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于歌
网红是很难持久的,长则一两年,短则一两个月,热度退下去,新人冒出来,肖遥也懂得这个道理,说:“以后的事,其实我还没想好。”
“真的不打算唱戏了么?”
肖遥略有些尴尬,因为当初拜师,沈星之是不愿意收他的,是他死皮赖脸千求万求,作了各种保证,沈星之才收下他。虽然当时的“他”,也并非是多么热爱演戏,拜师不过是提高身价,从而更顺利地钓金主,不过在沈星之看来,他这无异于卸磨杀驴了。
他只好说:“我觉得我可能做不好。”他想了想,觉得沈星之对自己一直很好,于是便对他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主要觉得我在戏曲方面能力有限,虽然师父看好我,我自己却没有什么信心,如果要学戏的话,琴我肯定是没办法弹了,眼下在做的所有事情都得放一放,万一不成功,浪费了师父的时间不说,我也怕最后两头都没抓住。”
“你就不愿意试一试么?”沈星之说,“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看好你,只要你好好跟我学,我一定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你,不成角,你的损失我都赔给你,怎么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肖遥都有些窘迫了,不等他回答,沈星之便又说:“我不骗你说,我身体是越来越差了,能在台上的日子不多了,以后就算有心培养个弟子出来,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我既然喝了你的茶,受了你的拜,咱们就是正儿八经的师徒,你师兄现在也算有些名气,可他天资有限,再往上走,只怕是难了,我是不甘心啊,不希望我们这一派在我手里一代不如一代。你音色好,扮相佳,身骨也奇,是唱戏的好材料,最重要的你已经是我的关门弟子,老师我是真心实意想让你跟着我好好学,不想把我所学的这身功夫,带到棺材里去。肖遥,我今天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你不努力试试,怎么知道你不行?”
话已至此,肖遥只能点头,北风刮的紧,沈星之又咳嗽了两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肖遥心里很纠结,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可又真的觉得去做乾旦,有些难。
其实肖遥内心的不愿意,沈星之也是知道的,沈星之一直认为,爱一行干一行,尤其是艺术行当,不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很难走到顶层去。如果换作其他人,沈星之肯定早就由他去了,但是肖遥不行,除了他认为肖遥有天分,不干这一行可惜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肖遥已经拜过师,是他正儿八经的徒弟。
当初他收肖遥作关门弟子,业内皆知,梨园这一行,最讲究规矩,徒弟既然收了,半路却跑去干别的了,别说他这样的梨园大师,就是但凡有点头脸的,都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一辈子辛苦,挣的就是一个名声,不能老了老了,出了这档子让人笑话的事。
肖遥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他说不出拒绝的话的原因之一,自己舒坦了,却坏了沈星之的名声,他也是不愿意的。对于沈星之这样的曲艺大师,他是很敬重的。
肖遥考虑了好几天,最后他和沈星之约定,两个月时间,他演好《浮生六梦》,算是报答沈星之的知遇之恩,至于《浮生六梦》演完,是留在梨园,还是改行做其他的,去留随他。
周海权是不会害他的,既然他劝自己趁着年轻多去见见天地,他就去见见这天地吧,好的坏的,都经历一番。
第62章 乡下重逢
回到梨园, 就要继续去戏曲学院上课,不可避免的,要见到苏林。
这真是一件有些尴尬的事, 苏林看到他第一眼, 显然也十分尴尬。
好在俩人都不是那种爱找事的人, 见了面彼此尴尬地笑一笑,平时也很少交流, 习惯了也就好了。
他在学校主要学习身训课和唱腔,学校的课并不算多,没课的时候他就去沈星之那里, 沈星之这一次也很认真,亲自教授他。《浮生六梦》共六段,沈星之给他选的是最著名的一段,《牡丹亭》里的《惊梦》。
惊梦里最著名的, 就是《皂罗袍》那一段,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不过他要唱的, 却是《山坡羊》, 因为这一段韵味更足, 春睡桥段表演的空间也更大, 尤其开头那一句“好困人”, 拖腔婉转清丽绵长, 肖遥第一次听沈星之唱, 半边身子都要酥了。
沈星之其实还是比较理智的, 今年春节在二月下旬,练习的时间加起来统共不过两个月左右,两个月要想让一个基本功都还不够扎实的人去唱完整的一出戏,又想唱的好,显然是不可能的,《浮生六梦》就变得更加适合肖遥,六段戏,六个人分,每个人不过十几分钟,唱的全是精华片段,两个月反复练习一段十几分钟的戏,他相信就算照葫芦画瓢地学,也能学的娴熟了。
肖遥学了昆曲,才知道昆曲如今为什么没落了,和其他戏曲比起来,昆曲一唱三叹,喜欢的人大概觉得旖旎风流,只怕不喜欢的人,会觉得磨叽透了,他要唱的《山坡羊》这一段,念的话不到一分钟就完事了,可是唱念加起来,竟然要十分钟左右,咿咿呀呀,真是得特别会享受昆曲的人,才耐得住性子听。
《浮生六梦》这次选六个人,美名曰美梦六子,在全国的昆曲行当里选,每次选好一个,沈星之都要跟肖遥说一下对方的大致情况,因为大部分都是已经有些名气的旦角,沈星之就让他去搜一搜对方的信息,看看对方的表演:“都是将来要一起共事的,别将来见了面,对方演过什么你都不知道。”
肖遥回去就搜,随着美梦六子其他五个人依次出来,他真是感受到了沈星之对他的爱……他和其他五个根本不能比啊。他这样的一个菜鸟新人,和这些名气几乎和苏括相当的青年才俊同台演出,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想,其实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苏括显然更合适,档次相当,实力相当。
最重要的是,肖遥觉得苏括本人也是想演的,因为苏括如今就在《牡丹亭》里演杜丽娘,一整场他都能唱下来且广受好评,何况《山坡羊》只是其中一小段呢。
“你师兄最近也累的够呛了,春节能休息就让他休息两天吧,再说了,他也不需要这么小的一段戏来证明自己,这个演出给你比给他演更有用。”沈星之说。
沈星之偏爱肖遥也确是真的,搞艺术的嘛,都比较随心所欲,追求自我,何况他这个地位,被人奉承惯了,也无需顾忌他人。何况他确实觉得这个机会给苏括,无非是锦上添花,但是给肖遥,就是如虎添翼了,肖遥唱戏的心还不坚定,他得上猛火。
肖遥最差的其实不是唱,而是身段,显然是心里那一关过不去。沈星之就让他找何莹勤加练习,有时候下了身训课,还会跟着何莹做专训,不过何莹的得意弟子,却是苏林。
绕来绕去,这一拨人是注定绕不开了。
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得意弟子,肖遥虽然有天资,何莹也喜欢他,但是肖遥是外来户,来戏曲学院不过是旁听,要正经论,并不算何莹的学生。而在亲自带的这一届学生里头,苏林最有天分,长相也最好,也会来事,何莹最喜欢他。
她也四十多岁了,有时候身训课上完,再教肖遥就有些有心无力,所以便把苏林叫了过来,让苏林做示范动作,她在旁边指导。
这一下苏林和肖遥两个都很尴尬。何莹不知情,还说:“我记得你们俩以前一起练过啊,配合的挺好的,这是怎么了,苏林,你身训课学的最好了,现在怎么有点放不开啊我看你。”
苏林讪讪的,额头上微微冒着汗意,肖遥只好圆场说:“是我肢体不协调,跟不上他的步子。”
苏林身段是真的好,可能是跳舞的关系,他身体特别灵活,可以很女人,也可以很霸气,身条也顺,如今剪短了头发,整个人看着精练了不少,肖遥在看他的时候,偶尔会想,周海荣的口味真的挺广泛的。他和苏林,真是截然不同的的两类人啊。
肖遥虽然是被赶鸭子上架学的唱戏,但既然答应要做了,他就想做到最好,何况是要到国外演出,他也不想给这个行当抹黑,所以学的特别卖力。后来何莹家里有事先走了,他想多练一会,苏林也没走,在旁边陪着他。
不管怎么样,苏林公私还是很分明的,教他教的很用心,最后天都黑了,俩人全都累出了一身汗,躺在地板上。
苏林拿了一瓶水给他,肖遥谢着接了,坐起来喝了两口,视线和苏林对视上,不觉一阵尴尬,就赶紧避开了,转而去看窗外,却听苏林说:“我们两个,是不是好好聊一下比较好?”
肖遥尴尬地说:“好啊,我也觉得说开了比较好。”
看情形,他们接下来少不了要打交道,老这样尴尬着避而不谈,也是个问题。
“我跟周海荣现在在谈恋爱,你知道吧?”苏林喝了口水说。
肖遥点点头:“知道啊,你们俩挺般配的……我跟他都是过去式了,彼此早就没什么关系了,他跟谁谈,我都祝福。”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就是……”苏林笑了笑,略有些窘迫地说:“如果是你们离婚以后,我们俩才认识,那倒也没什么,但是你们离婚之前,我们俩不是有次喝醉了酒……然后你们离婚,我们又在一起,我怕你觉得……”
这种事真是说不清,他要说在周海荣和肖遥离婚之前,他真的一点都没动心,大概也没人会信。尤其是站在肖遥的立场上看,十有七八觉得他们俩早就勾搭成奸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肖遥说,“我又不爱他,他其实也不爱我,我们俩就是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你才是他的真命天子。”
肖遥这么说,苏林很意外,肖遥神情认真:“真的,我真的觉得你们俩很般配。”
可不般配么,以前可是作者认定的官配!
“谢谢你。”苏林没看他,大概还是有些尴尬,“谢谢。”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是苏林的手机,苏林从地上爬起来,将手里的矿泉水放到一边,然后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上头的来电显示,是周海荣打过来的。
“训练完了么?”周海荣问。
“快了。你现在在哪?”
“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