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承德皂毛蓝
他背着如果会留宿就需要换洗的衣物,在客厅里站着,还没有拉椅子坐下,就着急忙慌地关心起曲潮沅的身体状况:“老师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老师是出差的时候生病了吗?严重吗?”
曲潮沅并不回答他,他屈肘靠在桌上,垂下那只苍白修长的手,衬衫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
“老师?您还好吗?”全唐观察他的脸色。
曲潮沅郑重地看着全唐,他的目光抚摸年少人的脸庞,像春风在不分差别地抚摸杂乱的树枝。
然而那眼睛里的光,猛然攫取了全唐的心神。
这样的眼神。
怎么是,这样的眼神。
“全唐,我想我们还是断了联系吧。”
全唐站在他的面前,双手缠在一起,表情瞬间僵死了。
他曾经也是用这种站姿在班主任的办公室等待家长来接,也是这种姿势知道他的父亲死于演出路上的消息。他在自我保护,在狂风中自我保护。
空气一下子坠得极静,夏日褪去了。
“您说什么?”
曲潮沅出了一口气,双唇抻开,重复了那句话:“全唐,我认为,我们应该分手。”
他体贴,留给全唐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曲老师,在您心里,您怎么看的呢?我们的关系。”全唐的眼睛慢慢转动上来看着他。
曲潮沅露出一个文雅的笑容给他。
“全唐,坐下吧,别那么紧张,我并不是在逼迫你。”
全唐依言在他面前坐下,和他到了一个平等的高度。
但他全身上下的骨节都生锈僵硬了,连眼珠都动不了。
“全唐,你现在还没有这个意识。但你终究会明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经不起你二十岁的喜欢。一个普通庸俗的中年男人的生活缺乏激情和冲动。你们年轻人要干的想干的事情,我是没有办法去参与的。”
为什么我坐下来了,老师就开始长篇大论了呢?全唐的大脑仍然接触不良。他这是在说什么?阐述分手理由吗?
曲潮沅细细地给他解释,就像是在课堂上给他解释英美刑诉法历史。
“我大了你十五岁,我现在身体尚且硬朗,但我过了四十,甚至......假设我们的关系能够维持到我五十岁,那时候我会秃顶,我会慢慢出现老人臭,而你正值鼎盛,你还要和我维持这样的关系吗?”
全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有坚硬的碎片。
“我不喜欢这样的你。”全唐突然打断他,曲潮沅也很有耐心地停下话头。
“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他固执地几乎是蛮横地说,“我不要你来提醒我们的阅历和年纪差距,我不喜欢我也不在乎这个东西。你说你现在平庸,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也不懂,你说你四五十岁的状况,为什么会让我退却。我也会经历那样的时刻,我怎么会拿生理的正常反应来看轻你?我知道,你其实是......你是想说我们相差的那些,你的激情岁月,我没法儿弥补。”
“你想说我不懂你。”
曲潮沅如他这般年纪的时候,穿着美式的空军夹克,意气风发地行走在世纪末的阳光里,和朋友们在时代和祖国变化的风口浪尖感受每一份跃动。他戴着大墨镜,头发梳成刘德华式,高唱摇滚和自由。
全唐看过那时他的照片,那还不是个法学精英,只是个普通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他和曲潮沅差的不是半个月,是十五年。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十五年。
曲潮沅被打断,但是他的眼睛早已经会说话,他那双总是入梅季节的湿润的美目安静地注视着全唐。
“你喜欢我吗。曲潮沅?”
他要破罐子破摔了。
他现在有点儿在较劲了,却较劲出了一套自己的逻辑,“你现在喜欢我吗,性上的喜欢就行。你喜欢我,我们就试,我追求你,我爱慕你,我变着法儿讨你欢心。你不喜欢,直截了当地说,就当被我咬了一口,我绝不缠着你。”
“但你,你至少别跟我说,你年纪大了就试不起。”全唐语气急急的。
曲潮沅点点头,看似好像在接受全唐的观点。
其实全唐心里明镜儿似的,这就是老师教导学生的一个套路,他们表现得总是文质彬彬,其实谁也看不见他心里怎么想的。或许他只是在找寻反驳的利器。
“全唐,问题就在这里,我不会有很多时间去和你尝试,你的年纪却仍然可以尝试很多次。”
全唐正要张嘴继续说,曲潮沅做了个让他稍等的手势。
“你还拥有大好人生。你得知道,你的喜欢不是我的负担,但是势必会成为你成长道路上的负担。”曲潮沅说。
“我不忍心看这样一个优秀的年轻学生,二十岁的青年人,要因为对一个平凡男人的爱困住自己。”
全唐猛然站起来,一颗眼泪猛然从他眼眶里流出来,他拔高了声音恨恨地说道:“你他妈当你是什么?你是圣母吗?你要摆脱我!还要找这样的理由?你不觉得可笑吗?”
曲潮沅无奈又体贴地笑了。
“别在老师面前说脏话啊。”
全唐被他剥得赤裸裸,红彤彤,已经退无可退了。
“我只是一个老师,我不伟大,但我也不想卑劣。我可能会一时糊涂,但我不会一直糊涂。”
全唐现在便如同被一枪射中胸/脯的小山雀,他濒死的胸膛急剧起伏,他想不通,双眼通红,瞪着眼看着曲潮沅。
“你说。”他的嗓音像拍打岸礁的咸湿海浪,“你说我们的恋爱是一时糊涂吗?”
他哭得十分迅速,哭腔把话语都扭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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