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中路是郑德兴的亲笔信,写了己方城内之粮“足支五年”,足够支持到援军回撤。东路军的消息也很不错。
四月末,天已经比较热了,萧复礼的心比天气还热,热切地等待着他的太保、定远将军萧正乾的捷报。萧正乾也不负所望,信使一路高喊,露布传书:大捷!大捷!俘三王!获旗鼓!
京城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因为不能避暑而生的怨气似乎也随着捷报消散了。无论有没有亲人参加战斗,也不管与立功的人有没有宿怨,都为国家的胜利而沸腾。萧复礼孩子心性,开心得跳了起来,原地蹦了好几下,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赵静在授课。
心虚地看一眼赵静,赵静也很开心,笑盈盈的,起身执臣礼恭贺萧复礼。
萧复礼脸蛋红红的,不好意思地道:“承太师吉言。”
政事堂里,郑靖业的眉头却在紧锁:“张进书在做什么?音讯全无!胜与败,进与退,连个声儿都不吱!”
于元济开解道:“草原太大,也许已经在某地决战。”
郑靖业不肯侥幸:“你摸着良心说,他能败得了双鹰王吗?草原太大,他要迷了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路肯定能找到的,但是带出去的人手就要折损很多,在仕途上就是真的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郑靖业断言道:“他能平平安安把人都带回来,已经算是好运气了。余者不必再谈了。”
直到战争结束,张进书的“草原武装旅游团”才回来,弄了个没脸。
对于战争来说,没仗打,不是运气好,而是运气不好。有仗打,只要你肯用力,有些人哪怕败了,还可能“虽败犹荣”,这种畏战避战,却是很难洗白的。
池脩之就属于交了好运的,他一点也不想交这样的运气!他又不在战斗序列,他只是个亲民官好吗?养养鸡、偷偷菜,呃,错了,是“劝课农桑、安境抚民”才是他份内的事好吗?拿着一份办公室文员的工资还要兼管保安工作,资本家也太吝啬了!
双鹰王就打到家门口了,不战也得战!在池鹰王眼里,池某人的价值比上任司州刺史高多了!话说,当年双鹰王曾经深入敌人内部打探第一手资料来的,池脩之给他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这小子能以衰弱之家娶了宰相的女儿还能发家,双鹰王可不相信他就是一小白脸儿。池家祖宗在狄人里的风评可不怎么样,池家子孙也得到了相应的重视。
第三百九十七章 十万火急的预警
双鹰王摸着下巴,对马骏道:“若能得之,吾必驯之!”把曾经黑过狄人的人的后代弄来当小弟,很威风,也很有象征意义。
马骏道:“那便先恭贺我王啦!”话锋一转,“然而池脩之不在边境,若为一个池脩之耽误了时间,待萧正乾回师调集人马,恐怕难缠。”难缠都是轻的,很有可能团灭。
双鹰王不以为意地道:“能在司州转一圈儿也是不错的,上一回就让他们换了一个官儿,这一回,再换一个罢!”他对池脩之也不是那么执着。
马骏松了一口气,顺着往下说:“池脩之是南朝宰相的女婿,如果他出了事,能牵连到南朝宰相就好了。南朝诸人,郑靖业最不好!”
双鹰王轻蔑地道:“他还能活多久?”一扬马鞭,“走,让他女婿难过去!”
马骏跟着扬声大笑,收拾敌人神马的,抢钱抢粮抢女人神马的,践踏花园草坪别人家园神马的,小日子不要太爽!
这个时候,池脩之还不知道他就要大难临头了,此时他正结束了春耕工作,有闲心把全州的账目核一核,其中就包括司州学子的名单,想在政府所在地办一所学校,培养培养人才。还打算再写信请求中央:再给派些官员吧,缺得厉害。浑然不知,一个弄不好,司州官员又要大换血——双鹰王又要来了。
上一回司州还有萧正乾这个救世主,这一回萧正乾还在北方抽人未归。他抄了双鹰王他弟的家,抓了人家老婆孩子和家产,派两千人押送,原路返回定远军。自己尚觉不够,目标人物——双鹰王还没看到呢。于是带着八千铁骑,往下一个草场进发。
此时双鹰王已经拨了两处城寨,烽火都没点起来就杀了数百名边卒,一路烟尘滚滚地兵临城下了。此城上一回就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郡守殉城,现任郡守是新来的,因为出身不够高,一直在县令任上呆了许多年。到任之后也抱着拼一把的心思——不拼也不行,拼了还有可能立功——安抚民众,还例行地大力修葺了城墙,又挖深了壕沟。
双鹰王的部队一路蛇过来的时候,城中百姓还有在外樵采的,曹府君当机立断,把城门给关了。然后就是往发士卒、民壮守城,又令衙役维持秩序,再请当地的地头蛇们到衙中商议。曹府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本府大不了以身殉国,诸君祖宗基业、父母妻子皆寄于此地。”反正我大不了一死,你们要死就得死一户口本,所以乖乖贡献人力物力财力,咱们守城吧!
一面又向各自告急。
池脩之的学校建设计划还没写好,就接到了十万火急的预警,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池脩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如果没有战争,司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它虽然地方靠北,气候不算特别好,但是地势平坦,耕地也多。原本人口也不少,文化也比较发达。但那都是有前提的,现在这个前提条件不见了。一片平原,多方便外敌入侵呐!双鹰王来犁了一遍,人口大减,城池破败,人少了耕地也荒了许多。池脩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今年春耕的时候尽力招徕人手尽可能多的播种,这还是托赖了有个宰相岳父,得到政策支持的福。
本来人口就减少了,干活都还不够呢,这又来打劫的了!
池脩之治所所在之地比较靠南,上一回双鹰王险险就要打过来了,也没有摸着这城的边儿。池脩之呆在这里是比较安全的,问题是他不能龟缩于此!司州为什么会缺这么多的官?还不是因为“坐视外寇入侵”?
坚持抵抗?拿什么去打?地方政府能够掌握的军队本来就少,军政分离的做法已经形成,司州本来是有驻军,刺史是可以与驻军协商调兵。问题是,驻军也抽调了不少往前线集结,剩下的只比看看营房的人手多一点了。
郑琇所荐之幕僚比较敬业,认真地劝道:“郎君请速移文,请调军相助,又,请坐镇此地,统观全局。令邻近各郡派人相助。”
池脩之起身正了正衣冠:“休要再说了,全境已无多余的兵马可发了。我亲往前线,不必劝我,前刺史是怎么问罪的?我会树起大旗,池脩之总还算值些关注,若我在总能拖得双鹰王一拖,他全力攻我,左右便有时间相援。我会移文京中解释的。”
幕僚面如土色,要让你去当诱饵了,你老婆还不把咱们给生啃了?“郎君三思!”
“为国死难,尚是忠臣烈士,不战而逃,就是千古罪人了。我能死,却不能背这个名声的,否则妻子无以自容!”
认真地写了奏折,言明是自己愿意做饵诱敌,也是因为自己一州之长官到了前线能够激励士气,多支持一刻。“既为一方亲民官,总要尽职尽责,我死,我民平安,足矣。”
又写信给郑琰,简单地说了自己的计划,又写了能娶到郑琰是他的幸事、写了对孩子的期望。
最后写信给郑德兴与张进书余部:小心,双鹰王来了!
郑琰收到信就惊了!双鹰王怎么乱跑了?你乖乖去跟萧正乾死磕就好了,到司州去做什么?司州不是已经被你踩得草都不长了吗?亲,去抢司州没前途的!作为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匪,你难道不应该去挑一个实力强横的对手来证明自己吗?
她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凭谁听说自己老公的领地要被人啃了,哪怕是萧正乾这样主动去抽人的,他老婆也要提心吊胆。更何况是池脩之一直是个文职?上一回遇险是有于镇海陪着,遇上的还是些没多大战斗力的饿殍,双鹰王是什么人?有那么易推倒吗?
郑琰捏着信,人足足呆了一刻钟,身上散发的浓郁黑色把整个池府都笼罩了进去,并且有持续向外扩散的趋势。郑琰信没看完脸色就变了,阿肖知道这信是从何而来,一看郑琰的脸色,她的心也沉了下去。虽然猜不出究竟是何事,但是能让郑琰面色如此凝重,想来不是什么好事,更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事情。
悄悄退了下去,给郑琰换了一碗凉茶,随时准备给她降温降压。自己小心翼翼地问:“七娘,怎么了?”
郑琰抽了口凉气,把信拍在了桌子上:“二郎几个呢?”
阿肖道:“大娘大郎去上学了,二郎三郎四郎在后面学写字儿呢。”
“告诉叶远,看好家,大娘跟大郎放学回来不要让他们出门,万一听到什么消息也不要慌,还有准信儿呢,要是他们没听到消自习,你也不要跟他们提——双鹰王犯边,定远将军没遇着他,他奔司州了。叫阿崔跟我回一趟娘家。”
阿肖的脸煞白煞白的,纵使知识没那么丰富,不知道司州一片平原,犹如软妹一样好推倒,也还记得上回双鹰王一路推进五百里,害得司州一州官员都快被换遍了!
阿肖一面给郑琰拿出门的衣服,一面急急劝着:“相公不会不管郎君的,好好求相公。大郎也在定远军,离司州并不很远,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司州东边儿不是说都是相公的故吏吗?他们都不会不管的。”
郑琰心说,这不是性命堪忧的事儿,要是光为了保命,他都不用往前冲!
她先不急着换衣服又到书房里把地图给仔细看了一回,郑德兴离司州不算太远。双鹰王南侵,萧正乾也在他的后方捣乱,算一算上一次露布传书的日子,应该是两下里走岔了。有萧正乾牵制着,双鹰王也不可能放开了手脚跟池脩之死磕,最大的可能性是打游击,捞了就走。这就要防着他狗急跳墙,下狠心要盯死了池脩之——这也不是不可能,好歹池脩之也是个刺史,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等等,还可能有其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