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翡冷萃
春天他会播种,一小片玉米田和水果,然后在打猎的时候满足男孩瞄准射击的渴望,秋天收获,冬夏两季都活跃在边境线的贸易场上。
到上海之后,他其实不怎么喜欢上课,不喜欢补习,也不喜欢学校的很多琐碎的事情,班级群里通知的每一件事都有固定期限,太多的小事好像错过每一件就都会导致落后大家一致前进的脚步。
不像他在村庄的时候,覆盆子和草莓可以今天摘,也可以明天摘,即便天空突然下起暴雨,他也只需要拿一片塑料布去撑在田边。
与懒惰或者勤劳无关,不同的是没有什么事是非做不可的,望不到边际的田野里,没有人会给他设定期限。
而城市很大,人很多,孤独也很多。
当他终于不用为了让周凭放心而去努力融入社会做一个被社会期待的人的时候,他开始感到久违的自由。
他的生活不再只剩下爱情。他原本是个从不渴望自由的人,是因为在遇到周凭以前,他一直都拥有自由。
“你还爱我吗?”
陆新宜永远记得周凭这样问他时的表情和眼神,难道只是他向周凭交出了自由吗?不是的,周凭同样也向他臣服。
所以,陆新宜毫不怀疑地认定,分手,对他和周凭来说,都是一件绝顶的好事。
而周凭也能逐渐接受,是比分手还要更好的一件事。
他们原本相爱,实在不需要因此成为见面则分外眼红的敌人。
陆新宜感受到无拘无束的快乐。
春天过完以后,陆新宜换了一份工作,在离医院更近的西餐厅当服务生,是跟着咖啡店最开始教他用收银系统的男生一起去的,上班时间短一些,工资高一些。
一起工作了将近五个月,他们相处得挺好,陆新宜就打算搬家,跟他的同事住在一起。
他一开始就没有计划一直住在荣旗租的房子里,所以这样的话两个人都能省下不少房租。
但他跟房东打了招呼的第二天,周凭来了。
算一算,两个人差不多有十几天没见过面,上一次还是周凭偶然吃到一家好吃的俄罗斯菜,亲自开车给他送过来。
而此刻他阴着一张脸站在陆新宜门口,第一句话是:“这么快就找了新的?”
陆新宜最开始没听懂他的话,周凭已经压不住盛怒的模样,捏着他肩膀挤进门内,身上带着的浓重的酒精气味也随之而来,笼罩住陆新宜。
“他有什么好的?家里从老到小没一个上得了台面,哦,他打工经验多,能带着你跳槽,跟他在一起就挺开心的?”
“周凭,你不要胡说。”陆新宜边退后边推他,“你喝醉了,回家去,别在我这里耍酒疯。”
“我怎么就是耍酒疯?我他妈!天天!忙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还一有空就跑你跟前,怕来得太勤你烦,来得太少又他妈的想你!做小伏低,陪前陪后!跟条狗一样,连狗都不如!狗讨你开心了你还摸一摸,我呢?!陆新宜,你说我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我给你当狗!你不要!转头去找他妈一条瞎眼癞皮狗!”
“陆新宜我求求你把我当个人行吗?我跟你说是我错了,婚不结了,永远都他妈的不结了,东西都给你,你呢?你听进去一句吗?你他妈转头就找个新的,还要跟人住一块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弄死他?!”
他赤红着眼撕心裂肺吼到陆新宜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抖着声音说:“滚出去。”
周凭突然偏过脸笑了一下,又转回来盯着陆新宜,伸出只手不由分说地捏了陆新宜的下巴拖到他面前,脸上的表情因为醉意和愤怒而显得狰狞可怕:“还是说他也操你了?也对,你本性就这样,爱吃鸡巴,操两下就恨不得倒贴,贴人贴钱,是吧?”
陆新宜一字一句地消化他这几句话,突然白了脸,脑袋里也一片空白,推周凭的手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不再用力。
他一瞬间觉得前所未有的恶心,过去的几个月,他努力说服自己给周凭蒙上的轻纱被周凭自己轻手撕碎,然后把鲜血淋漓的事实摆在他眼前。
原来在周凭的心里,他真的只是个只认鸡巴的婊子。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骗他,认为由于自己的失误造成他最好的朋友一家死掉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大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结婚也无所谓,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周凭不会爱,只是因为周凭把他当作招之即来的婊子。
他一次又一次的原谅,是因为他本身懦弱、谄媚,和廉价。
周凭凑得越来越近,熏天的酒气扑在陆新宜脸上,那张原本端正的脸都狰狞:“怎么样,分得出来哪根鸡巴大吗?要不要我再给你尝尝?”
“滚!!”陆新宜的脸上都是汹涌而出的眼泪,他一个巴掌扇得周凭偏过脸去,再转回来的时候嘴角渗出血丝,阴沉沉的目光里全是嗜血的狠意。
他被陆新宜的巴掌激怒,力气大得吓人,用绝对压制的姿态,伸手两下就把陆新宜推搡进卧室,甩了西服将他面朝下压进床里,两条腿死死跪在陆新宜的腿弯,拿胳膊肘顶着陆新宜的后背,直起上半身脱他的裤子。
痛感根本无法压抑在喉咙里,陆新宜被他不计后果的粗暴动作弄得失声惨叫,生理泪水应声而落,下一秒,就在污言秽语和冲天的酒精气味中被按着后脑勺插了进去。
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异常坚硬滚烫的粗大性器插进陆新宜的身体,在陆新宜最无法原谅的施暴过程中,进出间抹开鲜血,也最后一次将他们纠葛复杂的过去涂抹得面目全非。
第二十七章
陆新宜被周凭摔到床上以后就没再动,他被疼痛弄得哭出声来,但没多久就咬住了自己的手。
周凭插进去以后,就俯下上身紧紧贴在他背上,那只压制着他肩膀的手始终没有拿开,酒精的气味不光包围了陆新宜,也逐渐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但周凭真的醉了吗?是因果关系的醉意驱使他的行动,还是他醉着,然后在同时这样做了,这两者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等过了没多久,周凭就停下来,拽着他头发把他扯到自己怀里,喘着气去看他后面的时候,仍然硬挺的阴茎在动作间划过他腰侧和糟糕的屁股,陆新宜知道是后者。
他一动不动地趴着,感觉到周凭在扒开他两边屁股的同时顿住了动作,那情况一定没有多好,因为陆新宜也感到钻心的痛。
周凭很快打了电话叫人来处理,衣裤齐整站在一边等医生给他清洗、上药,陆新宜全程没有说过一个字,保持着目光下垂的木然神情。
从周凭冲进他的住所,再到医生离开,可能全程总共不超过一个小时。
等客厅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陆新宜试着动了动,房间里仍是浓重的酒气、床单上有血,但也只能这样,他抽出刚才上药的时候医生塞到他肚子下面的枕头,然后慢慢侧过身,伸手很艰难地去扯被子。
但似乎无论怎么小心,只要动一下,就都会牵扯到破了的地方,陆新宜扯到一半,被本来背对他站在窗边的周凭又扯了回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新宜,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嘴角被陆新宜打出来的血迹一直没擦,到这会儿青了一块,盯了陆新宜好半天,他露出个很轻微的看不起似的笑:“疼不疼?”
陆新宜收回手,慢慢蜷缩了一点,保持着没穿裤子的样子侧躺在床边,两条胳膊缩在胸前。
周凭单膝跪在床上,从西服裤兜里掏出一把被揉成团的照片扔在陆新宜脸上,见他没反应,又捡起来,仔仔细细地一张张展开弄平叫他看。
其中一张是拍到他和同事一起走在路上,可能是三个月以前,因为路边的桃花开得正旺。陆新宜只看了一眼,然后就把眼睛闭上了。
周凭看他毫无反应的样子也不生气,又拿出两张下周出发去杭州的座位挨在一起的高铁票,上面写着陆新宜跟他同事的名字。
再一次看到那两张票,周凭还是变了呼吸的频率,他的音调也明显不同于刚才,带着浓重的克制意味,弯腰拿那两张票在陆新宜脸上拍了拍:“疼吧,大家都别好过了,知道吗陆新宜?”
可能是因为酒精,也可能只是因为愤怒,或是这小半年来日复一日在来自于陆新宜无动于衷的折磨中积攒起来的绝望,终于被那两张车票压垮,他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咬得很重,声音却又轻,破罐破摔,也柔情蜜意似的。
陆新宜在床上待了一星期,周凭就守了他一星期,一步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定时有人上门送吃送喝,兼做必要的清洁。
周凭把餐桌挪进陆新宜卧室,坐在床边吃他的四菜一汤,回手把一碗粥摆到陆新宜的脸旁边,陆新宜无知无觉似的躺着,没多久,周凭就“砰”地一声把那碗粥远远地摔到客厅。
他成了一个脾气反复无常的怪物,像一出怪异的荒诞剧,这场景在每一餐的时间定点重复、重复。
陆新宜不肯吃饭的第二天中午,周凭捏着他的脸转向自己,平静地说:“你不吃,可以,那你爷爷也别吃了。”
他单腿跪在床上,还是一只手用劲儿捏着陆新宜脸的姿势,另一只手去点他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开着免提拨了个电话:“呼吸机拔掉。”
陆新宜闭着眼好一会儿,开始一下赶不上一下地深呼吸,然后他端起放在枕边的那碗粥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但他吃得太急,刚吞完,没等多久就全数吐出来,大半都吐在大步冲过来扶着他的周凭身上。
周凭好像感觉不到脏,在原地冷冷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抽纸给他擦嘴的手却有些抖。
用纸擦完以后,他脱了被陆新宜吐脏的衬衣和裤子,就去浴室又拧了条热毛巾,接了水,给陆新宜擦脸,让他漱口。
然后他去厨房拿了个碗,重新盛了碗粥,一勺一勺地喂陆新宜,好心提醒他别再吐,不然他会想办法让医院的杰伊也吐一吐。
医护人员也每天都来,好几个人挤在陆新宜那间小小的卧室里,却都因为超乎寻常的压抑气氛而没有一个人会在没必要开口的时候说话。
一个年轻的护士最先打破沉默,领头的医生告诉周凭陆新宜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可以做任何自由的活动的那天,她大着胆子往前跨了一步,低头对周凭说:“先生,其实我觉得他的情况应该看一看心理医……”
她的话茬很快就被医生厉声喝止,几个人很快离开了那间房子。
周凭久久地坐在床边,过了会儿,陆新宜去浴室洗了个澡。
其实他还是疼,进了浴室以后就扶着墙。等他洗完出去,周凭还在床边坐着,脊背挺拔,似青松寒柏。
上海初夏的黄昏时刻,晚照斜映进窗口,屋里没开灯,那些微的光就从他正面打过来,擦过线条利落的侧肩,在身后略显凌乱的床上落下一个暗沉的剪影。
陆新宜站在浴室门口看他,视线模糊之间,好像看到一头困兽。
又无端想起边境下大雪的那天,滚到他脚边的男人浑身是血。
从某方面来讲,周凭是个极度笨拙又暴戾的男人,陆新宜也是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从前周凭或多或少还在收敛,即使他把他当成一文不值二文的倒贴货,倒也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彻底撕开脸皮坦诚相待过。
他还明白,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沾染。
陆新宜回到床上,习惯性侧着身体躺下,他每天吊的点滴里都有镇定的成分,所以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
等天完全黑下去,他已经睡了一觉,从不安的梦中醒来,看见周凭面对面躬身睡在他身边,头在他的小腹稍微往上一些的位置,脸孔紧埋进他怀里,一条胳膊搂着他的腰。
那晚以后,陆新宜就再没有开口跟他说过一句话,周凭的话也不多,有时就当自言自语,有时突然发作,会狠狠地摔手边的任何一样东西。
陆新宜总会被他吓到,忍不住发抖。
他的手机一早就被收走,困在荣旗帮他租来的一室一厅的房子里,靠窗外行人的穿着来判断季节。
显然秋天早已经过去了。
周凭没带他回中裕的房子,也没给杰伊转院,一直留在那个条件不好不坏的公立医院,rh阴性血总是库存不足,似乎从没足过。
周凭被当作患者亲近的好人血库,他从不拒绝,只要接到电话就答一声好往医院去,护士轮班,打电话的每次都不同,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注意过他几乎维持着隔月就被抽一袋血的频率。
回家后,周凭就捏着陆新宜的下巴把他的脸拖到他散开几片青的针眼上叫他看。
杰伊又一次被下病危通知的时候,当值的护士便按照惯例拨出留给杰伊的紧急献血联系人,新换的记录本上没有写周凭半个月前才被抽过一次血。
他白着脸在抽血室坐了一个多小时,好像还睡了一会儿,回家以后,陆新宜在床脚靠床坐着,周凭蹲下身挽起衬衣袖子给他看新扎的针眼:“第几次了陆新宜?”
他捏住陆新宜一边脸上的肉拽了拽:“说话,问你呢。”
陆新宜一直是那个失魂落魄的表情,似乎连他到家都无知无觉。
周凭收回手臂,笑了一下,一边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晚上他抱着陆新宜睡觉,半夜被陆新宜压到抽血的那条手臂的时候猛地“嘶”了声,自己没醒,陆新宜醒了,爬起来就着夜灯看他不太好的脸色和发白的嘴唇。
陆新宜和以前的很多天一样,他感觉心里灰灰的,时间过去了太久,思维也好像已经凝固了太久,想不明白周凭为什么要这样,他想,可能等他们两个人谁先死掉的那天,这样的折磨才能结束吧。
周凭不得已要出差的时候,叫了荣旗来看着他。
荣旗似乎是被周凭怎么过,这几个月陆新宜都没见过他,见了面他也不敢多说话,只低声喊了声“嫂子”。
两个秘书在门口等着,走之前,周凭到卧室看了陆新宜好一会儿,又抬眼警告似的扫了眼荣旗,才转身出去了。
荣旗在客厅睡了两夜,第三天早晨,他在陆新宜去拧门把手的时候醒了,荣旗愣了一下坐起身,但没着急跑过去,反而很低地对陆新宜说:“嫂子,外头有人。”
陆新宜似乎也没抱多大的希望,脸色都不变地又走回了房间。
荣旗跟着他进去,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有些垂头丧气地说:“我有时候真后悔,要是那时候不帮着你跑出来,可能你跟我哥现在也就不会这样了。”
“出来了,你就以为是真分手,可他只以为是暂时分开。我看出来的太晚,真分他真的受不了。”荣旗很慢地说,“虽然这么说真的很过分,但我还是想说,我哥他真挺难的,公司出了大麻烦,整个人情绪还很不对劲,从没见他这样过,既然跟段家的事没有了,你们要是还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开了多好?”
陆新宜不接话,荣旗也不觉得别扭,反而像找到了一个绝密的树洞,有了一个倾诉的途径,把他这几个月来的担忧和不安尽数倾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