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起南山
“安兴,安兴!”冷晋赶紧起身拦他, “年底之前你别歇了, 秋冬心脑血管疾病高发期, 马上就到最忙的时候了……要不这样,等春节,春节你连着歇,行不?”
安兴不乐意了:“冷主任,元宝他们银行今年年会组织去箱根开,我想带着儿子一起过去泡温泉,春节前后元宝都没假。”
“泡温泉还用跑那么远?就咱这,奔北开一个钟头,月亮谷温泉山庄。那的老板是我熟人,你去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跟他说一声,可以打折。”
“免单的话,我考虑一下。”
“我师哥他们家不穷吧,你至于这么算计着过日子么?”
“一样要花钱,我不如去箱根喽。”
“行行行!我给他打个电话,给你免单。”
“这还差不多。”
安兴把申请表拿出来还给冷晋。冷晋忙不迭给扯了,生怕安兴找后手。
安兴推门出去,站在公共办公区门口,朝里里外外正在忙碌的人拍拍手,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冷主任说了,年底之前,年假全部停休。”
所有人立马怨声载道,冷晋一听,头发都立起来了——谁说停休了?这不招人扎小草人咒我么?
“安静,安静。”安兴示意大家先听自己说,“作为补偿,这周末,冷主任请不值班的去月亮谷温泉,每个人可以带两名家属啊。值班的冷主任请客,潮海楼,鱼翅捞饭。”
众人开始欢呼。
“不是!安兴!”冷晋赶紧冲出办公间,“我不可能让老板给这么多人免单!”
安兴扯着嘴角笑笑,眼里闪烁着精明:“咱病区的小金库里有三万,温泉山庄一张票199,横竖是去不了一百五十号人吧?算上租大客车和给值班的订鱼翅捞饭的钱,还有剩。年假的事儿解决了,也不用您花一分钱,踏实把心揣肚子里。”
冷晋这才想起还有笔私房钱。是裴主任在一区时留的规矩,每个人月初交十块钱,用于购买病区工作人员生日礼物、集体聚餐、活动奖品以及大大小小节庆日时的福利用。小金库由护士长管理,钱就放在护士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居然有三万?”冷晋还真有点吃惊。
安兴点点头:“滴水穿石,十多年了,算计着花每年能都剩不少。而且裴主任在的时候,每个月给两百,让看着给家里困难的患者买点水果。”
冷晋轻咳一声,尴尬地说:“那我以后也每个月给两百。”
“妈耶,铁公鸡拔毛了。”
“……”
本来还想夸安兴精打细算会过日子,这么些年攒了不少钱,可冷晋一听他挤兑自己,立马把夸奖咽回肚子里。
从门诊楼出来往住院部大楼走,何羽白突然想喝酸奶,转头院奔门口的小小超市。自打他迷上酸甜口的食物,冷晋就幻想着来对儿龙凤胎。但事实上,B超显示只有一个小宝贝儿。
叼着酸奶从小超市里出来,何羽白在花坛边碰到勺子拖着腿在地上爬。他费力地蹲下身,揭开酸奶盖子,将剩下的半盒酸奶喂给它。
“又装可怜?这招对我没用了,下不为例啊。”他笑着摸摸勺子的头。
勺子仰起头,伸出舌头舔干净嘴边沾到的酸奶,眼里流露出凄凉的神情。它发出呜呜的低鸣,不住的用头顶蹭何羽白的手心。何羽白察觉出它的异样,将目光投向那拖在地上的后腿,注意到勺子下半身的毛脏兮兮的,看起来真像是一直拖着腿爬行的样子。
伸手捋过勺子的脊柱,何羽白胸口一揪——有一块脊椎错位了。将勺子抱进怀里,他撑着花坛边缘的石台站起身,慢慢往对街的24小时快餐店走去。
“哎呦!何大夫,快放下!勺子身上脏!”老板娘见何羽白抱着勺子进屋,赶忙上前接下。
“它怎么了?”何羽白边在门口的小水池中洗手边问。
老板娘胡撸着勺子的毛,愤愤不平道:“嗨,前两天有个小孩,家长没看住,跑到马路中间,要不是我们勺子冲上去把她撞开,准保让车给碾了!家长们追出来一看,勺子正趴在那孩子身上,以为勺子要咬孩子,不分青红皂白,上脚就踹勺子!还把勺子拎起来往树上摔,差点给摔死!”
说着,老板娘撩起围裙抹眼泪。何羽白听了,心酸不已,抬手用掌根擦去眼角的湿意。
擤了把鼻涕,老板娘继续说:“旁边收停车费的大爷看不下去了,上前制止,还帮忙报了警。警察来了,调监控,这才真相大白。我看监控的时候心疼坏了,我们勺子多善性啊,那帮人那么打它,它都没张嘴咬人……那几个家长不肯带勺子去治伤,警察调解了半天,才扔下三百块钱,拍拍屁股走了……我跟我们家那口子带勺子去宠物医院,人家大夫说,不好治,得开刀,开了也不一定好,还要好几万块钱……何大夫,你说我们这起早贪黑的,攒点钱不容易,就只能……只能委屈勺子了……”
勺子见主人哭得伤心,使劲用前爪撑起身体,想要帮她舔舔眼泪。奈何它下半身使不上劲,玩命仰头也只能舔到主人的胳膊。
见勺子如此通人性,何羽白泪如雨下。结果他这一哭,吓得老板娘不敢哭了,一个劲劝他:“何大夫,不伤心啊,你这身子骨可不敢哭……勺子在这,我们绝不会亏待它,有我们口干的就不能让它喝稀的……救那孩子一命是积了大德,它下辈子能投胎做人咧。”
何羽白抹去眼泪,费劲地蹲下身,把勺子抱进怀里,抽着鼻子说:“阿姨,我带勺子回去拍个片子,只要能治,我给它治。”
老板娘喜忧参半:“何大夫,那得花多少钱啊……”
“钱的事,您不用操心,交给我。”
“哎呦,我们勺子这是遇见贵人了……”
“它是为救人,不能委屈了它。”
“那……给我抱,何大夫,你再洗洗手,勺子身上太脏了。”
老板娘赶紧把勺子托进怀里,满眼都是感激的泪水。
大正综合的人几乎都被勺子骗过,平时不怎么喜欢它,觉得它比人还精。可一听说它是为救个孩子被打伤,都感觉义愤填膺,同时也对它肃然起敬。
不过勺子毕竟是狗,怕患者看见有意见,冷晋趁午休放射科没人排队的时候,用被单裹好勺子抱到X光室去拍片。片子出来,冷晋一看,心里更是替勺子不平。
勺子不但伤到了腰,肋骨也断了两根,左后腿还有严重的挫伤。听老板娘说勺子当时被摔得嘴角冒血,何羽白把勺子抱回来之后就先做了B超,检查是否有内出血。
“这有的人呐,还不如条狗。”冷晋对着光线看片子,边看边感慨。
何羽白胡撸着趴在腿上、被护士们洗得香香的勺子,对冷晋说:“我想收养勺子,它对小孩子那么好,将来一定很会照顾小小白。”
“快餐店的老板和老板娘舍得就行,我没意见。”冷晋放下片子,想了想说:“我有个哥们在农大教书,可以借他那给勺子做手术,不过按勺子的情况,成功率一半一半吧。”
“试试看,总比让它爬完下半辈子强。”何羽白握住勺子的前爪,抵在一起冲冷晋拜了几拜,“快谢谢冷主任,他可厉害了。”
勺子伸出舌头舔舔冷晋的手,以示感谢。冷晋蹲下身,搓搓勺子的头脸,笑道:“你小子,演戏演出故事了吧?诶,先把骗我的那一个月火腿肠还来。”
勺子呛咳一声,作势要吐。冷晋赶紧将它从何羽白腿上抱起来,拎到门外。结果勺子根本不是要吐,看情况倒像是听懂了冷晋的话,要还他火腿肠一样。
真是成精了。
冷晋问朋友借了农大的手术室为勺子做手术,姜珩听说之后,主动提出给他做助手。医动物和医人虽说不一样,但万变不离其宗。冷晋花了点时间浏览了几份国外的犬正骨资料,把有别于人的步骤和要点详细记下。
为确保不出现“医疗事故”,冷晋承诺以一顿烧烤做谢礼,把那位借手术室的朋友也拉来一起做手术。
“小白,姜珩,这是袁野,我大学上铺的兄弟,念了两年临床,转念动物医学了。”冷晋替他们介绍,“袁野,这是何羽白,我爱人,也在大正综合工作……这位是姜珩,今年刚进的我那。”
“袁大夫,您好。”何羽白礼貌地伸手与袁野握了握。
袁野中等个头,身材壮实,五官端正国字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晒得黑里透红。他的眼眉嘴角都挂着笑意,看上去是不难相处的那种人。
和何羽白握过手,袁野将手伸向姜珩。姜珩伸手与他虚握了一下,好奇地问:“袁大夫,你怎么好好的临床不读,改治动物了?”
袁野捶了把冷晋的肩膀,故作幽怨状:“都怪冷晋,非拉我去看什么西非野生动物纪录片,害我一下子就被那些稀树草原上的生灵给迷住了。毕了业,满世界野生动物园跑,只要你们能说出来的动物,我都治过。”
“蚂蚁?”冷晋揉着肩膀,贱兮兮地问。
袁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生活在陆地上的哺乳动物。冷晋,别招我,不然你念大学时候那点烂事儿,我待会全告诉何大夫。”
何羽白听了,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向冷晋。
“赶紧赶紧,办正事。”
冷晋把勺子往袁野手里一递,抽手将人推进手术室里。
消毒的时候,见只有姜珩和冷晋,袁野好奇地问:“何大夫不来?”
“小白晕血。”冷晋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
“哦,这样,那他当医生还真是辛苦。”袁野从消毒室探出头,对何羽白说:“保育室有只半岁的大熊猫正在术后恢复期,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何羽白的眼睛闪闪发亮。
“四楼,跟护理员说是我的朋友,她会让你进去。”
等袁野回到屋里,冷晋幽幽地说:“我也想看大熊猫。”
袁野没搭理他,转脸问姜珩:“姜大夫,你要不要去看?”
“先做完勺子的手术再去看。”姜珩笑笑,圆圆的脸上陷出半边酒窝,“我去给勺子备皮,你们准备手术器械吧。”
视线跟着姜珩飘进手术室,袁野盯着对方的背影看了一会,回过身用胳膊肘撞了下冷晋的腰侧,问:“诶,冷晋,你们这姜大夫,有对象了么?”
“嗯?老袁,你这是打算老牛吃嫩草?”冷晋挑眉。他这位上铺的兄弟为了治病救“人”,漂泊了大半个地球。听说处过几个肤色各异的对象,却都因文化差异或者是宗教信仰问题而分道扬镳,把自己耽误到年过四十还没成家。
袁野八风不动,反问:“好意思说我,人何羽白才多大?”
“二十七,姜珩二十八,你嘛……诶?今年五十几来着?”
“我比你还小几个月呢!”
“啧,那你长得可真够着急的……”
“我待会得跟何大夫好好聊聊,把你大学那点烂事儿全给你抖搂出去。”
“是不是老爷们,这么开不起玩笑?”冷晋回头看了眼手术室,压低声音,“老袁,姜珩的双亲都是自闭症,你要是想追他,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袁野闻言轻笑。
“我跟动物打了半辈子交道,还怕听不明白人话的?”
TBC
第99章
勺子的手术效果不错, 基本能恢复后肢力量。袁野认为还是会留后遗症,但不至于在地上拖行。他建议把勺子暂时寄养在农大, 方便换药, 等创口愈合好了再接走。
何羽白打电话将勺子留院的消息告知快餐店老板夫妇, 并委婉地提出收养勺子的想法。这并非是借施恩之由夺人所爱,而是早在他看到X光片时便知晓,即便是手术成功, 勺子也不可能康复如初。行动力下降, 路边车来车往不安全, 闪避不及很有可能酿成惨剧。
可又不能把自由惯了的勺子拴于方寸之地, 所以何羽白认为, 它不再适合街边店里那种半散养的状态。家里楼上楼下加起来三百多平米,怎么也够勺子活动了。另外小区里人车分离,即便是放出去跑也安全。
听了何羽白的请求, 老板和老板娘纵有万般不舍,可心里也清楚,跟着何羽白他们那样的家庭生活, 对于勺子来说是一种幸运。等它老了,得了其他的病,何羽白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来救治。
“何大夫,等它恢复, 您直接接回家里去吧, 不用抱来店里了。”听筒里传来老板娘带着鼻音的笑声, “勺子有福气啊。”
“阿姨, 您和叔叔想看勺子,随时欢迎来我家里。”何羽白也热了眼眶,好在手边有只熊猫可以撸,超治愈。
“好,让你们操心了……哎,你说你们平时那么忙,为只狗还……得,多的我不说了,何大夫,你注意身体,早点回去休息。”
“嗯,阿姨您也早睡,晚安。”
挂断电话,何羽白冲蹲在地上撸熊猫的姜珩歪歪头:“姜大夫,撸了半个小时了,还没够?”
“这可是熊猫,怎么撸的够啊……”
要不是怕熊猫惊着,姜珩恨不得把这张3D黑白照片揉进怀里使劲蹭。他打小就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可惜家里的情况不允许养,只能偶尔去邻居家撸猫撸狗聊以慰藉。
袁野进屋,看姜珩那副恨不得搂着熊猫睡觉的架势,笑道:“熊猫得在这待俩月呢,你随时来,随时给你撸。”
“要是天天有熊猫撸,我也想转动物医学。”姜珩说。
“欢迎,热烈欢迎。”袁野大喜过望,“有的人骂医生时老拿我们兽医开涮,殊不知这兽医不比人医好当。人会说话,动物会么?它哪疼哪痒痒,还能拿笔写下来不成?你们在医院里被家属患者打了骂了委屈,再瞧我们的患者,不给毁容那叫真爱。”
说着,他拎起裤腿露出腿上的疤痕,问:“猜猜,什么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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