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尔 第67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近代现代

  “会的。”闻名缓缓松手,打量他,似乎在掂量他是否受伤。

  “我哥根本就没想好,要不要跟你结婚。”纪叙斜睨着闻名,嘴唇被牙咯破出血,粗鲁地用手背擦拭,“我哥都说了,他就是——”

  “住口!”纪然仓惶大喊。

  晚了,那句话脱口而出,如离膛的子弹射向闻名。

  “他就是可怜你。”

  闻名高大挺拔的身躯轻轻一晃,嘴角扯动着,却一个字也没说。纪然望着他的脸,结了霜般冷硬,分明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驻足者见没有打架场面可看,逐渐散去。闻名递来一张纸巾,轻声道:“我去买包湿巾。”

  纪然淌着鼻血,急切地解释:“名哥,我不是的——”

  “先别说话了,仰头。”闻名露出一丝苦笑,转身走向最近的便利店。

  “老爸,你去哪?”当他经过乐乐身边时,后者抬起亮晶晶的眼睛问道。

  闻名顺手在她头上轻抚而过,“还是叫名叔吧。”

  “纪先生,刚才……”女孩怯生生地靠过来,清秀的脸庞涨得通红,“我在给纪叙讲题呢,真的。”

  “你先回家吧,明天再找你。”纪叙神情尴尬,从兜里掏出几十块钱,“打车回去吧。”

  “不用,那就……先拜拜啦。”女孩微抬手臂挥挥,回小吃店取了背包,几步一回头地走远。

  兄弟俩互相用眼角狠狠瞪着对方,谁也没说话。因为相差8岁,二人的成长过程完全错位,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架。

  当哥哥的先开口了,“没伤到吧?”

  纪叙揉着臀/部轻哼一声,“看看你选的男人,还没进门呢,就开始打小舅子。”

  “反正我喜欢。”

  “你鼻子怎么样?”

  “麻了,肯定破相了。”

  十分钟过去,闻名迟迟未归,纪然如梦方醒: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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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惊魂一夜

  还行,鼻梁没歪,只是红肿胀痛。纪然把目光从镜中移开,用一包冰块敷在痛处,走出家门。扬起的手腕犹疑几秒,还是敲响了门。

  无人应答,拿来钥匙开门,闻名和大黄都不在。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纪然只好驱车前往海边的公寓。

  “名哥?”纪然缓步逡巡着,推开每一扇门。闻名刚刚回来过,换下的大衣随意搭在沙发背,空气中残留着一丝咖啡的苦香,水壶里的水还烫手。

  纪然也给自己冲了杯咖啡,靠在露台的护栏边啜饮。夜色如网,洒满银鳞的海面一片静寂。渔船的灯火隐隐颤动,再远处是灯塔的红光,像夜晚独坐露台吸烟的男人的烟头。

  视线移回近处,才发现沙滩上有个凝固的人影,和缓缓跑动的狗影。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在如水月色中演一出默剧。

  “闻名!”纪然用咖啡润润嗓子,尽全力大喊。

  人没回头,狗倒是有了反应,定下/身形和纪然远远对望。

  “大黄!告诉名哥我现在去找他!”

  出了公寓大门,纪然一路狂奔跑上沙滩,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个身着运动服的高大背影跑去,扑到他背上,紧紧抱住。

  “石头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对家人说过那样的话,但我对你,只有1%的怜悯,99.99%都是爱,非常非常爱。我可能做不到在万万亿个生命里最爱你,但我像爱家人一样爱你,你是我的一部分……”

  说完之后,纪然失声痛哭,本就胀痛的鼻梁因为酸涩更加难受。

  腥咸湿冷的海风中,闻名抬起手,在纪然用力到发白的指背上抚摸着,许久才说:“应该是0.01%。”

  哭声戛然而止,一秒后又断点续传,“呜呜呜我怎么这么笨啊,为什么啊……”

  闻名拂开纪然的手,转过身俯视他。月光下,纪然的鼻尖和眼睑现出一种迷人的玫红色,盈满泪水的双眸像两汪碧潭,楚楚动人地闪着光。

  闻名淡淡开口:“我很讨厌自己会变成,达人秀上实力一般却靠卖惨取胜的选手。所以,在你说你喜欢我前,我一直不想告诉你我是谁。”

  纪然抽噎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他还是靠着自残骗到了自己的爱心啊。

  “其实,到目前为止,你也只认识了50%的我。”

  “才50%而已吗?可你已经认识了100%的我,太不公平了!”而且是用各种姿势,在各种场所,100%深入地认识。

  “世间何来绝对的公平,就像……”闻名把手覆在纪然头顶,朝自己比划了一下,“我比你高十几公分,下面也比你大,难道我要把自己削下去一块吗?我对你的爱意,恐怕永远比你给我的多,我又能怎么办呢?精准计算然后收回去一部分吗?有时候,了解的越少越幸福,不信你看大黄。”

  纪然盯着那张极具反派气质的帅脸。反派总是有着奇怪而自洽的逻辑,用于维持他们世界观的正常运转。

  “随便你吧,反正在口舌之争上,我从来都没赢过唔——”

  嘴唇被堵住,一场口舌之争真实上演。同样都是肉做的,可闻名的舌头总是呈现碾压的姿态,和他的人一样霸道。纪然陶醉地合上双银,与他鼻息交融,听着海水舔舐沙滩的湿漉漉的声音,又不由自主分泌许多口水。

  “唔,缺氧了,好晕……”纪然后退一步,眼神朦胧。

  闻名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笑得很玄妙,深邃的眼中星光熠熠,“等有机会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是谁。在那之前,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

  纪然轻轻点头,猛地想到,他该不会是……雷神一类的人物?

  之后的几天,闻名话很少,后来就一如从前。只是,纪然觉得,那个碎掉的东西,似乎还扎着他的心。

  他还会温柔微笑,只是弧度变小;他还会宠溺地喊着“然然”,之后却什么也不说。抽烟还是那么凶,床上也凶。

  纪然思考,是什么让人从迷狂的热恋状态中清醒,正视平淡如水,柴米油盐和鸡毛蒜皮?

  是婚姻,外加一些失望。他们订婚了,他们都让对方失望过。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让热恋早点进化为淡然相守。

  4月初,春风和煦,万物生长。阳光尚未变得毒辣,一切都在刚刚好的状态。顶好的天气,很适合深夜野战,闻名却出差了。

  他不在的第7天,纪然环视收拾妥当的厨房,擦干手躺在沙发上,照旧点开大黄的头像,轻声细语起来。

  “我今天做了三明治,里面有大虾和牛油果……你都吃了什么?哪天回来?……我发现大黄真的老了,上楼会有点喘……有没有每天听我给你录的故事呀?不是18禁的那个……”

  碎碎念了许多,纪然把手机扔在一旁,赔女儿玩耍片刻,便去监视弟弟学习。他不急着看回复,因为总是在深夜姗姗来迟。

  纪叙又被数学题难得抓耳挠腮,拍了张照片,当着纪然的面,发给一个头像很漂亮的女孩。

  注意到纪然紧追不舍的视线,纪叙淡定道:“就是前两个月你看见的那位,情人节,名哥把我踢飞那天。”

  自从脱离地心引力一回,纪叙见了闻名就想起牛顿,就胆颤,不由自主用嘴深呼吸,最近才有所缓解。

  “她是我同桌,成绩很好,我想跟她上同一所大学。”

  纪然没做评价,只是轻快地说:“注意安全措施。”

  “说啥呢!就接吻了。”

  纪然回想,当初自己和闻名从亲亲抱抱举高高发展到贴身肉搏,才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洪福躺在下铺玩手机游戏,忽道:“然然,姥爷有话想说,咱们找个僻静之处。”

  二人先是躲进卫生间,又觉得不太像谈心的所在,于是转移至露台。洪福神态轻松地给盆栽翻土,口中却吐出惊雷般的话语:“然然,姥爷大概快死了。”

  纪然怔怔地望着他,脑中空了几秒,才问:“身体不舒服吗?明天我再带你去体检。”几个月前的体检,除了控制得当的糖尿病外一切正常,怎么会……

  洪福捋捋眉,看起来精神矍铄,“我身体好得很,只是,最近常梦见你姥姥。她来找我,我们在小时候玩的那条河边散步。起初,走一会就停了,我想起我要去买菜。我说,我在家里能做的贡献不多,这点得保质保量地完成。最近,她牵着我越走越远,越走越远,都要走到江边、海边了。等我哪天,没想起买菜这事,大概就醒不过来了。”

  纪然不敢置信,如鲠在喉,眉眼间泛起湿气,“你……你可千万别忘啊!”

  “这没什么可悲伤的,真的。我都83岁了,眼不花耳不聋,一表人才头发还多,”洪福轻拢浓密的发丝,潇洒地甩头,“对吧?吊打所有65岁以上的老年男性选手!以这个状态去和你姥姥重逢,也不会给她丢人,再老可就不行啦,不帅了。”

  “你别胡思乱想!”纪然已经在心里下了诊断——阿兹海默病前兆,俗称老年痴呆。明天不能上班了,得赶紧去医院。

  “我说完了,再玩两把消消乐就睡啦,你也早点休息,别想太多。”洪福拉开露台门,又退回来,“那个,等淑娟也挂了,把它和我们埋一块哈。”

  纪然彻夜未眠,辗转于两个卧室之间。后来他发现,只要留意鼾声是否还是二重奏就好了,若是变成独奏,那就代表……

  洪福的体检数据很正常,也并无AD的早期症状,如记忆减退、对近事遗忘、判断能力下降等。纪然心下稍安,发消息告诉闻名:“我不是说要带我姥爷体检吗,还好,挺正常的。”不过,从这天开始,闻名没再回复过。

  两周,三周,四周过去了……闻名走后第41天,思念的藤蔓疯狂地爬满纪然的心,遮天蔽日,灵魂仿佛都缺失了一角。他甚至在深夜溜进隔壁,蜷在闻名的衣柜里,沉浸迷醉在狂野气息和淡淡薄荷味中,懊悔为什么在最后一次情事结束后匆匆入睡,而没有让脸颊在那个滚烫的胸口多流连片刻。

  一片浓黑中,除了视觉外的所有感官都被放大了,纪然甚至感到层层衣物里,伸出一双温热的手臂,紧紧抱住自己,触摸自己,粗糙又舒适……

  纪然惊醒,从衣柜里爬出来,后背沁满冷汗,返回家中。大黄醒着,惬意地在沙发趴卧,脑袋搁在交叠的前爪上,无声地注视着纪然。

  “我这是要精神分裂了吗?”纪然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水,仰头灌下半瓶。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水仍在汩汩流出,喉咙却停止吞咽,湿了满襟。

  鼾声变成了独奏。

  水瓶落地,液体翻滚着倾洒,纪然推开主卧房门,“姥爷!”却见洪福弯着腰杵在窗边,借着微弱夜色悄无声息地研究着什么。

  上铺的纪叙蓦然惊醒,跳下床开灯,“姥爷,姥爷怎么了?”

  洪福回身,双手捧着家中的宠物龟,老泪纵横,“淑娟,淑娟死了,呜呜……”

  纪然感到脊椎像是被抽走了,背靠着门框,随后缓缓滑坐在地,捂住脸放声痛哭起来。在刚刚的几秒钟,他已经完整重温了失去亲人的痛苦,经历了极为曲折的心路历程。

  他这一哭,反倒把洪福的眼泪给吓回去了。

  “然然,你这……好像有点夸张了。”

  乐乐也被惊醒,眨着迷蒙的双眼走过来,“爸,你怎么了?”

  纪然差点活生生哭抽过去,止住泪水后责备洪福,前些日子不该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我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可能,你姥姥只是想要个宠物吧。”

第70章 沙滩决裂

  纪叙和乐乐重新睡下,纪然找来空鞋盒,将已经陪伴大家十几年的淑娟的遗体装好。

  “大黄,你好朋友,两栖动物淑娟去世了,再看它一眼吧。”洪福将鞋盒在大黄眼前晃。

  纪然提醒:“乌龟是爬行动物。”

  “啊,是吗?我居然连淑娟的种类都没搞清楚。”洪福盖上鞋盒,“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它起名淑娟吗?”

  纪然轻轻摇头。

  洪福轻叹一声,娓娓道来:“你姥姥中学时的外号,就叫淑娟,我给她取的。她是个很实在的人,老师让捐书,她背来一大摞,把自己坠个跟头。那之后,我就开始喊她‘书捐’,挺好听的对吧。”

  纪然抚摸着大黄的脑袋,微微一笑。

  “好多年前,我逛市场的时候,看见一只小龟在水盆里翻过来了,四脚朝天,特别像你姥姥被书坠倒在地的样子。于是,我就把它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