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佞臣 第77章

作者:沉默的戏剧 标签: 宫廷侯爵 宅斗 甜文 古代架空

沈容走了几步路,突然说道:“母亲,这席面上的八宝鸭给我打包一份带回去,左右也是空着没人吃,别浪费了。”

陈夫人苦笑个不停,叫人来打包了席面上几道值钱的菜肴。

兆喜提着食盒,笑吟吟跟在沈容后头,几人一起乘着月色而去。

等出了相府大门,沈容方笑:“兆喜,明日想吃什么菜?”

兆喜笑道:“那得问双喜。”

第二三日的席面在晌午开,沈相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翌日起身便问客人来了不曾,等到快开席的时候才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只是昨日的事情传开了,沈相排座位的时候又是按着品阶排的,第一日贵客都不曾来,后头两日四五品的小官更是拘束,战战兢兢不敢过来,到了开席只堪堪坐了四五桌。沈家本就没什么亲戚,加之沈相向来自持清高,也不与陈氏母家热络,一时间想找些人来捧场都没有,连老夫人都借口头疼躲进了自己的小院里。

昨日贾千怡在后院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与沈康甜甜蜜蜜过了一晚,今日打扮得娇艳动人,乖巧敬了儿媳妇茶,等开席时跟着陈夫人去了女眷的席面上坐着,等着与客人们一道吃席,吃了一半才意识到喜宴竟冷清成这般模样。

陈夫人只能安慰她说,昨日客人都来过了,今日事情忙,都打了招呼送了礼,只是人不曾到场。

贾千怡向来自持,含着眼泪保持住体面,露出得体的笑容。

连着三日加起来,拢共不到二十桌宾客,浪费了整整八十桌席面,沈相被气得病倒了过去,向朝廷告假了几日,躲在房里一步不肯出来。

他心里难消气,陈夫人每日给他送的饭菜还都是席面上剩下的,叫他又是一通咣火,把陈夫人劈头盖脸好一顿骂。

睿王妃听说喜宴冷清,高兴得手舞足蹈,这丫头片子平日里惯会耍手段,如今也叫她见见世面,别总把她这个母亲不放在眼里。睿王见她得意,又是恼火又是心烦,本以为把女儿嫁去相府能沾一沾赵念安的光,哪知反而是犯了这尊大佛的忌讳,他如今总算是明白,为何当日太子拼了前程也要把这块绊脚石嫁出去,原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早知如此,当日少收两万聘金,事情也不会闹得这么难看,本是想将女儿风光大嫁,如今反而南辕北辙。

相府老夫人在房里反思了几日,把病中的沈相叫了来说话。

沈相也无甚大病,说到底也是心思郁结,头疼发作罢了,见了老夫人他惭愧至极,连连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老夫人躺在床头,疲惫合着眼道:“这次不是你的错,是我这个当祖母的托大了。”

沈相道:“母亲为何这么说?您有什么错?您为了康儿的婚事操碎了心,甚至放下尊严去问孙辈挪银子,要错也该是他们的错。”

老夫人沉着脸道:“我本意也是想替康儿争一口气,但是这次被容儿说对了,这十万聘礼打的是容儿的脸,也是安亲王的脸,我老婆子可以拿孝道压他们,他们无话可说,但是转头他们可以拿皇后压咱们,皇后并非安亲王生母,这里面兴许还有圣上的示意。”

沈相难以置信瞪大眼:“母亲,您是说他们不来,是因为赵念安不许他们来?”

老夫人淡淡道:“什么许不许的,朝臣都会见风使舵,圣上或是皇后露个口风就成了。”

沈相懊恼着拍了下腿,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他进门!”

老夫人叹着气道:“早知如此的话就不必说了,如今亲事也成了,咱们也不必与容儿夫妻处处作对,各自安心办好差事,其他的日后再说。”

沈相扶着额头道:“母亲,儿子这一生欠宝柔母子太多了,宝柔已经吃了许多苦,儿子不想康儿也吃苦!”

老夫人瞄他一眼,无奈道:“那你想如何?”

沈相抬了抬眼,略有些迟疑地看着老夫人,半晌才说:“我想了几日,说到底还是因为康儿是庶子,旁人才小瞧了他,我想将他记在陈氏名下,还他一个嫡子的名头。”

“你真是混账!脑袋糊涂了你!”老夫人被他气得坐直了身体,指着他的太阳穴道,“陈氏比他才大了几岁?一轮都不到,你叫他记到陈氏名下?你让陈氏的脸往哪搁!”

沈相破罐子破摔道:“那就记到万氏名下,反正她已经过世,由我做主。”

“那你就更糊涂了!刚惹了赵念安,谁知道他那口气消没消,你转眼又惹他?”

沈相苦笑连连,竟是红了眼睛道:“母亲,当年若非你强迫儿子娶万氏,儿子根本不会娶她,也是因此康儿才变成了庶子,如今这也不成,那也不行,儿子好歹是相府一家之主,难不成连这点小事都决定不了了?”

老夫人哽然道:“我这个当母亲的难道不心疼你吗?难道不心疼宝柔吗?你父亲一直不看好你,想培养参谋院那姓许的当宰相,我只生了你一个儿子,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父亲对你失望?我愧对沈家,愧对你父亲!我得为你找靠山啊,你明不明白,怀荫!”

沈相咬着牙道:“儿子的宰相之位是靠自己挣来的,北远侯府根本没帮上什么忙。”

“你这是自欺欺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岂用大树替你来扇风?别人知道你是北远侯府的女婿,自然高看你,你父亲过世后,你当了宰相,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与人交际,端着架子自以为是,我全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想给你留些脸面所以不点破你。”老夫人痛心疾首道,“怀荫呐,你怎么不明白,前人栽树就是为了给后人乘凉,你靠着别人上位不丢人,朝堂之上哪里没有营营党党的事情?宰相之位你是坐上了,你坐稳了吗?”

沈相痛苦道:“母亲,连你也觉得儿子没用?”

老夫人愤恨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沈相不再说话,别开了头一脸哀恸。

老夫人深吸了口气,缓着说:“瞧赵念安那架势,是断不会给容儿纳妾的,等贾千怡生了儿子,过继给容儿养。”

沈相大恼道:“那怎么行?那毕竟是康儿的骨肉,怎么能给容儿养?”

老夫人道:“记在他名下罢了,还在咱们身边养着,只要赵念安同意,这也不是个难事。”

沈相不置可否叹了口气。

老夫人又道:“如今新媳妇刚进门,嘱咐好陈氏与宝柔,哄着些,别叫人刚进门就没个好印象,喜宴这事情已经闹得不痛快,若是旁的再闹起来,又是麻烦。”

“儿子知道了,儿子亲自与她们说。”

第107章

沈康的院子虽是刚修缮过的,却不比贾千怡原来的屋子富丽堂皇,但比原来的宽敞许多,她在睿王府里虽得宠,但睿王妻妾甚多,再得宠也只能分个小院子罢了。

现在大大小小连着小姨娘那间有十六间房,她如今未当家,自然要与小姨娘挤在一个院子里,她入门前已经有了心准备,等日后沈康当了大官,他们另开府去住,就可以痛痛快快把小姨娘打发了远。

那小姨娘日前来请安,贾千怡也打量过了,只是沈康原先的侍女,沈康到了年纪自然情动,身边也需要人纾解,府里就抬了她当小姨娘,寻常也守规矩,按时吃着避子汤药,不曾越过她前头有孕,人也低眉顺眼十分胆怯,容貌亦是普通,不是什么惹人嫌的,当个奴才使唤着便是了。

她带来的嫁妆箱笼都收进了自己私库里,拿了些家具摆设重新装点房间,焕然一新后倒也十分顺眼。

喜宴的事情她已经细细想过了,说到底也不是沈康的错,也是相府想给她体面,反而好心办了坏事,犯了忌讳,如今她已经嫁给沈康,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也无甚意义,只要沈康疼爱她,早些出人头地,其他都是次要的。

她住了几日,倒是觉得这相府里头比王府还自在些,寻常给母亲与老祖母请个安,两人都不是刻薄的,稍稍说说话就放她回屋,至于那康姨娘,虽是有些粗俗,但对她也算尊重,不曾拿生母的身份压她,只是那沈莲可恶了些,小小年纪没有半点教养,每回去她屋子都动这动那的。

*** ***

赵念安叫人搬一张紫檀雕花长榻去花园里的半山亭,沈容倚在榻上看书,他坐在边上看风景,日子过得惬意悠长。

“你说那些小鸭子总躲着我,是不是我近来总吃八宝鸭的原因?”

沈容被他逗笑了,翻过一页书没回他话。

赵念安掀开他手臂,钻到他怀里躺下,与他一起看书。

沈容偏过脸亲了亲他的发旋说:“本与你说好,拿所有闲暇时间都来陪你,可当了院史一年到头也没几日空闲,你每日闷在这府里,也只能看看这些小鸭子。”

赵念安忙说:“我本来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也不是与你成了亲才如此,且我如今忙得很呢,许多人请我吃茶说话,你今日休沐我才特意陪陪你罢了。”

沈容笑着应了一声,低头又亲了亲他。

贾千怡嫁来半月,他们还不曾一起吃过饭,老夫人遣人来说,凑着月尾大家吃顿团圆饭,偏又赶上他休沐,原本是想与赵念安去街上逛逛,如今也无甚心情了。

两人躺在榻里懒洋洋看了一会儿书,略微有些倦意就势睡了午觉,起来便换了衣裳散步去相府。

相府的红绸布如今还挂着,四处张贴着喜字,沿路过来的奴仆们也都喜气洋洋,府里的喜宴虽然办得不漂亮,可多余的八十桌席面也大多进了他们肚子,喜饼也多了许多,奴仆们各领了好几份,只赏银发的不多,一人只有半贯钱。

沈容先去向老夫人请了安,他脸上笑吟吟的,像是不曾发生任何龃龉,老夫人亦是笑容满面,不见半点不痛快。

赵念安向来不喜不怒,见了老夫人寒暄几句,然后兀自坐到一旁,观摩沈容与老夫人相互惺惺作态的样子,也见识见识。

贾千怡含着笑,体态优雅坐在椅子,全然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赵念安捧着茶,吹散了热气,抿了口方说:“沈容,过来喝口茶歇歇,兄嫂刚入门,你总缠着祖母做什么?”

老夫人笑说:“容儿,瞧瞧你这夫人,半刻都离不了你,快过去坐坐吧,咱们吃着茶说话。”

沈容坐到赵念安身旁去,笑说:“叫祖母笑话了,也是我近来忙,没什么空陪他。”

老夫人道:“忙不要紧,注意身体才是。”

沈容含笑应是。

沈康从外面进来,刚一进门,贾千怡就迎了上去,两人新婚燕尔也十分甜蜜,沈莲跟在后面进来,一进门就拉住贾千怡的手,亲热地拉着她与自己一起坐。

贾千怡别扭地笑了笑,顺着她坐到了一起。

沈相这会儿还没回来,陈夫人打点好了手上的事情,领着沈禾进了屋。

沈容抬眼看向她,露出吃惊表情道:“母亲近来似是消瘦了许多,也该注意着些。”

老夫人感叹道:“这府里几十口人都由她操持着,康儿亲事又忙了几个月,也是辛苦,陈氏啊,近来无事,你注意着多休息,也补补身体。”

沈容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气,笑吟吟道:“母亲就是凡事都太周到了,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他顿了顿,见陈夫人笑得疲惫,忽然说道:“对了母亲,我这个月的份例,你似是忘记遣人送来了,不如今后我每月遣人来拿吧,也免得母亲费神。”

陈夫人笑容倏然滞住了,自相府四月底问赵念安挪了六万两之后,老夫人嘱咐她不必再给沈容份例,她本就捉襟见肘,也只能照办,可她并未与沈容去说,一来沈康亲事忙碌,二来这话她也难开口,她想着等过一阵子,若是沈容不提,那便顺成章断了他的份例,想来他也不差这一百两,应该不会与他们开口。只是没想到他不仅开口,还在贾千怡面前开了口,贾千怡刚入门,岂能当着她的面因为一百两银子起争执。

陈夫人正犹豫不决,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看也不看她,含笑说道:“还是容儿知道孝顺母亲,即是如此,便遣管事每月来拿吧,左右银子也不多。”

陈夫人看着老夫人笑容满面的脸,突然觉得不寒而栗,背后一阵阴风刺骨,这老夫人不只是心眼多,反应还极快,面色半点不变,直接就应了,似是一瞬间已经盘算过了得失。

贾千怡眼神闪了闪,却并未多嘴多舌。

陈夫人应了下来,又遣人去看看相爷回来没有。

等相爷回来后,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陈夫人一晚上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人散了,她自己跪去老夫人面前,流着眼泪不说话。

老夫人道:“我看你今夜一直走神,就知道你有话要说。”

陈夫人噙着眼泪道:“母亲,这个家儿媳真的管不下去了,母亲,儿媳真的尽力了。”

老夫人叹气道:“你是个老实的,府里什么情况,我自是知道。”

陈夫人跪在地上,啜泣道:“之前相爷被罚一年俸禄,府里本来就难熬,好不容易过了罚期,缓了没几个月,容儿的俸银又因着六万两被抽了回去,相爷与康儿的俸银加起来每月才三百六十五两,只够各院子的份例银子,府里两个庄子,一年收成才三四千两,府里面原本七十多张嘴,千怡又带来八个奴仆,儿媳真的无能为力了母亲......”

“你起来,坐着说话。”老夫人沉着脸亲手把她扶起来。

陈夫人泪眼朦胧坐进椅子里。

“要不是你自作主张给了容儿一百两,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老夫人叹道:“只是规矩也不能朝令夕改,千怡刚进门,不能叫她看笑话。”

陈夫人听她埋怨自己,也只能在心里苦笑,当日去借银子的时候,分明还夸她做事公正,借着这个由头说大家是一家人,如今难收场又说她自作主张。到底这张嘴长在她身上,都由她说了算。

老夫人虽抱怨了几句,心里倒也不是真的埋怨她,份例的事情本也不是难事,只是如今贾千怡刚入门,赵念安又怒气难消,此时重新立规矩,显然不是个好时机,稍有疏漏,两个孙媳妇都不称心。

老夫人道:“份例的银子你暂且按照原先说好的发,千怡刚入门,别亏待了她,我拿些银子给你,你先用着,等回头寻个好时机,咱们再好好立规矩。”她手里还有一个庄子,二万白银,如今府里头的大事都办完了,拿出来使倒也无妨,只是沈容为了这一百两与他们较劲,却是她没想到的。

老夫人拿一千两银票姑且打发了陈夫人,沈容的事情她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第108章

刚入夏,赵念安就跟蔫了一样,每日躲在寝殿里不肯挪步子,他懒洋洋侧躺在榻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沈容给他剥葡萄皮,沈容端坐着给他剥了一碗,眼瞅着那瓷碗里堆起了小山丘,便净了手,端着小瓷碗坐到塌上,用签子喂给他,嘴里调笑着说:“来,下官伺候殿下吃果子。”

赵念安哈哈笑了一声,连忙盘腿坐好,从他手里接过小瓷碗捧着自己吃。

沈容笑看了他一眼,也躺了上来,拿起手边的书看了半晌。

双喜撩开纱帘进来,脸上绷不住笑,没等两人问他,自己忍不住说道:“前几日相府里头闹起来了,闹了半宿。”

赵念安惊讶道:“真的啊?”

沈容没什么反应,仍旧兀自看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