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倾
叶庆盖不住脸,骂了他两句。敖云倒好说,虽然也聪明,但脾气挺好。他那个先锋卫章最烦人,骂人也刻薄,叶庆说敖云是猴子,爱耍枪弄棒,他就说叶庆用刀,是请关二爷上身。
他们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叶庆这大半年来升得也快,渐渐得到将军青睐,不然也不会当副将了。他们东营的将军叫魏海,五十来岁,正是壮年,是老靖北侯收的义子,算起来是靖北侯的叔父辈了。兵法虽然四平八稳不甚出奇,但胜在心胸宽广,不像一般的主将独断善妒,爱包揽下属的功劳,又爱打压出头的年轻将领。叶庆军功出身,从小听父兄讲军中上下级斗法的故事,如何不懂珍惜。
不过再宽广的胸怀,也扛不住敖云这家伙。人人都知道虎贲骑中有个人,半年从士兵升到将军,虽然他是王侯,又带着上百家兵来的,相当于从个百夫长升到了副将,这速度也够快了。但以他的军功,如果不作妖,决定不是现在这个副将军衔。这还幸亏遇见的是魏将军,换了个狭隘点的上级,早被人整死了。
如果说上个月他救叶庆那次是雪中送炭,连镇守断龙口的泰远将军都亲自问了敖云名字,送了他一身铠甲以示嘉奖,可以将功抵过。那他这两次就是妥妥的临阵抗命了。本来他手下那一千五的精骑兵被他练得可以和靖北侯的亲兵对抗,完成自己的任务很快,偶尔干点别的也没人说他。但他是次次都有新意,上次直接偷袭后方,还算是卫章这家伙自作主张,替他挨了十军棍。这次他自己跟魏将军争执,死不改口:“我不在白龙山上故布疑阵的话,他们绝对会越过流玉河的。”
“越过流玉河又如何?”魏将军被他气得头疼。
“流玉河下方的村庄本来就有很多胡人,如果被他们安插下探子,用鱼鹰传讯,到时候整个靖北的重骑动向都会被窥探!”
“那你就守一辈子不成?”
“不用守一辈子,守过这半个月就行了。等幽州那边再夺回兖州,察云朔的重心就转移了。”他还振振有词。
魏将军说他不过,只能让他顶香炉,他倒也乖乖顶了,站在帐门口,卫章也跟着他,两人像一对门神。本来虎贲骑也笑他们,一则因为他们新来,年纪又小,二则敖云身份尊贵,也是侯府世子,虽然是个江南没听过的什么平津侯,到底不一般,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百多的家兵,里面有个脸上带疤的中年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一来就立下了斩首西戎长官的功劳。卫章更是索性承认了,自己就是敖云的小厮,把虎贲骑的副将们都逗笑了,叫敖云“少爷”叫了半个月。
不过等敖云自己崭露头角之后,这些嘲笑就渐渐变了。连外号也变成了小骠骑,要不是他总是自作主张,估计还要更得重用。靖北侯的三万重骑兵中,一万亲兵常年镇守玉门关,还有一万放在北营中与幽州守望相助,剩下这一万,就是虎贲骑。敖云手下兵虽少,却是精锐中的精锐。他这个副将,也比叶庆的要有分量得多。
与其说魏将军偏心,不如说是有心栽培他,靖北军的将军都是些大老粗,懂兵法的少,所以敖云年纪虽小,说话却很有分量。年初幽州沦陷,不知道多少年轻将领罹难,靖北的青年将领也断了层,正是用人的时候。等敖云历练两年,执掌虎贲骑也指日可待。
所以叶庆等人散了,又问他:“你是不是脑子不好,忍一忍,等升到大将军,你就可以自己施展才能了。”
“我也忍过的,”敖云认真告诉他:“但这些都是忍一忍就要出大事的,我衡量过得失的,其实魏将军也知道我是对的,只是明面上不能承认罢了。”
“那你就等着有一天这个副将都丢了吧。”
“不会的。”
“什么不会?你天天战场抗命,迟早出大事。”
“等监军来了,一切都会不一样的。”敖云眼睛亮亮地说道:“用兵应当疾如风,侵掠如火,如今真是关键时刻,一定会有旨意下来,解开我们的手脚的。”
叶庆真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难道你还真等着一个青天大老爷的监军,把你提拔成大将军不成?你别做梦了,就算你百战百胜,也要慢慢升上去,再说了,你怎么知道监军来就一定有用呢?”
朝中派监军的事,是从新帝登基后就有了计划了,先是在燕北小试牛刀,据说很有成效,有几个倚老卖老的老将直接被告老还乡,大快人心。随之幽州也派下了监军,靖北的倒迟迟未来。叶庆离京时新帝刚登基,一直与家中音讯无通,只是听说当今圣上高瞻远瞩,肃清朝野风气,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军费充足,新兵也源源不断补充了过来。
也不知道敖云这家伙从哪听到这些消息的,还激动了起来,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面容也漂亮得很,目光灼灼,星辰一般。
“我就是知道。”他斩钉截铁地道。
叶庆懒得理他,知道这个人有时候是看起来像脑子不太好的。说了句“我去见将军了”,就进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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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最近安静得有些让人心慌。
小叶相自从出宫建府后,渐渐在宫中留宿得也少了,朝事一少,说媒的人就来了。叶家是凌烟阁上第一名的王侯,如今更是包揽了前朝后宫,可以说风头一时无俩。连云岚也收到不少消息,据说如今在京都贵女的名单上,唯一能与之匹敌的,也只有新鲜出炉的状元郎沐凤驹了。
不过状元郎的官职不高,目前看来,还是小叶相更胜一筹。
除却边疆战事外,近来天下太平,把燕北和幽州的监军选好后,更是了却一桩大事。又听见净卫消息,说京中百姓赞扬圣上高瞻远瞩,称之圣明天子还不算,还私下呼之为萧家二郎,萧景衍和大周□□一样,都行二,是暗喻天子圣明,有□□遗风。
所以云岚心情大好,见到沐凤驹早早到明政殿点卯,难得戏谑道:“状元郎休沐日都来得这样早,是存心不让我们安生了。”
圣上勤政,官员休沐日照样在明政殿起卧,这半年来,他连寝宫也回去得少。其实先庆德帝和明懿太后都是好风雅的,萧景衍更是在宫中浸染大的,春狩秋猎,赏桃花,夏日避暑,曲水流觞,秋有登高赏菊,冬日梅花酿酒,饮宴赏雪作诗,边关战事也安稳,又正是二十五岁的年纪,却像是对一切全无兴致。
云岚没经过情字,不知道其实只要那个人没在身边,无边美景也一瞬间失去颜色。
难得沐凤驹,春试的状元郎,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也陪着圣上熬。和他同科的举人都外派了,他却一直留在京中,虽说圣上有意扶持江南,但也是他用心。当初琼林宴上,天珩帝笑问殿试三甲,日后想做什么官,榜眼想去翰林院修书,探花郎想去边疆,问到沐凤驹,状元郎却道:“愿为中书舍人,随陛下驱驰。”
中书舍人不过从七品,唯一的好处是在御前供奉的时间多,相当于充当圣上的笔墨,起草诏书政令,但大周另设丞相,所以没什么实权。沐凤驹愿做这个,是愿意跟着圣上,做天子门生。
他有这个心,天珩帝就成全了他,如今来了半年,成长非常迅速。他本来就天资聪慧,又极好学,难得是要强,一旦有什么搞不懂,宁愿废寝忘食。他父母都在江南,也是心尖上的独子,担心得很。一年两季送了名医来请脉,只是不敢明说——如此早慧,又生得这样漂亮,怕是早夭相,所以家人日夜牵挂,也不敢早娶。
他的脾气倒跟云岚投缘,锋芒毕露,是江南锦绣乡中养出的习气,难免让她想起故人。
沐凤驹祖籍江宁,比容皓更像江南人。活脱脱是戏台上的小生,一双桃花眼,连骄矜的神气也似曾相识,笑道:“云岚姑姑比我还早,看来靖北侯要头疼了。”
往幽燕派监军,倒不关云岚的事,圣上万般都好,就是对边疆战事有点过分关注,连玄同甫也有点害怕,有天散朝后,悄悄与庆亲王道:“圣上不会是真想出击西戎吧。”
蒙苍死后,西戎消停了许久,虽然时不时有小战役,但很少见像当初幽州那样雷厉风行动兵数十万的大战,但圣上却始终把战事握在手心里。紧要军机都是枢密院与明政殿各一份,又把平西王世子容衡安插进了枢密院,独掌军事,甚至给了他关键时候代圣上否决枢密院决定的权力。虽然看起来是扶持容家与叶家抗衡,但未免也太看重军事了。
不怪他们害怕,守成之君也有守成的好,像天珩帝这样,年纪又轻,格局又大,难免担忧他会效秦皇汉武的后尘,穷兵黩武,虽然功在千秋,也有伤民生。
庆亲王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自然答不出来。他们也不会知道为什么是容衡掌军事。
除了也有一个家人陷在西戎的容衡,谁还能在紧急时做出接近他的决定呢?
连派监军这件事也是一样,圣明如天子,也控制不了战场上的生死,只能派下最得用的大臣,肃清边疆风气,至少来自身后的内耗会小一点。
燕北王是在东宫时就开始经营的,自不用说。敖仲也向来温和,靖北侯那边的人选却迟迟没敲定,靖北侯年轻,锐气重,手握重兵,不愿意受人掣肘也是正常的事。好在东宫时就已经安插了人,这时候正适合派个知分寸的老人下去。
今日圣上去给太后请安,来得稍晚,沐凤驹在明政殿把政务先过一遍,云岚现在相当于他半个师父,偶尔也指点一二,见他忽然把个奏章放到一边,问道:“什么事?”
“恭亲王请缨,要去监军,这不是胡闹吗?怎么不经过枢密院就递上来了。”
这就看出他来得晚的坏处了,再聪明,对宫闱里一些连小太监都心知肚明的事,却一点概念都没有。这些事也急不来的,都要慢慢自己学。不止谥号讲究,封号里也往往带着功过评定,皇家兄弟,最高的称赞莫过于一句兄友弟恭,连庆亲王当年都没得到的封号,圣上给了自己的七弟萧栩。
虽然当年最凶险时也没有人有夺嫡的资格,但七皇子确实是比其他人都安分得多。况且恭亲王跟着明懿太后长大,和天珩帝是至亲兄弟,沐凤驹还是不够敏锐,不知道这封奏章有千斤重。
“御辇到哪了?”云岚问身边宫女。
“刚出了慈安宫。”
“给圣上传一句话,就说恭亲王想去靖北监军,问圣上要不要宣他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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