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系列1夜夜夜 第40章

作者:逍遥候 标签: 近代现代

“哦?”躺回到床上,严若野满脸疑惑。

战原城眨眨眼说:“你等我。”没一会儿战原城从外面跑进来背着手说:“笑一个。”

“要干嘛?疼着呢!”严若野横了他一眼说。

战原城刷地举了一面小镜子在严若野脸前:“快看,会翻白眼的小猪头。”

严若野一把夺过镜子,战原城跑出去了。不多时,一声怒吼:“战原城你给我滚进来!”

镜子里一张被揍得面目全非的脸,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一条伤口横在眼下,额头的创可贴上画了一个眯眯笑的小猪头。

韩无衣接了小李的电话就匆匆忙忙的到了“夜色”,反思考虑了很久,敲了敲龙宇的门。韩无衣对拿着画笔开门的龙宇笑笑说:“又画画呢!”

“你……有事吗?”龙宇看着他问,除非潘建辉叫,他们都不会主动到这个房间来。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胳膊细得可怜,衬衣领口处能看见深凹的锁骨,头发略有些长了,垂在脸颊,将他巴掌大的脸遮得更小。韩无衣实在是不忍心,迟疑着说:“刚才小李打电话来,老板他……他好像很生气,估计是往这儿来了,你……你自己小心点。”话说完了,看他的睫毛垂下来,看不出眼睛里的情绪。

“谢谢。”龙宇淡淡地说。

“那行,我那个……忙去了。”两个人面对面站了几分锺,韩无衣实在找不到别的话说转身走了。门在身後轻轻关上。

手中的画笔在关门的一瞬间掉在地上,俯身捡起来,一起身眼前一阵晕眩。慢慢走回到自己的房间,画架上是一副将要完成的油画。

绿油油的山坡上漫山遍野怒放着波斯菊。一条金毛小狗在坡坎上快乐地奔跑,风将它淡金色的毛吹动。

这幅画只要在远处加上树林的一角就完成了。龙宇凝视着面前的画,用略微颤抖的手握着画笔,调了颜色,画在欢快奔跑的金毛小狗前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奔跑中回首的男人,乌黑的头发飞扬,摆动着双臂,回首看着金毛的脸面目模糊,却有着爽朗大笑的痕迹。

潘建辉一进“夜色”大门,韩无衣下意识地看了看表,从临市开车回来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居然一个半小时就开回来了。对服务生的问候视若无睹,潘建辉阴沈着脸径直往龙宇房间走去。

“当”一声,抬脚狠狠踹在门上,却闪了一下,门虚掩着,没关。回手把门甩上,看见龙宇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处,穿着件淡蓝色的条纹短袖衬衣,米色裤子,头发显然刚洗过发稍还带着水迹,静静地看着自己。

潘建辉停滞了几秒锺冲上来,伸手揪住龙宇的头发拖进卧室。只要是上了这张床,龙宇的第一个姿势就是抱膝把脸埋起来。潘建辉把东西划拉下来,鞭子,锁链,项圈,按摩棒还有让龙宇最心悸的电击棒,统统扔到了床上。

龙宇抬起脸来看着,潘建辉正一颗一颗地解着自己身上的衬衣扣子。他脸上的表情龙宇并不陌生,最初几年里常常能够看到,像是巨浪滔天之前的暗潮涌动。

对他来说,自己就是人肉沙包,人形玩偶,没有什麽可顾忌的。龙宇记得自己从车祸中醒来,浑身裹满纱布的时候,站在床前的他冷冷地笑,那笑声像是钝锯将自己的心一块儿块儿锯开,流着血留下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鞭子甩在空气中一声脆响,紧接着手臂挨了一下,龙宇并没有躲,歪头看了一眼伤痕,细密的血珠从破了的皮肤下渗出来。

潘建辉也不说话,鞭子毒蛇一样劈头盖脸地甩过来,龙宇抱头缩在床边。听不到他的尖叫声,心头的怒火无法宣泄,扑上来捏住他的脸大声问:“叫啊,你哑巴了!是不是嫌太轻了!”说完,愣了愣,龙宇紧紧咬住下唇的齿缝间是殷红的血。

“放开!”捏住他的牙关迫他张开嘴,下唇已经咬得血肉模糊。“干什麽?耍倔强给我看?嗯?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你这个贱人!”

“不要叫医生!”

潘建辉听他说了一句话,听得不是很清楚,只看见他下唇上的血不停的往外渗:“你……说什麽?”

“不要叫医生了,求你。”龙宇仰着头,脸上没有丁点儿感受到疼痛的表情,“无论你想怎麽惩罚我,都随你,这是我欠你的,可是,能不能请你不要叫医生来?”

潘建辉想问为什麽可是自己明明知道答案。“想死?没那麽容易!”

“我知道,如果你想让我死,十几年前就不会把我救活了。”龙宇居然笑了笑,唇角轻扬,齿缝间的血腥红刺眼,“我知道你今天很生气,我也知道自己今天的下场,就算医生救活我恐怕我也会变成一个废人了。对不起,我年纪大了,身体……身体怕是……”龙宇说着感到捏住自己牙关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用力到自己说不出话来。

潘建辉握着鞭子的手松开,捏住他脸颊的手却用力。眼前这个男人勾引自己的父亲,拆散自己的家庭,让父母离自己而去,让自己背上耻辱,可是为什麽还要把他救回来,为什麽还要以恨之名囚禁他折磨他?难道他的无耻行径还不够湮灭自己心底那份痛苦的爱吗?

龙宇看着他阴沈的表情感受着他用力僵硬的手指。眼前这个男人恨自己,恨之入骨,可是自己又能辩解什麽?告诉他自己是被他的父亲“温柔”的强迫,告诉他那天早晨自己已经和他的父亲主动提出了离开,告诉他其实他父母的车祸和自己无关。他信吗?那是他尊敬崇拜的父亲,他会相信一个用身体交换父母弟妹幸福生活的男人吗?他会相信这个主动承认勾引他父亲的人心里爱的是他吗?

短短的几分锺,前尘旧事在两个人的脑海中几番轮回,如果能够重来,应该从哪里开始?初次相见?还是宁愿不见?

龙宇的话说得很清楚,潘建辉凝视着他,窗外淡淡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他的眼角有了皱纹,鬓旁有了白发,轻薄的棉制衬衣让阳光映着透出他单薄的腰身。

一晃十四年了。

潘建辉的心忽然地抽痛,自己真的能眼看着将他折磨到死吗?

“你走吧。”潘建辉忽然说,松开自己的手,“在我改变主意以前。”眼前模糊的一瞬间转身离开。

龙宇呆住了,看他走出卧室,大门关上。

“夜色”的人看着龙宇带着金毛遥宝儿走出来,没有人上前拦他。

中午一点,小区的凉亭下中午买菜回来的老人在歇息乘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那儿和旁边儿的人说说笑笑,起身时袋子没拿住,西红柿咕噜噜地滚出来。

老太太一路捡着,最远处的几个被人陆续捡了起来。在衣襟上擦了擦递过来,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脸上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啊,年纪大了弯腰费尽。你的狗?长挺大个儿啊!”老太太说着接过西红柿往回走,走几步一回头,那个男人还站在那里。

老太太冲他摆摆手,就看见一个高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子跑过来喊:“奶奶我上学去了!”

“放学早回来,别疯跑!”老太太说着回家了。

潘建辉对他们不错,这个小区的房子不便宜。

龙宇站在树下看着自己的母亲远去。那个男孩是二弟的孩子吧,长这麽大了。龙宇走在马路上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可是,十几年来偷偷来看过无数次的地方,明知道门牌号码却不敢靠近。自己是谁?连身份都没有,尘埃一样活着的人。当年的事情让父母弟妹蒙上耻辱,自己是已经死去多年的人。龙宇不敢也不能进门。在院子里等到了母亲,不敢说话,怕母亲听出自己的声音。

果然,近在咫尺也认不出来,龙宇痴痴地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摸摸自己的脸,脸上一片潮湿。

空空的两只手,口袋里只有五十块钱,是以前在“夜色”作过服务生的一个男孩儿给的,他用五十块买了龙宇的一张油画。

用五十块在花店里买了一大捧马蹄莲,分成了两束。走到陵园的时候,天色黯淡了下来,和守园的人好一个央求才被放进去,小狗留在了守园人那里。

墓碑上照片里的人和潘建辉很像,微笑的脸庞也带着威严。龙宇静静地站着。山顶的晚风吹动树叶,沙沙地响。

“我不恨你!”龙宇将手里的马蹄莲放在墓碑前,转身离去。

半山下的墓碑上照片里的男人英俊极了,虽然上了年纪可黑白照片显得一双眼眸清晰明朗,带着温柔的笑意。

将手里的马蹄莲放在墓碑前,龙宇跪下,低着头,半晌,喉间哽咽着说:“……爸,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