大学时代的笔记、舍不得扔又没时间看的电影碟片、做工用料都很上乘可惜款式陈旧的衣服, 还有满满六大箱书和一堆杂七杂八的旧物。
何羽白开始打扫之前就跟冷晋说好了, 超过一年以上没动过的东西, 除了必要的资料外一律断舍离。能捐的捐, 不能捐的都扔。好好的一间卧室堆满了杂物,每次请家政来打扫,人家干脆直接无视这个房间。
把一些还值得留存的绝版书放进书柜里,何羽白又开始收拾装满杂物的箱子。收拾出一本相册,他就地坐下,从头开始翻看。照片从冷晋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开始记录他的人生,那个时候的冷晋很瘦,夏天穿短衣短裤露出麻杆一样的胳膊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是个看上去有点阴郁的少年。
两页之后,照片里出现了一位衣着得体,面容秀雅的女士。何羽白知道,这是冷晋的养母,吴丽婉女士。冷晋的办公桌上有一张吴丽婉年轻时的照片,说不上是风华绝代的美女,却有着如她名字般温婉清丽的气质。从有她出现的照片起,冷晋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模样。
何羽白一页接一页的翻着,不时抿住嘴唇笑笑。他发现冷晋也有过中二时期:染了一脑袋金灿灿的黄毛,穿着肥大土气的校服和一群同学各种沙雕摆拍,背景看起来像是学校组织的春游或者秋游去的那种地方。
又翻过几页,却是画风一转。照片里,冷晋一脸严肃地站在医大门口,黄毛已变回黑发,身材也更加结实,只是那张脸尚未完全褪去少年的青涩。相册的最后几页是空着的,何羽白算算时间,推测应该是从养母去世之后,冷晋就不再留自己的照片了。
放下相册,他拿起箱子里的一个硬皮本,打开一看发现是冷晋的日记又立刻合上。他并非不好奇冷晋的过去,但记录心路历程的内容属于个人隐私,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无权窥探。
同样的硬皮本还有好几个,何羽白仔细擦去封皮上的薄灰,用牛皮纸绳捆好放到一旁,想着等下收到专门放资料的柜子里。箱子里最后被清出来的物品是个旧式放曲奇饼干的铁盒,小时候超市里常常能见到的那种。盒盖上是模压出的城堡和马车,边缘已经生锈,何羽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掀开。
嚯,简直是个珍宝箱。
拿起铁盒中的小兵人模型和锈迹斑斑的硬币,何羽白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其实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但大概每个人都曾经拥有过这样一个“宝盒”,里面装满了那些在特定时期对自己来说无比珍贵、绝不能丢弃的物品。
从铁盒里的东西能看出,这是冷晋自孩童时期便留存下来的,时间跨度到他完成学业。里面有一个手术刀的刀片,没有生锈,依旧锋利如初。何羽白十分肯定,这是冷晋第一次执刀的纪念。
刀片被包裹在一块棉制的花边手绢里,像是小孩子用的那种,和这个铁盒一样,曾经随处可见非常普通。何羽白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也用过同款的手绢。
他将刀片小心翼翼地裹回到手绢里,刚要放下,忽然注意到手绢的边角上还绣着什么。他展平那卷起的边角,看到一个水滴状、中间有道横杠的图案。
何羽白震惊不已,因为他真真切切地知道,这是金文的“白”字。曾经他孩童时期的所有衣物和手绢上,都被太公家的保姆云姐和张妈绣上过这个图案,以免和弟弟妹妹们的弄混。
他望着“失而复得”的手绢,笑意和泪水一起盈满眼眶——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开完飞刀回到家,冷晋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活动着僵了五个小时的脖颈,并冲将水杯端到面前的何羽白张开手。
“来,让老公抱抱。”
放下杯子,何羽白跨坐到他腿上,面对面,鼻尖顶着鼻尖说:“问你个事儿。”
满鼻子都是沐浴过后的清香,冷晋眯起眼,油滑道:“回答一个问题亲一口。”
“别闹,说正事呢。”何羽白拍开他揉到屁股上的手,问:“你们冷家,是不是有个叫冷纪鸢的人?”
初遇冷晋时何羽白仅有四岁之龄,记得的东西不多。他只记得自己给了一位哭得万分悲痛的大哥哥手绢,然后手绢被对方拿来擤鼻涕了。再有就是当初他走累后靠着的那块墓碑,墓主人的名字忘了,碑文倒还有印象——苟利国家,生死以之。
靠着这个线索,他在网络上查到冷家在战争年代出过一位烈士,名叫冷纪鸢。
冷晋愣了愣,反问:“那是我叔公,在我爸出生之前就死了,诶,你怎么想起问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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