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 第13章

作者:蒙莎 标签: 豪门世家 年下 近代现代

  郑太太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推了推眼镜。

  荣启元斜倚桌沿狠狠瞪着荣景笙。荣景笙无辜地望回来,丝毫没有要为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反省的意思。“老男人”三个字在脑海中不间断地回放了无无数次之后,荣启元的理智再次断线。他听到自己说:“我给你洗。”

  荣景笙扔回来一个纯良的笑:“好啊。现在?”

  荣启元咬牙:“等我下班!”

  荣景笙继续纯良地笑:“我等你哦!”

  荣启元后悔了。他深深地后悔了。他开始回忆自己今天的日程,想要找一件可以让他在外面呆上一夜的活动。可惜没有。今天安排的见面和会议都是在月亮宫进行的。人民党造势大会那样的活动简直可遇不可求。

  沙罗国太小。就算他去到若罗岛的最南端巡视,也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回来。

  他觉得自己还是少见荣景笙为妙。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荣景笙似乎总是有办法令他做些失去理智的事。偏偏他还是个讲信用的人,话一出口决不收回。

  “我吃饱了。我去复习历史了。”荣景笙说着站起来,心满意足、趾高气昂地趿着拖鞋往书房去。

  总统府忙碌而漫长的一天过去了。荣启元一直在办公区呆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完了,他开始动手整理书桌、抽屉、书柜……

  白辉最后回来检查门窗有无关好的时候,他正在用手帕擦尼亚总统夫妇送他的象牙雕。

  “……先生?”

  荣启元出身世家,自幼养尊处优。虽然年轻的时候颇过了一段辛苦的日子,但现在可是连看到酱油瓶倒了都不会去扶的。他自己动手收拾办公室,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很烦!

  “哦,你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就走。”

  “要帮忙吗?”

  “不用!”

  白辉非常识趣地溜了。留下荣启元一个人继续寂寞地擦拭各界人士送他的纪念品。擦着擦着,发现架子上居然有一尊栩栩如生的男神铜像。他也想不起来这是谁送的了。男神一尺来高,按照真人比例塑成,手持神杖威风凛凛地站在山巅。

  荣启元擦到一半,丢掉手帕,上去二楼书房找荣景笙。

  “别看书了。去浴室。”

  因为使用的是有力的短句,他的口气听起来还是非常强硬的。荣景笙非常乖顺地合上书本,套上笔帽,上楼。

  直到荣景笙真的脱得光溜溜的躺到浴缸里,荣启元还是觉得有点恍惚。他已经脱了外套,换了拖鞋,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浴缸旁边。荣景笙故意问:“爸爸?要不还是让别人来吧?”荣启元面无表情地解下挂着他右臂的吊带,然后把他的右臂搭在自己的左肩膀上,伸手拧开水喉。

  做这些的时候,眼睛盯着墙上的某一点看。水蒸气蒸腾起来,荣启元的衬渐渐贴在了身上。

  荣景笙两眼泛水光:“爸爸,热……”

  荣启元非常严肃地说:“热水有利于血液循环,缓解瘀血的地方。”水把荣景笙大半个身体都淹没在下面,场面总算没有那么尴尬了。他单手撩起水把荣景笙露在外面的胸背和肩膀浇湿,然后给他抹上沐浴露。沐浴露的香味配合着若有若无的酸臭味继续蔓延。

  “怎么还这么臭?”看了看才反应过来:“哦,头也要洗。”拧开花洒的水直接一古脑地往荣景笙头上浇。荣景笙带着哭腔喊:“……烫!”

  荣启元斜眼。他当然知道这水烫。他把温度调得刚刚好,既能让人觉得难受,但是又不会真的烫伤皮肤。

  要总统伺候洗澡,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荣景笙自己伸手把花洒的开关拨到冷水那边。不到十秒钟,一股冷水便从他头顶喷落。

  “啊……冷……”

  突然把热水换成冷水,那个冰冷的感觉当然比直接跳进冷水池子更甚。

  荣启元关了花洒,往他头顶倒了许多洗发水,没头没脑地一阵乱揉起来。荣景笙一下子给揉了个泡沫人,从头到脚全陷在一堆泡泡里。荣启元忽然觉得好玩,使出最大的力气给他揉头发擦身体。动作当然是不客气的,头发揪掉了不少根,毛巾从胸前后背上擦过去的时候,还留下一大片红色的印记。荣景笙疼得一阵乱哼,手死死扒在浴缸边上。

  片刻之后,荣景笙有气没力地哀求:“爸爸……我……自己……来……”

  “你的胳膊不能碰水。”

  “您……帮我举着就行……”

  “这样不挺好的。”

  “我的眼睛————”

  荣启元举起花洒,毫不客气地往他脸上一阵猛喷。眼睛里的泡沫是洗干净了,他也彻底给喷成一只落汤鸡。荣启元优哉游哉地把他头上身上的泡沫冲掉,“我以前,只给景筌和景筠洗过一次澡。”

  荣景笙:“……嗯?”

  “他们一个两岁一个三岁,我放满一大盆水把他们放进去。”

  “哦。”

  荣启元的语调中充满了美好的回忆:“结果景筠自己爬出来了,景筌差点呛死……”

  片刻之后,荣景笙说:“爸爸,我有个好办法——请工人在这里装一个吊环,就您的肩膀那么高——我洗澡的时候把右手挂在吊环里面,就不怕水了。”

  荣启元拍拍他脑门:“我儿子真聪明。”

  

  第20章 老宅一夜(三章合并)

  

  聪明的荣景笙在月亮宫上到总统到下到扫地阿姨的关怀下,伤势好得非常地快。又过了两个星期,虽然夹着手臂的夹板还不能拆掉,但是已经能用右手写字吃饭了。这天他正在呼啦呼啦地啃着猪蹄,荣启元下令:“今天下午六点,你们必须穿戴好,在二楼的小客厅集合。谁迟到或者没有穿戴整齐,扣一个月的零用钱。”

  景筠和景筌互望一眼,吐吐舌头。荣景笙哀求地看荣启元:“我能不能不去?”

  荣启元给他附加条件:“你,不准说话,除非是我叫你说的;不准吃东西,除非是我亲手给你的;不准碰别人,除非我叫你和别人握手;不准碰任何东西,也不准任何人碰你。违规扣三个月的零用钱。景筠景筌负责监督哥哥,报告违规调查属实,每人每次奖励——”

  景筠和景筌充满期待地瞪大眼睛。

  “一块钱。”

  景筠和景筌:“……”

  荣启元想了想,又说:“如果哥哥贿赂你们,你们要如实上报。调查属实,奖励他贿赂金额的两倍。”

  荣景笙:“……”

  “所以今晚我们最好形影不离。”荣启元微笑着把目光绕餐桌转了一圈,“如果有问题,现在就说。”

  景筠举手:“晚会八点才开始,为什么要那么早出发?”

  荣启元面不改色:“因为我的薪水不够请警车开道,路上肯定会耽搁一阵。待会儿郑太太会吧今晚所有宾客的名单和照片给你们。我希望在我示意你们和别人交谈的时候,都能正确地称呼对方。现在是有奖竞猜时间。这是太爷爷的多少岁生日?”

  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八十九岁!”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每年太爷爷的生日宴都像打仗。

  荣启元笑眯眯地给每个人夹一大块猪蹄:“很好。大家现在就开始准备吧!”

  时钟当当当地敲了六下,荣启元准时跨进了二楼的小会客室。他对眼前的景象非常满意——三个孩子都穿着合身的、笔挺的西装,领结打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忽略掉荣景笙那条还挂在脖子上的右臂不计,总体看起来还是挺人模人样的。

  荣启元最后一次检查大家的作业做得如何了。

  “抢答时间。六叔的小姨姓什么?”

  景筌:“杜,叫杜倩!”

  “二伯伯的三儿子在哪里上学?”

  景筌:“圣路易大学。”

  “今晚有两位客人,是大家必须绝对地避开的。是谁?”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荣启元等了很久,才有些尴尬地说:“赵绍川先生和祝爱莲女士,大家要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就这样吧!”

  祝爱莲,荣启元的前妻,荣景筠和荣景筌的生母。赵绍川,祝爱莲现在的丈夫。当年他们趁荣启元出门竞选在荣宅厮混。没想到荣启元偶然临时回家,抓了个正着。按照沙罗当时的法律,荣启元可以以通奸罪起诉他们,令他们身败名裂。但是他选择了和平分手,并付了一大笔赡养费。

  荣启元以为自己做得非常漂亮,没想到周围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无缘无故“休”了祝爱莲,所以对她颇为同情。遇上重大的家庭聚会都会请她夫妇出席,表示荣家仍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何况荣启澜和赵氏生意往来多多,一来而去也成了熟络的朋友。荣启元有苦难言,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这当中的内情,景筠和景筌当然也是不知道的;就这件事而言,他们仍旧对荣启元有些怨言。所以当荣启元要他们不能和祝爱莲接触的时候,他们只一味的觉得是荣启元自己理亏,不敢见人。

  荣景笙则想:像祝爱莲那样优雅漂亮温柔娴熟出身高贵家产丰厚的女人你都和她过不下去,不是取向有问题是什么?

  父子四人就在这股沉默而紧张的气氛中,乘车抵达位于花都北部五十六公里处的荣氏老宅。

  荣氏家族源于中土,来到沙罗已也有三百多年了。现在的荣家老宅其实是当年为做生意盖的货仓。经过三百年的扩建,现在已经变成了沙罗首屈一指的私家园林。荣启元自己也说不上那园子究竟有多大;总之在他的记忆里,在他还住在这园子里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办法用两只脚走出园子的范围。

  车灯照亮了荣宅前门石雕上的古老族徽。荣启元咳嗽一声:“都打起精神!这是在打仗!”

  景筠和景筌齐齐挺直了腰杆。荣景笙打个呵欠:“每年都这么说……其实我觉得,您就是不回来,也不会有人说您什么的。”

  荣启元狠狠剜他一眼。

  车子驶过长而弯曲的私家车道,驶过一片浓密的橡树林,最后停在了荣家主宅前的喷泉小广场上。前面已经停了一大溜各式名车,穿制服的侍者引导着荣启元的座车泊在一个不起眼的空位上。荣景笙安慰他说:“现在已经比三年前的好多了。”

  三年前荣启元还是国会议员,坚持廉洁自律,因私出门必定亲自开一辆二手的尼亚车。总统府的专车虽然都是稳重大方的样式,但是比起那辆尼亚当然有天壤之别。

  荣启元嗯一声,缓缓地下了车。宾客都在大厅里,迎接他们的只有穿制服的门僮。荣家讲究家族荣誉与长幼尊卑,实行得非常彻底。那门僮扶着荣启元的手,小声说:“四少,大少吩咐请您和几位小少爷先去他那里坐一坐。”

  荣启元看看表,离生日宴开始还有十五分钟。荣启澜不就是想让他提前认识今晚的单身女客?他摇摇头:“不了。我先去洗把脸。”他带着三个孩子从侧门进入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主宅去。乐队调试乐器的声音从长长的走廊飘过来。走廊尽头有盏灯接触不良,忽明忽暗。他们父子四个和两个特工踩着木质的楼梯嘎吱嘎吱地上到三楼。荣启元把自己房间的钥匙给了特工,等他检查过一遍之后才带着孩子们进去。

  经过了上次那件事之后,他无论做什么都比从前要小心十倍。

  这是荣启元还未离家自立之前住的房间。荣家家大业大人也多,他唯一庆幸的是从小到大有单独的房间可以住。他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小小的避风港,一块最后的自留地。后来他结婚生子,就没再回来过这里。每次带妻儿回到祖宅来,总是在客厅坐一会儿就匆匆离开。

  所以,孩子们这还是头一回到这神秘的地方。

  好在荣宅的每个房间都有专人固定打扫。荣启元把白布一一掀开,下面所有的东西都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刚刚离开了不到一个小时。这房间用中土式样的屏风隔着,外面是个小书房,里面才是卧室。书房内有两张老式的藤沙发,在周末及假期可以招待两三好友喝茶聊天。

  特工在门外守着,荣启元父子四人正好每人一个座位。荣启元叹息:“以前我常常和李铭哲在这里讲理想讲未来,一转眼已经二十年过去了。”三个孩子六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都在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荣启元又说:“有景笙,也是在这里。”

  荣景笙:“……”

  其实这个房间和沙罗任何男孩的房间并无不同。荣家虽然有钱有势,但是给小辈提供的东西旨在吃饱用好,决不奢侈。墙上挂的是奖状,书架上放的是荣启元自己的书籍——其中大多是医书。荣启元稍坐片刻,站起来走向卫生间:“你们先自己坐吧,我去洗把脸。”

  荣启元一起身离开,孩子们立刻用目光在半空中无声厮杀起来。不多时荣启元回来,一行人下到一楼大厅去。他们人本来就不多,一到下面,登时被淹没在人海中。荣启元拖着三个孩子,正准备找个人少的地儿挨过这一晚上。后面忽然有个声音很干脆地叫他:“荣先生。”

  景筠景筌双双回头。荣启元头皮一阵发麻,叫他的正是前妻祝爱莲。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荣景笙居然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迎上去:“这位女士,您是在叫我吗?”

  紧张的气氛被诡异的气氛替代。荣景笙一马当先抢占在前面,把荣启元和景筠景筌挡在身后。他人高马大,威风凛凛,居然把祝爱莲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荣景笙接着笑说:“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我非常乐意效劳。”边说边上下打量祝爱莲。她身穿一袭黑色晚礼服,足蹬八厘米的黑色高跟鞋,头发高高地在头顶挽了一个髻,仿佛从油画中走出来的贵妇。

  再看左右,赵绍川并没有在她身边。

  祝爱莲心虚地看一眼荣启元,小心赔笑:“不好意思,我想找——”

  荣景笙打断他:“唉,我知道最近有些无聊的报纸一直在登我的照片,还在炒作我想要找女朋友什么的,很多女士看了以后都在想方设法接近我,我也感到困扰得很呢。但是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我是非常乐意陪您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的!”他说着向前伸出左手:“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请您跳一支舞么?”

  祝爱莲:“……”

  荣景笙非常有绅士风度地揽住了她的肩膀,连拖带拽把她带到了舞池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