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此灯 第38章

作者:Marey 标签: 古代架空

马无名走近,对赵无涯行礼,道:“无涯长老,你可得帮帮晋云宗。”

赵无涯已经七十了,虽一头白发,看他面容看起来像才四十多。看马无名行大礼,赵无涯立马走过来扶起他,不悦地看了马无名一眼,语含责怪:“以我们的关系,马兄还这样,是想折煞为兄吗?”

赵无涯比马无名大,当年两人结拜为兄弟,马无名喊赵无涯一句大哥。闻言,马无名自是否认,说他没有这意思,赵无涯这才笑了起来,让马无名过去坐:“你且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月余前晋云宗举办了大比,报名参加的人较往届要多,值得注意的是,还来了一些稀客,比如谈夷舟。”马无名不废话,开门见山道:“谈夷舟人称清风剑客,是出了名的独侠,自离开沧海院,这么多年从未与哪个宗门哪个人走近过。”

这几年,谈夷舟在江湖上的名声越来越显,一是因为他武功越发精湛外,二则他的所作所为。同门师兄弟关系好不奇怪,可好到谈夷舟和解奚琅这种地步的,别说江湖里了,放眼亲兄弟也不常见。

“唯一不变的,就是坚持在找解奚琅,而月前大比,除了诸如谈夷舟之类的稀客,还来了个神秘人。”马无名表情严肃:“无涯长老,我怀疑这人是解奚琅。”

马无名的怀疑并非莫名其妙,谈夷舟是何等性格,江湖人士或多或少有耳闻,能让他陪在身边不嫌烦的,马无名只能想到解奚琅。

“无涯长老,如果那人真是解奚琅,那他去晋云宗就有的深思了。”马无名眼神沉了沉,声音发狠:“冉轩辉、罗梦得等人接连身死,若他真活着,这就是冲我们来的。”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了,但只要做过,哪怕再小心,仍会留有纰漏,更何况解奚琅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年,真要查起来,马无名不觉得解奚琅查不到东西。

赵无涯一直没说话,等马无名说完这些,他才开口,神情阴狠:“他倒是命大。”

解家灭门当晚,怕有意外,最后离开时,赵无涯让人放了一把大火,想将解家烧成灰。只是可惜火烧到一半就被扑灭,赵无涯原以为解奚琅也死在里面了,现在看来,解奚琅真是命大。

闻言,马无名摇头:“不对。”

赵无涯斜他:“怎么?”

“解奚琅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在家里。”马无名道:“当晚我们有人亲眼见到他吗?或者说有人确定他真的死了吗?”

“没有!”马无名说:“从头至尾,我们只找到一个疑似解奚琅的人。”

如果时间足够,马无名一定会仔细检查,偏偏那时他们时间紧,斩杀解家的人后,来不及一一检查就得撤,否则赵无涯也不会让人放火,以毁尸灭迹。

“不管是不是解奚琅,”赵无涯狞笑起来:“他都必须死。”

玄剑阁贵为天下第一宗,屠人满门的事是万万不能泄露的,否则玄剑阁多年经营出的口碑就会毁之殆尽,这是赵无涯不能接受的。

既如此,只能让不该出现的人消失了。

第52章

解奚琅和谈夷舟在屋顶吹了小半夜风,郭沛才起身告辞,回屋睡觉去了。郭沛走后,韩不见也很快吹灭蜡烛,熄灯休息了。

监视对象都睡了,他们没必要再守在这儿,赶着玄剑阁弟子轮值,两人迅速离开了玄剑小筑,没有惊动弟子和暗卫。

客栈房间跟离开时一样,解奚琅解开面纱,才走到桌边,谈夷舟已经倒好茶递了过来:“此事有古怪。”

韩不见与郭沛下了一晚上棋,下到韩不见能输的都输光了,郭沛才笑着起身告辞。这本不奇怪,郭沛跟韩不见是同门师兄弟,师兄弟切磋棋艺很常见,不寻常的是他们二人的身份。

两人身为晋云宗长老,晋云宗与玄剑阁又暗有交情,在长老肖仲觞不知所终的前提下,他们结伴拜访玄剑阁,本就是一奇事,何况玄剑阁还专门让弟子去城门迎接,安排他们住进玄剑小筑。

或许对外人来说,晋云宗作为这几年发展壮大的名门宗派,不远千里来赴宴,确实当得起东家玄剑阁这么对待。但谈夷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他知道内情,郭沛跟韩不见这样就显得有点刻意了。

客栈的泡茶用的茶叶是自家炒的茶叶,喝起来有点涩味,解奚琅嘴挑,喝不惯这种茶,刚到客栈那天喝了一口茶就不喝了。于是第二天一早,谈夷舟就出门去街上买了平宁城能买到的最好的茶叶,每天给亲自给解奚琅泡茶喝。

解奚琅现在喝的,便是谈夷舟用买回来的茶叶泡的茶,他抿了一口茶,指出另一种可能:“马无名也来了。”

无论是刚到平宁城,还是在玄剑小筑,晋云宗派来参加冬宴的代表只有韩不见、郭沛二人,无人看到第三人。

只是没见到就代表不存在吗?

当日马无名可以因为怀疑,就写信给赵无涯,提醒他小心为上,这会儿有机会来玄剑阁了,解奚琅若是马无名,那他一定会过来。

“马无名?”谈夷舟愕然,还没联想到这,但既然解奚琅都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有根据的:“如果马无名来了玄剑阁,那他人呢?”

马无名是晋云宗掌门,受邀参加冬宴很正常,他要是来了,玄剑阁也会精心接待。然而现状是晋云宗赴宴的是韩不见和郭沛,掌门马无名连个身影都没瞧见。

回想今晚发生的事,解奚琅屈指敲杯面,悠然道:“或许在玄剑阁里。”

不怪解奚琅这么想,实在是眼下的方方面面,唯有这个猜测最合理。因为要提前进玄剑阁,和玄剑阁掌门人有事相商,又不能让外人知道,于是让韩不见二人做饵,马无名暗自前往。

“赵无涯。”解奚琅稍稍提点,谈夷舟就反应过来了:“玄剑阁明面上的掌门是聂云晖,真正掌权的却是赵无涯。”

当年赵无涯胜过一众师兄师弟,成为玄剑阁掌门,而聂云晖作为赵无涯收的关门弟子,无论武功还是读书,都比不过他的几位师兄。按理说这个位置轮不到聂云晖来坐,可偏偏那几位师兄竟然几年内陆续死去,聂云晖一时成了独苗苗,最后还成了玄剑阁掌门。

关于赵无涯,谈夷舟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位传奇人物,从外门弟子变为内门弟子,更力压一众同门,成为师父最喜爱的弟子。赵无涯习武刻苦,成为掌门后,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而今“退隐”多年,武功或许更高了。

解奚琅想起扶桑截下的那封信,想到马无名跟赵无名可能做过的事,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神情也沉了下来。

解奚琅对武林盟主之位没兴趣,也不关心最后会是谁拿下盟主之位,所以晋云宗也好,玄剑阁也罢,他们为了武林盟主做了什么,解奚琅一点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晋云宗跟玄剑阁在解家被灭一事上起的作用,是凶手?还是帮凶?

解奚琅只想找到仇人,并手刃之。

赵无涯不住在玄剑小筑,要想见到他,首先得进玄剑阁,随后去后山,传闻赵无涯便是住在那儿。玄剑小筑解奚琅能轻易进去,赵无涯住的地方解奚琅要想进去,那就难得多了。

不过这并没有击倒解奚琅,难说明是有办法的,而不是没可能。

解奚琅打算去会一会赵无涯。

“不行。”解奚琅尚未开口,谈夷舟就从他的表情猜出他的想法,当即拒绝道:“赵无涯卸任掌门之位前,就已经是天下第一了,如今退隐数年,武功只是更为精湛,师哥未必是他的对手。”

诚然,解奚琅很强,谈夷舟不带个人情感地评价一句,当今江湖,别说是同龄人,哪怕是年长他的各门各派的前辈,能胜过他的都寥寥。但赵无涯和这些人不同,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绝世高手,谈夷舟不想师哥去冒险。

解奚琅不喜反复,既然已经做好决定,他就不可能再改。他没有理谈夷舟,而在脑中回忆冯虚楼整理的玄剑阁信息——不管马无名来没来,凭他上次书信赵无涯的情况来看,晋云宗此次来冬宴,必然是有目的的。

解奚琅要做的,便是理清其中的事。

解奚琅不听话,仍要进玄剑阁,谈夷舟也没再劝,只是说:“我跟师哥一起去。”

*

以解奚琅和谈夷舟的身手,进去玄剑阁不难,难的是靠近赵无涯。赵无涯不同于之前的马无名等人,就是两人再小心,也有可能因为武功差距而被发现。

两人一如昨晚那般装扮,越过玄剑阁大门后,直往玄剑阁后山飞去。玄剑阁建在浮玉山,这是一座雪山,山尖终年覆雪,山腰到山顶倒是好一点,却也雪季漫长。

此时不过秋天,山脚还只黄了树叶,玄剑阁内不少树都掉光了叶子,亦比山底冷上数倍。

江湖只知玄剑阁上任掌门赵无涯住在后山,至于他具体住哪,则众说纷纭。冯虚楼当初调查赵无涯,也没有找出他住在哪里,但比外界好的是,解奚琅知道得更详细一点。

按照冯虚楼的消息,赵无涯住在一个山洞里,解奚琅和谈夷舟现在要找的,便是这个山洞。

后山的树高耸入天,掉光树叶的也少,一颗颗都特别茂密,解奚琅站在后山入口,只觉得后山漫山的树像一个无底的黑洞,黑乎乎的,似要将人吞没。

谈夷舟往前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心慌,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发生。谈夷舟把这当成紧张,收回视线侧头看解奚琅,小声道:“江湖传闻玄剑阁的后山布满机关,没有人带路,很容易死无葬身之地,甚至骨头都会被山里的野兽吃了。”

像是为印证谈夷舟说的话,他话刚说完,山里就传来一阵异响,似是狼鸣虎啸。

后山布满机关这事儿,解奚琅也知道,可当下没那么多时间让他慢慢准备,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解奚琅也要上。

“你留下。”解奚琅从一开始就不答应让谈夷舟陪同,是谈夷舟非黏上来,所以现在听到谈夷舟这么说,解奚琅想也没想道。

谈夷舟怎么可能让解奚琅一个人去?

“不。”谈夷舟拒绝道,盯着解奚琅眼睛,强调说:“等会进了后山,师哥你跟在我身后,我去探路。”

危险又如何?只要解奚琅想去,就是性命有忧,谈夷舟也会陪同。

解奚琅沉默,没说好还是不好,谈夷舟没像之前那样顺着解奚琅,而继续问:“可以吗师哥?”

当然不可以。

谈夷舟功夫确实不错,有他在身边陪着,是多了一份保障,但对于解奚琅来说,一个人行动要方便得多,谈夷舟跟上来纯粹是添麻烦。只是解奚琅知道,他要是一开始就拒绝谈夷舟,那谈夷舟还会偷偷跟上来,这样麻烦更多。

解奚琅止住思绪,嗯了一句,算是应允了谈夷舟。看解奚琅答应,谈夷舟松了口气,提起嘴角,勾出一抹淡笑,率先进了后山。

一进后山,解奚琅就感到一股凉意,且还不是外面那种低温的凉,而是叫人骨头都泛着冷意的凉。谈夷舟也察觉到了,他提起心,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

这不对劲。

谈夷舟秉息,闭目感受周围,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出来。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异样。

谈夷舟没放下心,仍高度警惕,说话的声音也更低了:“师哥,走。”

树林里树长得高,谈夷舟和解奚琅如一道光影,眨眼间就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两人飞速前进,边飞边留意四周的地形,看有没有山洞。

让人失望的是,两人飞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山洞。

“前面有湖。”借着月光,谈夷舟看清前面有座湖,他停了下来,在树干上站定。

解奚琅在他旁边停下,顺着谈夷舟视线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一座湖。后山竟然有湖,他还以为后山全是树。

湖不大,水面倒映出月亮,风一吹,水面晃动,月光跟着摇晃。

解奚琅没动,盯着那汪月亮看了又看,谈夷舟看解奚琅看湖看得认真,心中疑惑,不解地喊了句师哥:“你在看……”

谈夷舟刚说了三个字,就听到一阵响动,他动作快过脑子,话说出来前,已经搂住解奚琅腰,运转内力朝旁边的树上飞去。

谈夷舟抱着解奚琅起飞的瞬间,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就扑来一道白影,那是一个头有鼓大的猛虎,它一掌下来,两人原先站着的树干早断落坠地。

只是谈夷舟来不及感叹,他甫一在新的树干站定,喉咙就涌上一股腥甜,谈夷舟没忍住,噗的吐出一口大血。谈夷舟一手搂解奚琅,一手撑着树站定,血都来不及擦,就低头去看解奚琅:“师哥,你有没有……”

“师哥!”谈夷舟话堵在喉咙,脑袋充血,眼睛胀痛,声音都劈叉了:“你怎么了?”

解奚琅一直没说话,谈夷舟以为他还在看湖,所以等站稳了谈夷舟才再开口。可谈夷舟哪里想得到,解奚琅不说话不是他有事,而是他不能说。

解奚琅脸色苍白,嘴角溢血,体温低得像一块冰,已经没有意识,昏了过去。

第53章

解奚琅安静地躺在谈夷舟怀里,像是睡着了,谈夷舟想喊师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先尝到了血腥味,他顾不上擦血,伸手要去探解奚琅呼吸。

谈夷舟胸口剧痛,仿佛被车轮碾过,碎了骨头一般,血从喉咙上涌,顺着嘴角滑落到下巴,凝成血珠坠落。鲜红的血掉到黑色的衣服上,很快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深色和浓重的血腥味。

血掉到衣服上,谈夷舟可以不在意,但血掉到解奚琅手上,谈夷舟就受不了了。他没去探解奚琅呼吸,中途改道,神色慌张的去擦解奚琅手上的血。

“擦干净就没事了。”谈夷舟呢喃不止,手抖如筛:“师哥有洁癖,手不能脏,脏了他会生气的。”

谈夷舟想擦干净掉落到解奚琅手上的血,可不知道为什么,血竟然越擦越多,整个手背都红了。

刺眼的红落入谈夷舟眼底,犹如头被扎了一把尖刀,搅得他头盖骨都疼。谈夷舟像没感觉一样,只低着头,陷入魔怔般,明明擦不干净血,还不停在擦。

“师哥,没事的,很快就擦干净了。”看手擦不干净血,谈夷舟干脆张嘴亲了上去,用舌头一寸寸舌忝吻过去,以此做清洁。

但谈夷舟却忘了,解奚琅手上的血本就是他的血,他嘴巴更是被血沁透,这一吻不仅没让解奚琅手变干净,反倒糊了更多的血。

鲜红的血刺得谈夷舟眼睛抽痛,让他生出幻觉,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扬州。那时解家大火已经扑灭,只剩下一堆残骸还没收拾,路过的人都面带怜悯,一些人还前来祭拜。

谈夷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明明几个月前这还是一座漂亮的大宅子,解询和梅惜春知道他来了,专门让人在城门口等着,还让下人给他收拾好了屋子。

谈夷舟跟着解府下人回了府,解询陪着梅惜春去巡查铺子了,解奚琅则一袭青衣,正在院子里舞剑。彼时解奚琅还是长发,他绑了一根青色的发带,舞剑带起来的风,让发带漾出好看的弧度。

谈夷舟看愣眼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入口处,还是解奚琅先发现他,噙着笑收好剑,声音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声师弟:“这么早就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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