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千晚
“今晚想吃什么?你只管坐着,我来安排,”顾承武心满意足把人欺负个够,才拉开距离和夫郎聊天。
江云盼望着怀孕,但是没想到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眼里有些愁,道:“屋子后面不是、不是有棵香椿树,我瞧芽冒的正好,不如摘了炒蛋。”
山坡里的野菜不能吃,唯有树上的香椿芽,能少吃一些,江云惦记着椿芽炒蛋的滋味。分明才吃了晌午饭不久,就又饿了。
他自己也发现了,有了身子后,吃的比平时都多,饭能吃两碗,甚至好几天晚饭都想吃肉。吃了这么多,也不见长肉,只是肚子微不可查鼓了一些。
顾承武纵着夫郎,当即就答应了,道:“椿芽也吃,等明日,我下河给你捞鱼。随你想吃烤的炸的,管够。”
屋后那棵椿芽树有两层阁楼高,人上去摘必须搭梯子。顾承武脚下用巧劲,梯子被踩的很稳,不会摔倒。
他挑了枝头最嫩的那一簇,一声脆响轻轻松松掰下来,扔到下方,避开江云站的位置,道:“接着。”
江云手里挎了篮子,瞧见脆生的嫩芽,步伐都有些雀跃,捡了扔进篮子里,手上都是椿芽的香气。顾承武把树上摘了个遍,江云在树下仔细挑拣,一个也没放过。
看到相公顺着天梯下树,他微微抬起额头,道:“小、小心些,我给你扶梯子。”
兜里塞满了,江云心满意足拿回院子处理。大黑在院里趴着晒太阳,嗅到独特的味道,又凑上去闻了闻,不感兴趣趴到江云腿边,时不时摇摇尾巴,惬意的很。
大黑比别的狗有灵性,大约知道江云怀了小娃娃,不再像以前那样莽撞扑上去,每次求摸头的时候,都要避开江云的肚子。
顾承武也留意着大黑,不让它冲撞夫郎,隔三差五便给大黑洗澡,免得身上长跳蚤传给人。
张翠兰锄头抗在肩膀上,锄完草回来,热的一身汗。把锄头立在墙角边,一眼看到满地的椿芽,也来精神了坐着帮着打理,道:“今年有了田,忙起来还真忘了这口吃的,你别说,没吃上还惦记。”
江云也一样,道:“相公说了,过两日还要去摸鱼呢。”
见儿夫郎胃口十足,张翠兰宽心下来,道:“锄地的时候,碰上村长家的王山小子。你芝芝姐这两天害喜,吐的厉害,刚吃进去就吐了出来,折腾的不行。”
更有严重的,肚子怀大了,夜里睡觉呼吸不上来,整夜整夜睡不着,那才叫一个折磨。偏偏还遇上不做人的婆家,怀了孕也要照常干活。
江云被养的好,怀上后身子反应不大,能吃能喝精神十足,过的比别的夫郎都顺心。张翠兰宽容,不让他干重活,相公更是仔细着。
他想了想,道:“那、那我吃完饭,去瞧瞧芝芝姐。”
晚饭桌子上,肉沫粥熬的浓稠油香,香椿炒蛋金黄细嫩,油煎玉米饼酥脆咸甜,都是江云爱吃的。一开始顾承武不同意他做饭,江云便垂下眸,神色郁郁不乐。
见夫郎不高兴,顾承武赶紧凑上去哄着人:“你身子弱,病还没好全,该歇着才是。”
江云嘴唇微动,说不出的委屈难受,道:“我、我不想被伺候着,做饭这样轻巧的活,我能做来的。”
眼见傻小子哄不住人,张翠兰又怕云哥儿动了气,赶紧上去拍他一巴掌,道:“肚子还没大呢,又不是下田锄地,哪至于这么仔细。就是那怀大了的,也不能天天躺着啊。”
若什么都不让做,成天不是坐就是躺,孩子大了生的时候才受罪。张翠兰又回头安慰江云,道:“你要是不做饭,娘还吃不下去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只管烧火洗碗便是。”
说完,她又瞪了干儿子一眼,往柴房拿柴火去。
顾承武自知惹了夫郎,见夫郎不愿意抬头搭理他,他心虚捏了捏手指,想拉夫郎的手,被江云转头躲开。
到了吃饭的时候,顾承武还被晾在一边,受不了被冷落,愣是厚着脸皮凑上去给人添饭,又伺候着夹菜,才勉强获得江云一个眼神。
也不是江云娇气撒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怀了身子后脾气时好时坏。有手有脚的,也没有不舒服,就是不想被特殊对待。顾承武越谨慎仔细,他也越提心吊胆。
饭吃的饱足,江云没忘记去找芝芝姐,进卧房翻出针线篮子,里面还有绣的四不像的虎头鞋。他这方面欠缺,得找芝芝姐求求经。
顾承武在院里,把做完的竹箭归拢,见夫郎挎着篮子出门,他嘴唇动了动,又想起方才因为管太多被嫌弃,最终还是闭上嘴巴。
却见江云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他道:“我、我去芝芝家,你要一起不?”
顾承武手上一顿抬起头,俊朗的眉目重新舒展,怕夫郎反悔似的,立马道:“我收拾好弓箭,便陪你去。”
他动作迅速麻利,低下头不笑的时候瞧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江云也纳闷,以前为什么会这么怕他,明明就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人。
到村长家时,没在院子里看见周芝芝。她人正坐在卧房里,成天不是吃了吐就是吐了吃,孕反严重,人都折腾的不行。
王山虽然木讷,但是也心疼,手足无措又做什么都是错的,只能成天陪着。
周芝芝刚吐完,眼眶都红了一圈,让王山把盆子拿去倒掉,她喝口清水漱口吐掉,面前桌子上摆了两盘糕点。都是以前最爱吃的,现在见了就恶心。
看见江云和他相公来,周芝芝才来了精神,拉着江云坐下,道:“可算来了,还说哪日去镇上给你家娃娃也买些东西,眼下是去不成,等日后好些,我再叫我家山子陪着一起。”
“我不要紧,你好好养着才对,听说折腾的厉害呢。”江云不比周芝芝晚怀多久,放下篮子坐着和周芝芝闲聊,两人都猜对方肚子里怀的是男娃女娃还是哥儿。
“我这肚子里,多半是个讨人嫌的男娃,指不定和他爹一样,惯会折腾人,”周芝芝有知心的朋友说话,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往窗外瞟了一样,确认院子里没别人,然后笑嘻嘻伸进江云衣服里,摸了摸他肚子,羡慕道:“你怀的可安分多了,或许是个哥儿姑娘呢?”
江云也好奇呢,要是个姑娘小哥儿,等长大了他一定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娃娃。要是个男娃,他没办法,只能相公来。
“是、是什么都好,我只盼着,他以后能平安健康长大,”江云想了很久,唯有这点期盼最实在。
周芝芝打趣一笑,道:“你家那个有本事,以后的娃娃不仅能平安健康,说不准也能被教的更有本事。”
他俩说什么,顾承武不知道。他被王山叫去帮忙,王山爹娘出远门吃席去了,圈里的花猪拱断栅栏,跑出院子没影。
就怕猪乱跑,把别人家地里的粮食糟蹋了就完了。王山和顾承武把猪团团围住,这是个大个头的公猪,力气也大,看上去不好对付。
花猪哼哼叫唤,还没“自由”多久,便被顾承武用绳子套住,它挣扎不动,只能认命被关回圈里。
王山悻悻一笑,挠了挠头,本来想和顾承武合力抓猪。结果自己还没使劲,猪就被顾承武一招制服。幸亏他媳妇没在旁边看,不该多没面子。
抓没抓住,都染了一身猪粪味。俩男人都没说话,很默契地打水洗手,用猪胰子仔仔细细搓了三次,抬手一闻确定没味道才放心,就怕回去熏着媳妇夫郎。
第68章
青苗村溪水缓流, 一阵风吹,漾起的水波拍打在岸边。气温回升的快,河水也暖和起来, 光腿下去不觉得寒冷。
顾承武脱了鞋袜,放在岸边整齐摆好。裤脚挽至膝盖,在水流里哗哗趟行,去年雪水充足, 今年小河水位线明显提高,浅溪也漫到膝盖下面。
江云爱戏水摸鱼摸螃蟹, 但他是要当小爹爹的人了,不能下河碰冷水,只能蹲在岸边,支着下巴眼巴巴瞅着,要是看到大一点的鱼,还会激动地小声指挥。
顾承武怕人激动出岔子, 抓鱼的动作快了不少,不一会儿腰间的鱼篓便填了一半, 还有几只螃蟹。螃蟹性寒, 夫郎不能吃,抓回去养着玩解解闷也好。
他弯腰摸了一条巴掌小的鱼,注意力都在水里, 自然不知道自己随随便便的动作, 在夫郎眼里都好看的很。
“春日正是鲫鱼繁殖期,个头不大。多抓些,放一半到自家稻田里养着,长大便能吃。或者带你去山间野涧里下笼捕,个头也大。”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和江云成亲后的日子里,话逐渐增多,慢慢地说话都成了一种乐趣。
江云在岸边傻乎乎笑了一下,听完顾承武的话重重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各种鱼的做法。
鱼篓沉重,顾承武腿脚被水打湿,不好穿鞋袜,江云顺势弯腰给他提鞋。
靠近鱼篓的时候,那股巨大的鱼腥味传来,夹在风里四处都是。江云瞬间皱起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传来,胃里有些翻滚,嘴里也冒酸水。
顾承武注意力都在夫郎身上,立马发现异常道:“不舒服了?我扶你先坐下休息。”
江云捂着嘴摆摆手,缓了一会儿道:“就是、就是闻着腥味,难受。”
他倒没芝芝姐严重,只是鱼比其他肉都腥,怀了身子难免受到影响。
顾承武拎着鱼篓后退几步,走在江云后面,既能离远些又能时刻瞧着夫郎,道:“回去便处理了。”
小河离顾家院子不远,几步路就能走到。到家的时候,兜里的鱼都还活着。张翠兰正逮着大黑一通教训,看样子气的不清。
大黑算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一身实心的肉,打起来都砰砰响,一点都不疼,反倒张翠兰的手给打疼了。
见主人回来,大黑呜咽着,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江云一瞧,没忍住笑了,心想大黑今天这顿打,挨的不冤枉。
“这皮猴子,不知道去哪个草丛里钻了,粘了一身的惹子。回来满院子跑,落的到处都是,要是不扫干净,明年在院子生根,得往疯了长。”话刚说完,张翠兰揪着想偷偷溜走的大黑,又是一巴掌。
大黑身上还粘了不少,有的粘太牢,毛发都打结成团弄不下来,它自己也不舒服,在院子石墙上乱蹭呜呜叫着。
瞧着实在可怜,江云笑够了,还是心疼狗,道:“等我、等我拿剪刀给你剪。”
惹子是乡下一种杂草,果实表面带着软软的倒刺,最容易粘在人身上。被这东西粘上麻烦的很,江云记得小时候贪玩,出去惹了一头都是。
弄不下来了,才哭着鼻子,找他娘用剪刀给他剪了,好好的一头秀发,也剪成鸡窝头。
张翠兰扫完一地惹子,丢出院子扔的远远的。回来处理顾承武抓的鱼,道:“巴掌大一条,还不够炖的,今儿拿来煮汤?”她对吃食没什么研究,只知道炖炸。
江云灵光一闪,想起一道久违的菜谱,没怎么做过,他想试一试,便道:“或者裹了韭菜叶,用辣椒水煮,也好吃呢。”
这是不太常见的吃法,菜方子是祖父游历时从一些土族那里学的,只是他娘做失败了,他还记得用料步骤,见了鱼就想尝试。
张翠兰没听过这么新奇的吃法,但一想到是儿夫郎提的,她就放心的很,撸起袖子笑的敞亮,道:“鱼太腥了,今天我来做,你只管在旁边指挥着。”
春三月的韭菜食用最佳,虽然现在已经三月,但韭菜割一茬长一茬,不算太老。江云拿着镰刀去后院,瞅准绿油油茂密的韭菜下刀,顾承武见状,提了篮子立马跟在后面。
他脚步无声,江云没注意身后有人,转身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嗔看相公。
顾承武眉眼疏朗,接过夫郎手里的韭菜,道:“要摘什么,我来便是,地里湿润,别打湿了你的衣裳。”
江云渐渐习惯被仔细呵护着,想了想道:“韭菜、韭菜够了,去年舂的辣椒酱取一些,再取小坛米酒……”
他说了一长串,顾承武都一一记着。
新鲜的韭菜叶洗好,握一把裹在鱼身上,用干净的稻草捆扎好。锅里添半锅水,加舂好的鲜辣椒酱调料,片刻水便被煮的微红。
江云在一旁回忆步骤,张翠兰便照做,将捆好的鱼放入锅里,碧绿的韭菜叶混入鲜椒汤汁里,红红绿绿好看极了。
最后顺着鱼身,往锅里淋小半坛米酒,盖子盖上。用大火起灶,等锅里咕噜咕噜煮起来,鲜椒韭菜独有的调味气息混合米酒鱼肉香,再抽去柴火,用小火炖煮一个半时辰。
一个晌午,顾家院子都弥漫着菜香。炖鱼是辣味的,江云蒸了一锅米饭,用山上掰的鲜笋清炒一盘子,打个鸡蛋煎至金黄,下豌豆苗烫煮片刻起锅。
张翠兰闻着香味,早饿的肚子叫,还没等炖鱼端上桌子,她就拿筷子沾点汤汁尝味道,眼睛瞬间亮起来,赞不绝口。
江云眉眼弯弯,知道这次没把菜做毁,也跟着高兴。
山野间的鱼肉有韧劲耐炖,炖了一个半时辰,鱼肉不仅没烂,反而骨肉分离肉质软和,筷子一扒拉,鱼肉轻轻松松顺着鱼骨剔下来,再往浓郁的汤汁里裹一下,塞进嘴里入口即化。
鱼顿了足足十几条,再来一个人都够吃了。顾承武舀了满满一碗饭,就着鱼肉吃了不少,往米饭上淋些汤汁,比鱼肉更好吃。张翠兰也吃的嘴唇发红,被辣的直吸气,也舍不得放下筷子。
江云神色有些低落,炖鱼加了辣子和米酒,他不能吃。只能夹几筷子炒山笋,就着豆苗汤吃,都是清淡的,比不上炖鱼下饭。
顾承武心跟着一揪,往江云那边坐过去,手在桌子下面握着江云,用筷子剔了鱼身上最嫩的一小块肉,确认没小刺,才喂进夫郎嘴里,道:“小口吃,注意刺。少吃也无妨,我的孩子不会那么娇气。”
他耐心哄着,江云由阴转晴,小鹿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莞尔和煦。张嘴就将鱼肉叼了进去,嚼一口品出味道,慢慢咽下去,才心满意足老老实实吃起炒山笋。
盘子吃的干干净净,剩下一点汤汁张翠兰不舍得倒掉,想留着晚上下面吃,又怕儿夫郎见了馋,只能倒了。
吃饱喝足,一家人在院子里漫步消食,困意来了各自回卧房里睡午觉。冬日的厚棉被收起来,换了稍微薄一些的。江云夜里睡不踏实,铺床的棉被没撤,这样睡着软和。
躺下后,江云手下意识搭在肚子上。他瘦瘦的,比别的哥儿显怀早些,到现在快两个月,肚子已经能摸出些弧度。
顾承武也将手搭上,轻轻覆在江云手背上,带着些许睡意的嗓音道:“若是个儿子,我便教他学文习武。若是个姑娘哥儿,不管是想识文断字,或者针织女红,都可以。”
江云也来了困意,往被子里缩了缩,道:“我、我只盼着,他平安健康长大。”
两人又说起给孩子取名字,一定是寓意好、也好听的。江云读书不多,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儿,就让顾承武想,顾承武列了十几个,名字还没数完,已经听见夫郎均匀绵长的呼吸。
他给江云盖好被子,也闭上眼睡了会儿。云水县箭场里,原本计划着三月初复工,但因为夫郎怀了身子,他拖了一月。眼下无论如何也得去,明天一走,家里只剩干娘和云哥儿,他不放心,睡醒后看着夫郎睡的香甜的侧脸,思虑是否该重现发展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