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此灯 第70章

作者:Marey 标签: 古代架空

羡竹没有来信,解奚琅也不准备在驿站多留,正准备走,门外忽然传来禀告的声音:“领事,京城来信。”

解奚琅神色一凝,刚要开口,谈夷舟已经很有眼色地打开门,从禀告的人手上拿走信,回屋递给解奚琅:“师哥。”

这个时间点,京城送来的信只会是羡竹的。

解奚琅接过信拆开,信是典型的羡竹风格,只有寥寥数语:汤大人遭贬,已离京。

两人没在驿站待太久,看完羡竹的信就离开了。

今日他们没有易容,而是戴的面具,离开驿站后,谈夷舟怕解奚琅冷,便往他手中塞了个手炉。解奚琅抱着手炉,谈夷舟撑着伞走在他旁边,两人并肩,慢慢朝酒楼走。

这么一会儿,天又飘起了雪,谈夷舟撑的伞遮住了大部分雪,可偶有一阵风,仍有些雪被吹到肩头。住的客栈吃食一般,既然出来了,谈夷舟就没想立马回去,早早去城中的好酒楼订了菜,就等过去吃了。

外面人多眼杂,不好聊太私密的事,两人便寻了些日常的话题聊,很快就到了酒楼外。

“恩人!”谈夷舟收好伞,正要同解奚琅进酒楼,身后就传来一道略耳熟的声音。

解奚琅停下,扭头往后看,只见一个穿着碧荷色衣裳,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正笑着看他们。

解奚琅一时没想起,偏头和谈夷舟对视,无声询问,谈夷舟也没想起来女子是谁。

见恩人回头,常凌雪忙走上前,先福身问好,才道:“上次多亏两位大侠出手相救,小女子和家人才得以平安。”

听了这话,解奚琅终于有印象了,认出喊他们的是上次随手相救的被山匪劫持的人。不过解奚琅想不起,上次见面常凌雪不仅被吓得一直在哭,穿的还破,人也饿的干巴巴的,哪像今天这般穿着华服,打扮精致不说,还满脸笑容的,解奚琅能认出来就怪了。

当然,除此之外,解奚琅认不出常凌雪,还因为他根本没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对于被救出来的人,他更转头就忘了。

谈夷舟也是如此。

解奚琅没想到对方也是来洛阳的,他们还很有缘的遇上了,解奚琅不好当没看见。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解奚琅道。

“救人的事怎么能是小事呢?”常凌雪不认同解奚琅的话,反驳道。

解奚琅没接话,常凌雪也不觉得尴尬,她抬眸看了眼酒楼名字,噙着笑问:“恩人来这吃饭?”

来酒楼不吃饭还能为什么?谈夷舟觉得常凌雪问的是废话,但他只在心里说了这么一句,没有真说出来。

解奚琅也没有回答,反问道:“找我有事?”

解奚琅人冷冰冰的,说话也没什么语气,如果是之前,对上这种态度,常凌雪肯定会怕。但她知道眼前的两人就是这种性格,也就不怕了。

“大侠救了我们,我们理应还恩的,只是上次大侠拒绝了我们,这次重新遇到了,大侠应该给我们还恩的机会了吧?”常凌雪先说了句俏皮话,才再道:“家中阿兄阿姐就在隔壁铺子,很快就过来,还请两位恩人赏脸,去寒舍一叙。”

这便是要谢救命之恩了,可解奚琅和谈夷舟出手,本就不是为了被感谢,否则上次他就该答应了,而不是直言拒绝。

上次拒绝了,这次也不可能答应,解奚琅并不想和这种再也不会相见的人牵扯太多。

“这就不用了。”片息后,解奚琅出声拒绝。

常凌雪一愣,没想到又被拒绝了,她张嘴还要再说,谈夷舟却先开口了:“我们已经叫好菜了。”

“今日不行,下次也可以。”常凌雪不放弃:“如今我们同在洛阳,来往一趟很方便的。”

解奚琅这次没立马回话,他沉默下来,谈夷舟摸不准解奚琅是什么意思,便用内力传话,喊了一句师哥。

“不去。”解奚琅也用内力回话:“什么时候都不去。”

同一时刻,几条街外正要付钱的相桢神色一凝,他把钱塞到旁边的袁罗衣怀里,留下一句记得付钱,就运转轻功,原地消失不见了。

“掌门——”袁罗衣只来得及喊一句掌门,相桢就不见了踪影。

晏笙看着相桢离开的方向,满脸疑惑:“掌门怎么了?”

只有归鸿若有所思,掏钱付完钱后:“快跟上。”

知道解奚琅的态度,谈夷舟给了解奚琅一个‘放心,交给我’的眼神,随后才去看常凌雪,准备严词拒绝。

但不等谈夷舟开口,身侧忽然响起一道带笑的声音:“姑娘抱歉,他们是来我府上做客的,未来一段时间都没有空,怕是不能去你府上应约了。”

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谈夷舟偏过头看解奚琅,而解奚琅早就僵住,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了。

尽管已经很多年没见了,解奚琅却还是能一耳听出这是相桢的声音。

第93章

解奚琅是近来的风云人物,他们作为解奚琅的同门,极有可能被人盯上,怕影响到大师兄,晏笙和归鸿也很小心,不仅有注意是否被跟踪,还小小伪装过。

等到了洛阳和相桢碰面后,他们伪装的更仔细了,相桢跟袁罗衣也伪装起来,毕竟相桢太惹眼,他若是被别的宗门瞧见,那就没法简单了事了。

可伪装归伪装,人的声音也能跟着改变,但对于相处了十余年的人来说,就是容貌变化再大,声音变的再陌生,熟悉的人还是能一耳听出来。

解奚琅对相桢就是如此。

解奚琅六岁到沧海院,二十岁离开沧海院,他在沧海院待了十四年,从幼儿到青年,相桢一直是他师父,对他多有照顾。尽管之后分开数年,解奚琅仍对相桢记忆深刻。

相桢是一个老顽童,特别会哄小孩,解奚琅刚到沧海院时,他怕解奚琅不适应,便变着法子哄他。除此之外,相桢经常给解奚琅带各种稀奇的小玩意,等他生辰,更是会送他许多漂亮的饰品、衣裳。

之于解奚琅,相桢亦师亦父。

然而此时,解奚琅看着对面坐着的相桢,那句师父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只余沉默。

“小琅。”沉默许久,相桢开口打破沉默,看着一声不吭的解奚琅,他话里充满心疼:“为师来迟了。”

收到解家被灭的消息,相桢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一向与人为善的解家怎么可能遇到这种事?但等他赶到扬州,看到被大火烧毁的解家府邸,相桢不得不信——解家是真的没了。

解家没了,解父解母死了,那解奚琅呢?

相桢第一反应是解奚琅也死了,因为“尸体”摆在那,可随后涌上来的却是不信。那可是解奚琅,是他得意的弟子,是沧海院的天骄大师兄,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相桢想要去查,却受限于沧海院不得干预江湖事的规则,查了一下就没查了。

于是相桢说完那句话后,紧跟着说:“师父对不起你,没能为你撑腰。”

要说解奚琅心里没怨恨,那是假的,坠坠入山崖被盖希河打时,解奚琅不是没恨过师门,恨他们不来找他,不为他出气。

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且不说他已经离开沧海院,就是他没离开沧海院,沧海院也不能为他出手,至于那些师弟师妹,本身就不是害他的人的对手,出手了也是来送命。

解奚琅想像之前对谈夷舟说用不着那般,对相桢来一句没必要,可相桢的视线黏在了他身上,眼中充满了心疼,解奚琅那句没必要怎么都说不出口。

“师哥有我呢。”谈夷舟突然伸手,握住解奚琅攥成拳头的手,温柔地捏了捏他手指,无声安抚了他一下。

谈夷舟手安慰着师哥,眼睛却直直地看着相桢:“师哥有我呢。”

手心传来的热意让解奚琅感到熨帖,他回握住谈夷舟,算是回应。

两人的手在桌下,相桢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但相桢明显感觉到谈夷舟说话后解奚琅变放松了,不再紧绷,也没有再筑起高墙阻止人靠近。

“都过去了。”解奚琅早就看清了,无论是沧海院还是相桢,他们都没有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的责任。

解奚琅说的随意,相桢却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从前矜贵,常打扮得像花蝴蝶的大师兄,如今不仅眼睛不亮了,还不爱笑了,周身更散发着寒气,冷冷的像一块冰。

相桢是看着解奚琅长大的,看到他这样,哪能不痛心?

相桢心里发酸:“哪过去了?这事过不去。”

这事当然过不去,解奚琅这么说只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尽管相桢是一个待弟子极好的师父,他们也情谊深重,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解奚琅无法忽略七年,像当年那般。

“那也是我的事。”解奚琅不再回避相桢,坦然和他对视,说出心里的想法:“我自己能应对。”

“我知道小琅能应对,小琅从前就很优秀,这么些年过去,小琅自然更优秀了,但是小琅——”相桢故意停下,过了几息才道:“我是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七年前我没能护住你,难道七年后我还能什么都不做,看着你受欺负吗?”

解奚琅拧眉,张嘴欲言。

“或者说小琅怪我七年前没帮你?”相桢打断解奚琅,犀利发问。

解奚琅是怨过的,可他后来想明白了,现在自然不可能应下这份质问:“没有。”

“既然没有,那我就当小琅同意我……”

“您不用这样。”解奚琅声音沉沉的,搬出一条规定:“沧海院不掺和江湖事。”

“沧海院是不掺和江湖事,但你是我徒弟,师父帮徒弟出气不需要理由,也没人能指责。”相桢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就是有人指责那又如何?徒弟受了委屈,师父若什么都不做,那还能叫师父吗?”

相桢话赶话的,密集得解奚琅插不上话,而相桢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犹如烈火,捂化解奚琅被冰包裹的心。

解奚琅心麻麻的,对上认真看他的相桢的视线,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琅放心,现在你不仅有师弟,还有师父呢。”像是看出了他的纠结,相桢笑着开口:“晏笙归鸿他们也在找你,他们也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

熟悉的名字说出来,解奚琅本就不牢靠的防守又软化了些,他想起往事,记起当时的快乐,突地感觉鼻尖一酸。

没有人生来就是坚强的,所谓坚强,不过是在经历许多事后,发现自己无人可以依靠,只能独自硬扛,而不得不这样罢了。

厉害如解奚琅,亦是如此。

可当有人靠近你,不断跟你说他会陪着你,会做你的依靠,纵使你伪装的再冷漠,仍是会有所触动。

解奚琅习惯了有事自己扛,他不想露出脆弱的一面,尤其是在他才说过自己可以的相桢面前。然而情绪来了,又哪里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谈夷舟牵着解奚琅手,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异样,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揽住解奚琅肩,轻柔地抱住了他。

见此,相桢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即了然一笑。

*

解奚琅到最后也没给出肯定的答复,相桢也没催他,等解奚琅调整好情绪,便起身送他出门。

相桢到洛阳后,并没有像晏笙和归鸿那般住在客栈,袁罗衣租了一座小院,几人一齐住在这儿。

雪没有转小,反而越下越大,还刮起了风。谈夷舟撑开伞,挡住纷纷扬扬的大雪,同解奚琅站在台阶上和相桢告别。

从重逢到现在,谈夷舟除了那句‘师哥有我呢’,就没说过别的话,这会儿他也是一言不发,安静地听师哥和相桢说话。

“既然遇着了,小琅就不要再躲我们了,明儿继续来这儿,师父给你做好吃的。”相桢眼神慈爱道。

解奚琅虽然没有对相桢说要帮忙的话给出准确的回答,但对于这句话,他却是很快回答:“有空就来。”

“什么有空没空的,明天必须来。”相桢才不听这些话,直接拍板道。

解奚琅正是存了不来的心思,才这么说的,谁知相桢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还厉声堵住了他的退路。

解奚琅哑然,正要再努力一下,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元气满满的女声:“掌门你答应我好好出门逛一逛的,结果却自己先跑了,你得……”

晏笙走进小院,看到相桢面前站着两个陌生男子,不由一愣,掌门突然离开是为了这两人吗?

晏笙心中疑惑,左右打量了一番这两个陌生男子。

相桢就足够解奚琅头痛了,现在又来了个晏笙,解奚琅头更痛了:晏笙可比相桢难应付多了。

解奚琅不欲多留,应了一声好,便转身往外走。谈夷舟朝相桢低头,说了句‘先走了’,就跟上解奚琅往外走了。

晏笙走的快,先进了小院,归鸿和袁罗衣慢了一步,这会才走到小院。他们站在晏笙身边,和晏笙一样,狐疑地看着院中多出来的两个陌生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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