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宝乔
“啊?”
阿雁被这连珠炮似的一串逼问都给问懵了。
虽然他现在反应灵光了点儿,可也只有乐之俞的话才能让他听懂个大概,若是旁人说的多了些快了些,对他而言,就跟天书也没差别。
尽管不明白苏二问话的意思,但阿雁从苏二警惕万分的表情也能看出来,自己似乎是受到了怀疑,被当成了要对乐之俞图谋不轨的坏人。
而乐之俞没有像往常那样阻拦苏二的出言不逊,而是默默的坐着一旁不出声,仿佛是也认同这个怀疑似的。
这下可当真让他着急了起来。
“小俞,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
越是着急,阿雁就越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他没法替自己辩白,转头就把火全都撒在了还跪在原地的那两人身上。
“都是你们,惹小俞生我的气了,我要杀了你们!”
他说着就大步向前,双拳紧握,气势汹汹的好比一头被激怒的猛虎,令人望而生畏,胆颤心惊。
“将军!”
刚才这样称呼阿雁的那个人率先站了起来。
他穿着藤甲,绑着腕带,装束与在客栈前同阿元打斗的那伙神秘人一样,干练简洁却又隐藏着骇人的杀气,明显就是身负武艺的行家里手。
“我是您的副将木全啊!”
随着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出来的,还有他拿在手里高高举起的一块铜牌。
“这是您亲手锻造的令牌,亲自颁给我的,您还记得吗?”
阿雁的脚步戛然而止。
这人的名字和那铜牌上的古怪图腾,似乎是触动了他的某些回忆,就那样怔怔的站在原地,像醒不过神来一样望着前面发呆。
他虽然没有应答,但这样的反应已经足以令木全激动了起来。
“您有印象对不对?属下就知道,哪怕是中了毒,您也不会忘了我们的!”
阿雁还是那样呆呆的看着他,忽然就用手抱住额头,语气变的有些痛苦,身体也跟着摇晃。
“可是我,我真的忘了,我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您别急!”
木全连忙跑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属下已经找到神医了,只要假以时日,好好医治,您一定会恢复如初,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的!”
“你们这到底唱的是哪出啊?”
苏二仍未放下戒心,和苏一牢牢守在乐之俞的身边,紧张兮兮的瞪着阿雁等人。
“阿雁,为什么故意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公子与你有恩,你可不能同别人合谋害他啊!”
“休得胡言!”
木全不满苏二对阿雁的态度,生气道:“此事与将军无关,是我们的人在客栈外把马车的马匹给调换成受过训练的识途老马,无论驾车的人是谁,最终都会给送到这儿来的。”
“是啊,少主。”
另一个跪着的人也早已站了起来,朝着乐之俞这边走近了些。
“宁将军中毒失去记忆,哪里还会与人合谋什么,要不然昨晚我们便可里应外合将您顺利救出了,又何须等到今日冒这么大的风险强攻呢?”
乐之俞的耳朵里仿佛有数个锣鼓突然敲响,乱哄哄响成一片。
“宁将军?”
他干巴巴的开口问道:“哪个宁将军?”
“岭西的宁远承将军啊。”
那人说道:“少主,此地不宜久留,还请速速同我们一起离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属下自然会把前因后果详细告知给您,还有云堂主他也等着······”
乐之俞已经完全听不见这人后头在说些什么了。
宁远承三个字就像是三支利箭,接二连三的朝他的心口猛烈的刺了过来,将那层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户纸给毫不留情的捅破了。
阿雁才是宁远承。
那秦哥哥又是谁?
就像是青天白日猛的炸响了惊雷一样,电光火石间,乐之俞终于是想起了云致雨被吊在城门口时,对他所说的那六个字。
“秦哥哥是太子。”
太子······
乐之俞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他原本还想着,秦哥哥也许只是新朝太子的心腹手下而已,只要劝秦哥哥辞官,同自己远走高飞回无忧谷去,他们以后还是可以圆满的在一起的。
但现在,他心里仅存着的那一丝的侥幸也给彻底的打破了。
秦知亦就是新朝太子本人,是绝不可能跟他这个前朝余孽有什么圆满结果的。
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54章
人一旦清醒过来,就会开始正视自己的愚蠢,就会想通以前怎么也想不通的事。
比如,今天早上让乐之俞大为疑惑不解的那幅画像。
云致雨能认出他,那就说明青丹会少主的容貌并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新朝太子想要提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初次相遇的那个荒郊客栈,乐之俞还沾沾自喜的认为自己有真龙气运,想啥来啥,不费吹灰之力就捕获了宁远承这条大鱼。
但现在看来,只怕他才是主动跳进别人精心编织的那张大网里的小鱼儿。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两心相悦,有的只是虚情假意,成算在心。
青丹会对新朝而言,不同于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山贼乱匪,叛党逆贼,可以出使招安或者派兵直接剿灭。
它隐与暗处,深藏民间,就像扎入皮肉里的无数小刺,虽不会即刻让你有性命之忧,可却会让你长久的经受刺痛难捱之苦,就算拔除了一根,还有无数根,等到你剜肉流血将它们全部铲除,你自己也元气大伤,活不长久了。
所以,新朝太子亲自出马收服青丹会的少主,再利用他顺藤摸瓜,各个击破,最后还能用这个重要的鱼饵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丹会神主真身给钓出来,这岂不是以小搏大,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言珠楼云致雨被围剿那次,他还感叹秦知亦出现的太及时,救他与危急之中,但其实,这是一场早就谋划好的收网行动罢了。
想来,他奉若至宝的那本描写宁远承相貌特征的小册子,也是有心人故意流通到黑市上,再假作巧合的卖给苏二吧。
乐之俞想到自己刚出无忧谷时的雄心壮志,刚遇到“宁远承”时的欣喜若狂,为了骗到兵权使出浑身解数去色诱,最后反倒被秦哥哥所诱惑,什么复国大业全都抛在了脑后,把自己的一颗真心也给尽数赔了出去······
这桩桩件件的往事此时仿佛都在无声的嘲笑他,嘲笑他自作聪明,嘲笑他蠢而不自知。
于是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从一开始的低声苦笑,到后来大笑不止,笑到身子都在发抖,眼角连泪水都涌了出来。
“少主,你,你怎么了?”
苏一苏二同样也被阿雁才是宁远承这个事实震惊的目瞪口呆,在看到乐之俞如此反常的举动后,更是吓的不轻。
少主不会是受的刺激太大,一时想不开,要疯了吧?
苏二赶紧捡了好听的话来宽慰他。
“不是,少主你别上火啊,咱们虽然走了弯路吃了亏,但如今好歹是找到了真正的宁将军,这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嘛,以后你想办成的事,一定都会顺顺利利,再无波折的。”
“是啊,是啊!”
苏一也连忙搭腔附和。
“有句话不是叫什么亡什么,对!亡羊补牢,犹时未晚,一切都还有的救,来的及,来的及!”
乐之俞扶住马车的边缘,笑到连腰都直不起来,无力的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不······”
他并没有疯,也并没有崩溃,他只是想到万一以后秦知亦知道他这个所谓的青丹会少主很可能只是个以假乱真的冒牌货,会是个什么表情。
好一场阴差阳错的大戏啊!
他们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接近对方,各自都以为钓到了大鱼,结果其实都是错把赝品当真迹,糊涂到了一起。
这可不是绝配么?难道不荒诞,不可笑吗?
“哈哈哈······”
乐之俞也很想停下来,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笑到最后眼中带泪,喉咙干哑,剧烈的咳嗽个不住。
“小俞,你没事吧?”
阿雁,不是,现在应该叫宁远承,他看着这样失态的乐之俞,脸上写满了担心。
“为什么咳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将军,咱们得快点离开这儿了。”
一旁站着的木全催促道:“客栈那边只怕牵制不了多久,万一失利,东宫羽卫很快就会追踪过来,我们带过来的所剩人手并不多,不足以与之抗衡,有什么事情还是等到了安全稳妥之处再说吧。”
“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也不想管。”
宁远承似乎永远只对乐之俞有耐心,至于木全这个“故人”,尽管可能有些印象,却也并不会分散掉他的注意力。
“小俞生病了,我就要带他去看大夫,你们谁也别想拦我。”
“这······”
木全很是着急,可又没法强行把宁远承架着拖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乐之俞身上。
“您是青丹会的少主,自当是深明事理,知晓轻重缓急的,眼下情势严苛,拖延不得,还请您劝说下我们将军吧,真的不能耽误了。”
“你做什么?”
宁远承拦在乐之俞的身前,神情不悦的挡住了木全的视线。
“不许你来烦小俞,他不走我也不走,你说再多也没用。”
乐之俞突然伸手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有用。”
他不知何时已渐渐收住了笑声,咳嗽也停下来了,脸色虽苍白无血色显得很是憔悴,却有一种看透了世事的莫名冷静。
“这位木大哥说的对,我们是得快点离开了,再晚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