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麟潜
乔鸿影咬紧牙关,双手抓紧了钟离牧,低哼了一声,一下把钟离牧从紧紧缠绕的淤泥里拔了出来。
钟离牧的身体瞬间轻巧,这时,一棵横木漂浮在泥水上急速冲过来,碗口粗的实心木头就要砸碎乔鸿影的脊柱。
钟离牧一把将那僵硬的小身子搂进怀里,飞快转身,拿右肩膀替乔鸿影挡了那致命的一击。
听着这一声闷响,乔鸿影心里好像被重重砸了一下。
“呃…”骨裂的剧痛从右肩传来,钟离牧低低痛吼了一声,紧紧抱着乔鸿影,踩着岩石冲出水面,连踏六块几乎碎裂的岩石,从空中翻了一圈,踏上一处高地。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钟离牧失态的慌乱表情恢复了冷漠,把怀里紧紧护着的小人儿拿出来搂着看。
乔鸿影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没伤的地方,几个新割出来的血口上还吸着七八条指头粗的毒蛭。
钟离牧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冷冷盯着乔鸿影身上的毒蛭,他初次来西北边境,没有向导,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些虫子。
乔鸿影挣扎着在钟离牧怀里坐起来,一手缓缓摸出桀刺,递给钟离牧,弱弱地半眯着眼,小声道,“阿哥…帮我…帮我把这些挖出来么…我累了,拿不动刀…”
水淋淋的桀刺拿在了钟离牧手里,小巧的刀刃此时显得极其沉重。
乔鸿影在边境生活了十七八年,自然知道什么才是自救的最好方法,钟离牧眉头紧锁,刀尖对准了其中一条毒蛭钻咬的皮肤,手起刀落,利落地剜出一小块皮肉,连着那条吸饱血的毒蛭一起扔到一边,再狠划两刀。
乔鸿影把头埋在钟离牧怀里咬牙忍着,钟离牧下手极快又利落,毒蛭并未完全钻入皮肉,剜出来时的疼痛还算可以忍受。
乔鸿影头上的雨水干了又渗出虚汗,苍白无力的手轻轻扶在钟离牧领口,弱弱地叫了一声,“阿哥…疼…”
叫得钟离牧心里抽疼。
钟离牧坐在地上,拿身子从背后环住瘦小的乔鸿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拿大手扶着乔鸿影的脸,轻轻贴在自己唇边,一边低语安抚,“不疼了,你扶着我。”
乔鸿影乖乖地抬起一只冰凉的小爪子,搭在钟离牧右手上,拼命往钟离牧带着点暖和气的怀里钻,一边小声乞求,“阿哥…你亲亲我…”
钟离牧的手顿了一下,刀刃划过乔鸿影前胸,又一只毒蛭被挑下来扔到一边。
剧痛袭来,乔鸿影本来已经临近极限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抓着钟离牧的手也没了力气,松开来,连眼睛也没力气睁开,缓缓垂下眼睑,满心沮丧弱弱委屈,“阿哥…我好疼…我要死了…我喜欢你,我把命都给你,你亲亲我,好不好么…”
钟离牧把乔鸿影的头往唇边按,温柔吻了吻乔鸿影有些发烫的额头,低声安慰,“好好。忍着点。”
乔鸿影把头埋在钟离牧怀里咬牙忍着,身上七八处毒蛭都被剜下来,乔鸿影虚脱地软在钟离牧身上。
钟离牧仿佛熬过了一场大刑,本来就湿透的身上又被汗水湿透一次,身上的骨伤也感觉不到疼了,只有乔鸿影每次轻声哽咽叫疼,钟离牧的心才会跟着像刀割似的疼一把。
雨停了,天还阴着,高地下汹涌的泥流还在翻腾,钟离牧一动不动地抱着怀里人,沧桑冷漠的眼睛正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早就想这么抱着这小孩,可不想这小孩竟伤得这么重,如果非要拿他的痛苦和性命换,钟离牧宁可每天自己一个人看着珍藏在银甲护心镜后的银镯子,只要偶尔在边境巡逻的时候,能看一眼桀族领地里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就够了。
钟离牧以为他想要自由,所以每一次都给他自由。钟离牧还以为这样他会高兴,会感激他,心里就会有他。
望着他的时候他孤独,抱着他的时候他受伤,那到底要怎么做啊。
钟离牧表情淡漠,轻轻把乔鸿影苍白的脸贴到唇边,等到冰凉的脸颊温了些,便捧起那张脸,痴迷地看了一会。
眼角微微上挑,眼窝要深些,一张面皮比中原美人不知耐看多少倍。
此时,什么天道伦常,什么矜持威严,钟离牧已经顾不上了。
就只想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第十章 生死之交(三)
身上疼痛缓了些,乔鸿影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对上钟离牧视线,钟离牧一贯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唯一能感觉出不同的只有眼底的炽热和迫切。
“阿哥…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呢…”乔鸿影的声音还带着点刚哭过的鼻音,伸出绵软无力的手轻轻推了推钟离牧的胸脯。
“好点没。”钟离牧低声问。
乔鸿影有了些体力,微微一笑,“没好…都说了么,阿哥亲亲就不疼了,你又不乐意…”
没说完的话被覆上来的温凉嘴唇给堵了回去。
乔鸿影瞪大了一双茫然的眼睛。
钟离牧一手托着怀里人的脊背,一手按着他脑后,手指从被水湿透的长发间穿出来,低头吸吮身下人口中因为惊讶变得僵硬的温顺舌尖,浅尝辄止,缓缓抬头。
乔鸿影愣在钟离牧怀里,呆呆望着钟离牧,耳侧贴着他胸前的银甲,听得到护心镜下很快的心跳声。
等到回过神来,乔鸿影脸颊耳朵通红,把脸埋进胳膊底下,声音软软颤颤的,“…哎呀…哎呀…中原那边可以亲这里的么…我没去过中原呢…这样、这样很不好意思的么…”
“是啊。”钟离牧揉揉乔鸿影的头发,淡淡道,“中原就这样,你习惯习惯,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去。”
乔鸿影一听这是人家那边的习俗,立刻肃然起敬,认真问,“那这是什么意思么…”
钟离牧眼底带着淡淡笑意,淡然道,“就是谢谢的意思。”
“啊…谢谢么…”乔鸿影若有所思,心里隐隐还有点小失落。
甲胄太过沉重,钟离牧身上也挂了不少伤,再戴着这些就不是保护而是累赘了,解开挂扣把一身银甲扔到一边,只把藏在护心镜里的一枚银镯子取出来放到了贴身的衣襟里。
此时钟离牧身上穿着一身深红锦衣,领口袖口都有金红丝线绣的飞鸟,湿透了贴在身上,显出若隐若现的线条,宽肩窄腰。
钟离牧解开领口几个绳结,露出锁骨和盖着新旧疤痕的一截胸口,把乔鸿影冰凉发抖的身子给贴在了身上捂着,把一双冰块似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面拿腹上的热气温着。
炽热的暖和气透过湿冷的衣服传到身体里,冻僵的手脚才恢复了些知觉,乔鸿影舒服地嗯一声,忽然又惊慌地抽回手,把系带系好,小声嘀咕,“你把我当什么了呢…我不是小孩了。你们汉人身子弱,好好穿着么,不用管我,我一直也是这么冻着的。”
心里还是忍不住美滋滋的。
钟离牧忍不住去猜想他在自己家里是不是也受了不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