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丛良
他无法想象,为什么一个身体有缺陷的人能够如常人一般,乐观开朗自信。他被吸引,又憧憬,他想着接近,但却害怕。
可这颗星却主动靠了过来,带给他了微乎其微的光。他想是不是只要找到了光,就算是臭水沟力的烂泥也能开出花来。
可事实就是,永无这个可能,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他成不了人,骨血里的丑恶已经给他打下了烙印。
他永远翻不了身。
牧颜醒了,他睁开眼,张皇失措地看着四周。
一面白墙,墙壁上放了一副几何图形,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淡色的窗帘轻轻摆动,风吹在牧颜的手臂上。他动了动,突然觉得不对劲,拉开身上的被子,便看到原本系着脚链的脚踝被一条锁链环住了。
牧颜瞳孔剧烈震动,他用手拉扯着链条,那根锁链在他脚踝上纹丝不动,他用手捂住嘴,忍住心里的惊慌,把整条链子拉长,拖拽着从床上下来。锁链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长,他走出床边两步,便感觉到了拉扯,他捏起链子用力拽,脚踝上的皮肉都被磨破了一层。
他心中焦灼惊惧,脑袋里被姜也南的那句话所填满,他似骤然回神,大喘着气坐下,看着那扇门,喊道:“姜也南是你吗,是你吗?你要做什么?把我放开。”
没有人回应他,窗帘悠悠飘荡,靠墙柜子上的玫瑰安静绽放,他揪住胸口,靠在床头,眼眶发红,低声呜咽着,“姜老师,你要做什么?”
门被推开,姜也南走了进来。
他穿着灰色宽松长袖,咖色的长裤,剪了头发,露出微微突起的眉骨。可能是因为太瘦了,整张脸比之前更具有攻击性。
他站在牧颜身前,牧颜猛地起身。他们距离很近,从前的和睦却荡然无存,一样的距离,温暖和煦被西伯利亚的大雪冻结,牧颜咬着牙,问他:“你要做什么?把我放开。”
姜也南看到了他眼底的恐惧,他嘴唇微微张合,轻声说:“为什么要分开?你究竟想要什么?那么想要孩子,那就再生一个,我可以接受,我都能接受,只要你别走。”
牧颜诧异地看着他,脸上全都是不理解,他提高了声音,“你究竟在说什么?如果那个孩子是一个原因,那么就像此刻,你用链子锁住我,这就证明了,我和你就是不同的。我要离开这里,你快把我放开。”
“是你说会爱我的,你说你能接受我,你……”
“我后悔了。”牧颜打断了他的话。
风吹过玫瑰,花瓣摇曳,几缕香气弥漫在鼻尖,姜也南低头看着眼前的人。
从来都是笑盈盈,叫着自己姜老师的牧颜,像他养的小宠物,任由他招来的牧颜,喜欢埋在他的怀里,窸窸窣窣说着我爱你的牧颜,对他露出了冷淡又不耐的神情。
他说:“我不爱你了。”
爱和不爱,怎么能那么容易说出口。
我爱你
我不爱你
这究竟是什么狗屁。
把人的心从泥堆里挖出来,把他放进死了的身体里,小心翼翼看护,和他说你会好的,你会成为一个正常人。等他有了意识,有了血肉,从混沌里拔了出来,然后一脚把他踹开。只因为他表露出了真实的自己,养育他的人说,你不是人,你终究不会成为人。
姜也南笑了,散漫无度的笑,他捏起牧颜的下巴说:“可我还爱着你。”
牧颜一掌拍开他的手,姜也南反手捏住他的手腕,牧颜说放开,姜也南却低头,吻若烙印,覆在牧颜腕间。
他吃了药,便会变得兴奋焦灼,身体仿佛住了一只困兽,暴躁不安的在铁栏旁打转。
他说:“你为了孩子离开我,那我们就再生一个,再生一个你是不是就会留下来。”
牧颜挣扎着,姜也南把他弄疼了。他推开姜也南的手,他说:“你疯了,”
姜也南扣住他的脖子,对他说:“你才知道吗?”
姜也南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牧颜完全不认识的人,粗暴阴郁。
他就是藏在洞穴里冬眠的毒蛇,一场夏雨把他唤醒,找到了猎物便死死缠绕,淬了剧毒的牙抵在猎物颈边。
他咬下去了,毒液灌入了猎物的体内,他听到那只小羊发出虚弱的求饶。他没了同情心,也不会去怜惜,毕竟毒蛇和羊,不是一个世界的。
牧颜醒过来时,姜也南已经走了。
他身上很疼,可除去身体疼,还有心里的。
出了汗,衣服贴在了身体上,他用手撑着,慢慢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坏了,他被拉扯进了一个泥潭,身体湿哒哒地黏在了一起。
姜也南伤害了他,也伤害了自己。
牧颜沉默地坐在床上,雪白的房间里,他这一身的斑驳红痕,显得格外刺目。
他抿起嘴唇,拽起床单用力揉搓着泛红的皮肤。
姜也南就坐在门外,他的后背靠着那层门板,侧耳就能听到房间里的抽泣。
他把牧颜弄哭了,不止一次,刚才一直在哭,喊着疼,让他滚,然后不停地哭。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脸上的巴掌印,低下头,把脸埋进了臂弯里,肩膀轻轻颤抖。
第22章
牧颜裹着被子,他呆呆地看着那条被风吹来吹去的窗帘影子。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空了,失去那个孩子时是一半,而就在刚才,他剩下的另一半也空了。
天空逐渐染上红,晚霞掉进眼眶里,眼泪溢出来,把那片霞光给弄没了,只剩下昏天黑地的暗。
窗帘的影子消失了,风也停了,桌上的玫瑰藏在了阴影里,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然后门开了,微弱的光跌进房里,牧颜头也没抬。
姜也南走到床边,他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面。
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低头看着牧颜,“吃饭了。”
牧颜睫毛抖了抖,他睁开眼,神色暗暗,他说:“把我放开,让我出去,我不会追究你对我做的事。”
姜也南讥嘲一笑,似乎觉得他说的话可笑,他抱起手臂,对牧颜说:“我对你做了什么?”
牧颜的后槽牙抵在一起,他突然伸手把床头柜上的托盘扫开,碗里的面和汤全都洒落,滚烫的汤水浇在姜也南的腿上。牧颜一愣。
姜也南打了个颤,他看着地上的瓷碗碎片,也不管身上的汤水,蹲下来,把碎片一块块捡起来。
牧颜侧头看着他,能看到他突起的脊椎,这个人如今瘦得离谱,身体像是一张被折叠的纸片,肩膀上的骨头抵着衣服,手指碰到了烫面,指尖泛着红。牧颜立刻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姜也南一声不吭,他把这里的残渣收拾干净,而后离开了房间。
空气里弥漫着刚才那碗面的味道,似乎是牛肉面,撒了一些葱花。
牧颜咬了一下嘴唇,抓起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他稍微动了一下,身体里黏糊糊的感觉,便让他失去了所有的食欲。
他闭上眼,床依旧能成为一座小岛,可除了这个,其他一切都变了,周遭不再是银河,不再有流星,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宇宙。
他怎么也走不出去,深深的黑洞要把他吞没。
凌晨三点的时候,牧颜还是支持不住,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他呼吸很浅,睡相也很乖。姜也南睡眠不好,常常一有动静就会醒,可当牧颜睡在他身边时,他却能睡得很熟。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奇妙,像是两块磁铁,正负极彼此吸引,可稍微改变个方向,便再也合不拢了。
姜也南推开门进来,视线扫过床上那一小团隆起,慢慢走过去,拉起被子替牧颜盖好。
这个夜晚过得很快,和之前数个失眠的深夜不一样,他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看着熟睡了的牧颜,心里深深长叹了一口气。
天亮得很快,牧颜被一股尿意唤醒。
他吞咽着唾沫,脸埋在枕头里没有动,浑身的肌肉就紧在了一起,怔怔地盯着地板上的一束光线发呆。
脚踝上的锁链沉重,昭告着他还在这场噩梦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很久,他揪住被单,心里烦躁又不安。他用手推开那个床头柜,柜子“咣当”倒地。
门在这一声后便开了,姜也南走了进来,看到他蜷缩在一起的样子,愣了愣,立刻走过去,揽住牧颜的肩膀,他问:“你怎么了?”
牧颜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看都不看他,低头闷声道:“让我去卫生间。”
姜也南看着自己空了的怀抱,下颌动了动,舌尖抵在后槽牙。他的身体挺直,垂眸看着牧颜,长睫毛遮住了姜也南眼里的光,视线幽暗。
姜也南对牧颜说:“你直接在床上解决吧。”
牧颜一愣,不敢置信看着姜也南,就听姜也南说:“作为你昨天打翻了面的惩罚。”
牧颜后背发凉,他僵硬着一动不动。
姜也南往后退,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他盯着牧颜,面无表情道:“尿吧。”
“你……”
这超乎了牧颜的承受范围之内,他把自己抱住,忍受着那股酸痛,他靠在床里,哭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姜也南听到他的声音,他抿了抿嘴唇,他对牧颜说:“我和你说过,我不是个好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让你吃饭,你就吃饭,我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就不能走,我爱你,你就不能不爱我。”
“你这个疯子。”
姜也南“呵”了一声,没有回应。
牧颜与时间跋涉,在姜也南如炬的视线里,在自己没有尊严的求饶中,他还是输了。
他失.禁在了床上。
他的哭声瞬间崩溃,一动不敢动。
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姜也南削在了地上,肆意践踏。
他大吼道:“你要的就是这样吗?要我恨你吗?”
姜也南走到他身前,把那支玫瑰丢在了一片腌臜污浊里,他说:“没了爱,恨也不错,至少你能记住我。”
“走吧,我带你去洗洗。”他说完这句话,低下头解开了牧颜脚踝上的锁链。牧颜看着他的动作,突然蜷起退一脚踹在姜也南的胸口。姜也南闷哼一声,身体往后倒,牧颜还觉得不够,扬起拳头打过去。
姜也南冷冷地看着他,类似于毒蛇的目光,他的手被用力捏住,反扣在身后。姜也南捏着他的脸,阴冷地看着他。
牧颜不甘示弱对视过去,扯开嘴,“还有什么惩罚?都来啊。”
姜也南笑了笑,笑容冷淡轻慢。
他一把抱起牧颜,也不管牧颜身上的脏。他走进浴室,就站在马桶前,嘴附在牧颜耳边,他说:“你现在可以继续刚才控制不住的事了。”
牧颜剧烈挣扎,他大喊着,“放开我。”
姜也南低头审视,一眼把他看全。
牧颜的脸涨得通红,不只是脸,身上的皮肤也红了。
他的身体变得污浊不堪,都是拜姜也南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