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eleta
“孩儿不会变。”霍云开的眼眶泛红,“孩儿永远都不会忘记是谁把孩儿带出王府,是谁把豆子养大,是谁教孩儿习武读书。父王,要不是皇上昏庸,义父又怎会入宫受辱?孩儿,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个儿子果然像我。霍峰用力拥住长子,然后放开。
“记住你今天对父王说的话。”
“孩儿不会忘!”
那人,把自己的儿子教养得很好。看着都快和自己一般高的长子,霍峰知道,他将来可以放心地把江山交到儿子的手上。霍家,后继有人。
“父王去见你义父,三日后回京,你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
“嗯!”霍云开笑了,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从儿子的屋里出来,霍峰深深吐了一口气。别看他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但心里却有些没底。六年了,即将登基的他在面对一人时竟然有些紧张,实在是让他脸上无光。
霍峰搓搓脸,他都是快四十的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只是那人,似乎一点都没变,但也只是似乎。因为在这之前,他根本不知那人真正的模样是什么。
霍峰迈出步子,朝伊重人的住处走去,脚步沉稳。
这天下已经是他的,最难的也不过如此。
第十八章
来到伊重人的住处,还没进屋,霍峰就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声音。
“爹爹,京城有萄萄吗?”
“京城什么都有。豆子,是葡萄,不是萄萄。”
“唔……爹爹,豆子为什么要叫怪叔叔‘父王’?豆子已经有爹了,怎么还会有一个爹?爹爹不是叫‘爹爹’吗?怎么又变成‘父王’了?”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爹爹会跟你解释,现在记得要叫‘父王’就是。等回到京城,可能还要改口。”
“为什么回到京城要改口?”
“等你长大了爹爹会跟你解释。”
“唔……”豆子明显糊涂了。
“爹爹,包子也要叫怪叔叔‘父王’吗?”
“……”伊重人沉默了。
霍峰很自然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包子自然也要叫‘父王’。”
在卧房里的伊重人蹙眉,抬头。包子和豆子一看到怪叔叔,立刻忘了爹爹之前说的话,坐在床上的两人马上躲到了爹爹的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怪叔叔,两个孩子还是有些好奇的。
霍峰张口:“你还没有回答包子的问题,他该叫我什么?”
“王爷,这件事不是儿戏,还请您三思。”伊重人站起来,放下床帐,把两个孩子与霍峰隔绝开来。
“孩子年幼,会当真的,草民会和他们解释清楚。”显然,伊重人并不想包子攀这门“亲戚”。
“来人。”霍峰喊了声。
小琴低着头从外头进来。伊重人警戒地注意着霍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霍峰看着伊重人,对小琴说:“带包子和豆子下去。”
小琴抬头,担忧地看了眼伊重人。伊重人松开抓着床帐的手,朝小琴点了下头,小琴走到床边,把两个孩子抱下来。
“爹爹……”包子和豆子不想走。
“跟琴姨去找大哥。”伊重人和小琴一起给两个孩子穿上鞋。
包子和豆子看看爹爹,再看看叫“父王”的怪叔叔,乖乖地跟琴姨走了。
小琴带着孩子一出来,站在外头的阮刑天就安排了几名护卫远远地守着。霍峰已经下令,他和伊重人有要事要谈,任何人不得打扰。
霍峰拉过屋内的一张椅子,坐在伊重人的对面,伊重人带着些许防备地在床边坐下,直视对方。两人谁都不先开口,过了一会儿,霍峰打破沉默。
“伊重人,你在怕什么?”
伊重人的眼里闪过一抹霍峰曾经极为熟悉的讥嘲:“草民有何要怕?草民只是不明白王爷来此是为何意。草民以前对王爷是有些不敬,不过还请王爷看在草民对您的那一点恩情上,能放过草民。”
“草民?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草民’,本王怎么觉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不起本王?”
霍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膝盖几乎碰到伊重人的膝盖,接着,他的身体前倾,两手放在伊重人的身体两侧。
伊重人向后退了退,眼神冷凝。
“你在怕什么?怕本王吃了你?还是治你的罪?”
霍峰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伊重人不想示弱,没有再向后退。他冷冷地说:“王爷不是已经说了要治草民的罪吗?”
霍峰的嘴角勾起一抹神似伊重人的冷笑,凑到伊重人的耳边,像伊重人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说:“当年那个敢当面骂本王是孬种、懦夫的伊重人去哪了?怎么几年没见,你竟变得如此胆小?你怕跟本王回京、怕本王认包子做养子、怕再见到本王。伊重人,你才是懦夫。”
伊重人的眼神黯沉:“王爷,激将法对草民无用。”
“本王为何要对你用激将法?你曾对本王说过的话,本王这六年从不曾忘记。伊重人,你可以逃,如果你忍心包子从现在起就开始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你大可以逃。”
伊重人的眼里闪过杀意。
“章德元他们还在京城。伊重人,你现在不过是个普通的百姓,你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凭一己之力救出他们。不想他们跟着遭殃,你就逃吧。”丢下这句话,霍峰站起来,大步离开。
伊重人的双拳紧握,克制着去拿剑的冲动。
关上门,霍峰的脸上再无一丝刚才的冷酷无情。看到他出来了,阮刑天走过来要说话,被霍峰抬手制止。想到屋内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阮刑天立刻闭了嘴。
离开伊重人的住处很远之后,阮刑天才说:“王爷,天下初定,您还是要尽快回京才是。”
霍峰道:“三日后启程。你告诉怀秋,不管本王对伊重人做什么,他都不要插手,本王自有打算。”
阮刑天有些为难。章怀秋对伊重人的看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绝对可以为了伊重人与王爷起冲突,这也是阮刑天深感无力的地方。
“本王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要想他乖乖跟本王回京,本王必须用些手段。这些话你不要告诉怀秋,现在是本王和伊重人斗智斗勇的时候,谁敢插手,本王绝不轻饶。”
最后这句话,表明了这件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阮刑天见状只能点头,看来他要看好怀秋了。
在霍峰说了那些话之后,伊重人一直没有离开房间。
越是逆境,他越冷静。已经可以想见回到京城他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霍峰拿包子要挟他就是做好了准备。
伊重人考虑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霍峰,然后带着包子逃出生天。至于豆子……他相信霍云开能照顾好他,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就在伊重人想对策时,霍峰却命人抬了一张卧榻到伊重人的卧房,甚至把自己的行囊也拿到了伊重人的房间。
看也没看伊重人,洗去一身风尘的他直接在卧榻上一躺,被子一扯。没一会儿,鼾声响起。
伊重人怔愣地看着在他的面前睡着的人,第一次有了些茫然。
这人这是做什么?他正想怎么下杀手,这人却大大咧咧地跑到他的面前睡觉!
伊重人拿下了床头的剑,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爹爹……”包子和豆子进来了,伊重人急忙把剑挂回去。
一进来看到怪叔叔睡了,包子和豆子放轻脚步,欢喜地跑到爹爹跟前,举起手里的夜明珠,小声说:“爹爹,父王叔叔给的,可以发光呢。”
包子和豆子的手里一人一颗夜明珠,得了礼物的两个孩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拿给爹爹。伊重人瞬间愧疚难当,他刚刚竟然想要丢下豆子!他不配豆子喊他一声爹!
“爹爹,给。”豆子把夜明珠放到爹爹的手里。
包子也交给爹爹,还小小声地又道:“父王叔叔说这个珠子晚上会变得更亮。”
咽了下嗓子,伊重人把两颗珠子放进豆子和包子的口袋里,低哑地说:“父王给你们的,你们自己拿着。要叫父王,不是父王叔叔。”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睛。看一眼熟睡的霍峰,伊重人抱起两个孩子出去。豆子和包子掏出夜明珠把玩,很喜欢这份礼物,而霍峰好像是真的睡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原本对豆子愧疚难当的伊重人推开房门,却被屋外的守卫告知他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伊重人的邪火瞬间又上来了。当着孩子的面他不能发作,他抱着包子和豆子返回屋内,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杀了屋里的那个家伙。
※※※
这一觉,霍峰睡到天都黑了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脑袋还在,霍峰安心了。
卧房外有隐隐的光亮,霍峰起身,打开门,就看到伊重人正在油灯下看书,两个孩子不在。
听到动静的伊重人抬头看了眼霍峰,接着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书,没有开口的意思。
霍峰岂会看不出这人心里有气,他出门让人给他端吃食,然后很自然地在伊重人的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方桌。
伊重人不说话,霍峰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看着对方,饶是伊重人的心再冷静,在对方毫不掩饰的注视下他也难保平静。但他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伊重人稍稍侧过身子避开霍峰的注视,翻过一页书,继续看。
“茹太后和皇上都死了。”霍峰开口。
伊重人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对方。
见伊重人只在片刻的惊愣之后就恢复了平静,霍峰很满意:“当时他见大势已去,茹太后自尽,皇上逃出宫,被我的人遇到,我的人没认出他,直接杀了。”
霍峰好像正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不过视线却牢牢锁住伊重人,想看看对方是不是如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伊重人听出了霍峰话中的试探,他放下书,转身面对霍峰,绝情地说:“这二人死了于王爷您是最好不过,留下他们,反倒容易引起有心人的利用。”
“伊重人,你的心,究竟在哪?”霍峰伸手,食指轻点伊重人的心窝。
伊重人退开,不语。
“沪安卫的千户大人是茹太后的心腹、宠臣,众人皆知。你与茹太后之间的暧昧也早已不是秘闻,她死了,你却如此无动于衷。我以为,你对她,还是有些情分的。”
是我,不是“本王”。
霍峰的态度和之前用包子和豆子来威胁伊重人时截然不同,伊重人只觉得霍峰看自己的眼神过于深沉,他一点都看不透对方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当年他对霍峰做的事、说的话,以霍峰如今的身份,咽不下这口气实属正常,但为何又牵扯到了茹太后身上?
伊重人小心应付:“草民与茹太后不管有多少情分,在草民离开京城之后也没有了,不然王爷要草民如何做呢?为茹太后报仇?”
我只想知道你和茹太后以前到底亲密到什么地步。霍峰深深地看着伊重人的双眼,想要看出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王爷,晚膳来了。”
霍峰直起身体,让对方进来。
不着急,等回到京城,他有得是时间。
※※※
三天后,霍峰一行准时启程。这三天里,霍峰整日待在伊重人的房中,要么看书,要么和包子豆子建立父子感情,要么和伊重人斗智斗勇。怎么看怎么像在监视伊重人。
伊重人似乎也认命了。对他来说,除了两个孩子,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包括他的命。
每次豆子把父王给他的好玩意第一时间拿过来给爹爹时,伊重人的心都会被愧疚啃噬。既然放不下,那就去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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