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盐盐yany
一进房门,那股子浓烈的劣质香料味就熏的我险些撅过去。
相比于孙寡妇,这些人身上的香气更盛,像是想用这些香气遮住那些更直接更赤裸的本能和欲望。
小破地方的小破窑子,还是个私设的,自然别指望有什么吹拉弹唱名妓花魁,昏暗的烛灯下隐约可见横七竖八的几张床,就用几张粗纱帐子隔开,听见动静床上躺着的几个人一起抬起头来,有些衣着还算妥帖,还有一些就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了。
阿恒显然也没料到这里面是这样一副场景,一时间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总算起来了一个看似鸨姐儿一类的人,上前招呼:“呦,两位哥儿,快进来坐,是之前有相好呢还是头一回来呀,今日姑娘们都闲着呢,随便挑啊。”
“我……”阿恒小步后退了一步,“我走错了。”
只可惜还是晚了,那鸨姐儿一把拉住了阿恒的袖子,另一只手又抓住了我的腕子,瘦骨嶙峋的一双手,却涂着艳丽的蔻丹指甲,直陷进我肉里,像抠出了血来。估计是许久不见来人了,一双眼像饿了半个月的狼,“来都来了,两位哥儿不乐活乐活再走,姑娘们,快,把两位哥儿伺候好了。”
床上一阵骚动,竟像是饿狼扑虎之势,我再也忍不住了,任由那指甲在胳膊上划了一长道,推开门冲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脂粉气呛的,胃里翻滚着难受,跑出来没几步我就再也忍不住了,弯下腰去吐了个昏天黑地。
“玉哥儿你怎么了?”阿恒紧跟着冲出来,急忙凑上前,“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早饭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也都消化的差不多了,吐的全是酸水,食道被烧的难受。连带着之前在孙寡妇那里积攒的那些,我总算一股脑儿都发泄了出来。
吐到脱力,吐到再无可吐,可胃里还是翻搅着、抽搐着,妄图把最后那点东西挤出来。
“玉哥儿……你别吓我……”阿恒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帮我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左边蹿到右边,像只无头苍蝇。
好半晌我才止住干呕的冲动,偏头躲开地上的一片狼藉,往破庙的方向回。
“我搀着你。”阿恒跟上来,上手要扶,被我一扫袖子甩开了。
阿恒原地愣了愣,又锲而不舍跟上来,拦在我身前,放软了语气,“好了,今日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行吗?大不了我今晚不吃饭了,就当受罚了。”
我绕开他,径自往前走。
“你到底想如何?”阿恒从后面拉住我,“我刚才就是一时冲动,我也已经认错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办?非要给你以死谢罪吗?”
那只腕子像是有万钧之力,拉着我动不了分毫,可那眼睛却潮湿得厉害,一时间像受了多大的委屈,“明明是你有错在先,今天你一出门我就跟上去了,我跟了你一路,眼睁睁看着你跟那个女人进了房,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承认昨天晚上是我冲动了,我不该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愿意跟我同生共死就是也钟情于我。你问我是不是想睡你,我脑子一热就应了,我其实不是那么想的……就算是,那也不是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就强迫你干什么,可你也不用今天就迫不及待跟我划清界限,去找个女人吧?”
“你在里头春宵一刻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外头有多煎熬,我恨不能冲进去把你俩都碎尸万段了,可是又怕真的看到你跟她在一起,我怕我这辈子都没法原谅你了。”
“我把我一颗真心给了你,你却把它踩在了烂泥里,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死心,我自己都恨自己下贱,怎么就不能甩甩袖子一走了之,还要死乞白赖地跟着你。我都恨不得跪下来求你了,你怎么就不能原谅我?!”
阿恒一腔控诉夹杂着委屈说完了,眼角腥红,胸前起伏,一席话费劲了平生力气,站在雨里大口喘着粗气。
我与他在雨里面对面站着,心里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在僵持之间慢慢散尽了。
我仰面看天,对着漫天雨幕缓缓闭上了眼睛。冰凉的雨水从无尽的阴霾里洒下来,我妄图用它来洗刷这一身的狼狈。
“我没有怪你,我是恨我自己。”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没有跟燕姐姐发生什么,因为……我不行。”
作者有话说:
男人不能说不行!
第33章 芳心暗相许
阿恒愣住:“什么……不行?”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垂下眼帘,如实道:“我对着燕姐姐没反应,我……我起不来。”
“你怎么会起不来?”阿恒怔愣了片刻,急忙道,“那天你行的,你忘了吗,就是我给你上药那天,那天你不是都……”
“你再吼,吼得整个柳铺都知道我不行,”我瞪他一眼,转而又叹了口气,心里一时间也委屈得厉害,“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对着你可以,对着燕姐姐却没反应,我是不是不正常?是不是有病啊?”
“不是,不是,呸呸呸,怎么会呢?”阿恒上前来好生安慰我,表面上一副苦大仇深,可我还是看到了他压抑不住上扬的唇角,“肯定是这里的姑娘不行,不是你的问题,别说你,就刚才她们那架势,给我我也起不来。”
“起不来你笑什么?”
“我哪儿笑了?”阿恒使劲儿搓了搓脸,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等以后啊,我带你去京城,去红苕坊,去春香楼,那儿的姑娘个顶个的国色天香,到时候你就知道自己行不行了。”
不许我去找孙寡妇,却要带我去京城最好的青楼,我没忍住也提了提嘴角,“当真?”
“当然是假的,再让我发现你来这种地方,我就……我就拿根铁链子把你拴在家里,你哪都别想去了!”阿恒瞪了我一眼,却又伸过来一只温暖的手,探进我掌心里,“走了,回家了。”
一天里经历了这么些事,一时间累由心起,我被拉着走了两步,只觉得步子沉重,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也沉重,索性停了下来,“我走不动了。”
阿恒步子顿了顿,片刻后叹了口气蹲下身来,“上来。”
我轻轻一笑,攀着阿恒紧实有力的肩膀爬了上去。
被背了几次,我也咂么出几分滋味来,可能是从小习武的原因,阿恒看着虽瘦,身子却并不单薄,一身腱子肉张弛有度,不会硌得慌也不会往下蹴溜,贴上去时还能听见强有力的心跳。
总而言之,滋味不差。
不用自己走路了,我就又有了作妖的力气,忍不住调笑他:“不去青楼,那我怎么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
“……”阿恒静默了几瞬,最后咬牙切齿道:“小爷我就是国色天香,你对着我行那就是行!”
我伏在人背上笑起来,伸手挑了挑阿恒的下巴,“阿恒国色,转过头来让我瞧瞧。”
阿恒苦于没有手把我推来,只能一扬下巴躲开了我的手,“别闹!”
“景天香怎么还害羞了呢?”我又去扳他。
“没完了你!”阿恒回头瞪了我一眼,不知怎么的又别别扭扭回过头去,小声道:“别闹了啊,一会儿把你摔了。”
我顺着他那目光往下看去,衣襟方才打闹时松开了半边,正露出颈下一片光景,“……”
我拢了拢衣衫,贴着阿恒趴下,再不乱动了。
阿恒步子稳健地走着,我心里也跟着慢慢静下来,思及今天这些事,轻轻滑出了一声叹息,“如果我真的不行,我们柳家的香火怎么办?”
阿恒边走边道:“你就非得……跟一个女人……传宗接代吗?”
我连打趣他的心思也没有了,轻声道:“我家不比你们景家人丁兴旺,柳家就剩我一个了,如果香火真断在我这里,来日黄泉之下,我怎么向柳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阿恒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换了话题:“我一直想问你,柳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只剩你一个了?”
一时寂静,周遭只余下沙沙雨声。
“别问了,”隔了良久我才道,“我不想骗你,也不想再回忆起那些事,你知道了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所以以后都不要问了。”
阿恒有的时候看上去大大咧咧,有些时候却又心细如发一点就通,回头看了我一眼,从善如流地回到之前的话题:“所以你一定要成亲?”
“你想的太远了,”我无奈笑了笑,“就我这样,身无长物,还带着三个孩子,谁家会把姑娘嫁我。”
阿恒不吭声了,埋头往前走,过了会儿才小声嘟囔:“那我宁愿你不行。”
声音虽小,但我听清了,一时啼笑皆非,默默趴着不作声了。
阿恒低着头继续道:“大狗子、二狗子还有小莺儿,那不都是你家的人吗,干嘛非得找个外人落个处处不自在。”
我不由苦笑:“可他们毕竟不是真的姓柳。”
“有种你把这句话当着他们仨的面再说一遍,他们仨准得跟你急。”
阿恒使劲儿把我往上一撮,落下来的时候差点咬了舌头,我还没说什么呢,只听阿恒继续道,“反正如果是我的话,我不喜欢的事谁也不能逼我去做,同样的,我认准了一件事,也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我伏在人后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少年无畏,有些时候,我是真的挺羡慕他的。
到家的时候天色尚早,三个小崽子趴在窗口嗑我留下的南瓜子,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一个个埋着头捂着嘴偷笑。见我们回来了才收敛了几分神色,一起跑到门口接我们。
小莺儿看我被阿恒背着皱了皱眉,“玉哥儿,你又受伤了?”
“我没事,就是累了,懒得走,”我从阿恒背上下来,伸了个懒腰,“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小莺儿一脸兴奋地冲我道:“二狗子说你跟阿恒哥哥……呜呜……”
话没说完就被大狗子一把捂住了嘴,二狗子冲我笑笑,巧妙地岔开话题道:“说你跟阿恒哥哥怎么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你们刚刚去哪儿了?”
我跟阿恒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我道:“我去做饭。”
阿恒紧跟上来,“我给你添柴。”
走出去几步又听见几个小崽子凑到一块小声交谈:“我就说吧,他们两个……”
我跟阿恒一路上把话都说尽了,进了柴房,我着手准备饭菜,阿恒埋头生火,一时间除了剁菜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再无动静。
一直到水烧开了,面芡下锅,我看着阿恒比木炭还黑的脸色无奈叹了口气,“咱们以后得注意点了,昨晚动静太大,几个孩子好像看出什么来了。”
阿恒头也没抬,闷声道:“我不想你娶亲。”
我手上一顿,心道这事怎么还没过去呢,“不是说了,还远着呢。”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阿恒捡了几块干木柴泄愤似的一股脑填进灶膛里,我却清楚,他真正想填进灶膛里的应该是……我。
“我什么都没想,”我掀开锅盖随手搅着锅里的面糊糊,“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哪有那么容易。我现在就只想把三个孩子拉扯大,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说如果有合适的人,恰好又不需要你的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你是不是就要跟她成亲?”
我心里默默回了个白眼,这个事怎么就解释不清楚了呢?
“哪有那样的……”
“你就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我实在佩服阿恒这个刨根问底的能力,又成功把天聊死了。
一直到面糊糊开了锅,响起咕噜噜的气泡声,阿恒不再添柴,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我。
长痛不如短痛,我咬咬牙,“是。”
阿恒噌地站了起来!
那双眼睛里受伤与愤怒相加,眨也不眨地盯着我,眼角猩红,阴沉可怖。
就在我以为这人下一瞬就要夺门而去的时候,阿恒却突然伸手把我圈在了他和灶台之间。
阿恒俯身逼近,“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身前是阿恒灼灼的目光,身后是烧的滚烫的汤锅,我只觉得自己前胸后背都是汗,哪哪儿都别扭。
“你这算什么?严刑逼供吗?”
“讨厌吗?”阿恒执着地又问了一遍。
一时间我也不清楚他问的是讨厌他,还是这个类似于拥抱的姿势,回神时话已出口:“……不讨厌。”
阿恒得寸进尺:“那有没有一点喜欢?”
“……你是个男人,就算我喜欢你,那也不能……”
“那就是有。”阿恒笃定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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