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羊
相应的,这时也被叫到官府一道来问话的老掌柜和曾明他们也说到了一点,往常这个姓马的老乞丐就总在秦淮的客栈饭馆门口一带要饭。
马乞丐长年累月居无定所。
家里也未见有什么人,所以只能常年来梅香客栈门口要饭为生。
张三同这个人以前在客栈干活时,常见这老乞丐于门口那饭碗要饭无人搭理,就一时起了歪心。
他时常偷偷用一个带着根线的竹球,和一个厨房吃剩的馒头蹲在那儿同这满身褴褛的乞丐玩一个游戏。
他管这个游戏叫拔球。
但凡只要见外头有一辆辆银车经过,那时蹲在客栈门槛边上招揽客人的张三同就会用一个馒头把马乞丐叫来。
这个过程中,这呆呆傻傻的马乞丐若是乖乖听他的将球里的线跑到银车底下一下□□,张三同就会把馒头丢到地上给他,反之则不给这马乞丐。
久而久之,这马乞丐一看见别人给的吃的和银车经过,就会听从张三同话地去拔掉竹球里的引线。
这个游戏,现在在旁人看来,就是为了训练乞丐应激反应能力设下的一个连环局了。
连饭都吃不饱的老乞丐当然不知道那个总给他玩的球里有什么,只是长年累月被人教的以为在银车旁,拔了线就能拿到馒头。
那时梅香客栈的那个小麻子曾明偶然看见还奇怪,为何张三同总喜欢玩和一个老的都走不动道的乞丐这把戏。
可如今细想,所有人却都只觉得毛骨悚然了。
当下整个衙门里一片哗然。
在这三四个时辰内,三个分散在城内的活炸弹随时就有可能被引爆,就连此前已经派人将其余九个定点锁点安排拆除的督查院那头都被惊动了。
司马准派了人赶紧去找犯人口中所说的鸽子,银库旁的马还有老乞丐的所在,但这个过程,若是草草地去人海茫茫地一个个找,也不现实。
也是这时,那头被江宁府的衙役们额外通知了得知此事,紧急撤出官邸的江宁府督查院各位大人却也差不多都到了。
这数位大人都是留须文官,着一身仙鹤袍,野鸡翎就从江宁府各处县衙不顾安危地就跑来了。
若说这个关头,当众摆官威却也没什么用了,所以连茶都赶不及用,其中那位名叫明鹏的御史大人就先下派了兵马,又难掩焦急地下令道,
“司马准!你速调兵马先将秦淮一带靠近日月升票号的百姓撤离,再寻人备好大量灭火的井水,切不可伤到百姓!一定,一定要先救人听懂了没有!”
这话,这位在一旁已知事情大概,还一心记挂着百姓安危的明鹏大人倒也拎得十分清楚。
如同当年造成死伤无数的猪人劫持案一样,顺天府和江宁府同样是政商交接的重地。
城内一城一墙都不可动摇,不光是中心地带的银库所在,百姓安危。
就光说这秦淮河畔和古城墙上的每一根梁柱,砖石,那都是历经几朝留下来的,一块都动不得。
若是江宁这一次也跟着出了事,事后引起京城中各方震动,怕是他们所有人都要被重责问罪。
…这该如何是好。
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莫不是,这江宁府今日注定也也要和当日的顺天一定因此事为陪葬了?!
这一刻,这个过往阴霾般勾起的自问成了每个人心头的绝望。
也是这时,若说在这场即将引起整个江宁府骚乱之中,最镇定的两个人却也没有属某两个人没有别人了。
富察尔济。
段鸮。
他们俩眼下正并肩地站在那《清院本清明上河图》底下,隔着一段距离一块抱手朝上看着。
二人都没开口说话。
但一个似泰山般不动,另一个似江河般沉稳,却也看不出有一丝慌乱。
相比起旁人而言,从头到尾在一旁没有着急发表更多意见的他们肯定也明白此事本身的严重性。
但与此同时,他们俩心里都明白是一回事。
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江宁爆炸危机中,却也是脑子放的最清楚冷静的。
毕竟这一遭,怕是段鸮和富察尔济两个人自打认识以来,一块经历的案子之中最大,也是最凶险的一场变故了。
因一桩旧案,牵扯出一桩官银劫持后的重大黑幕。
两人自打来到江宁府开始调查此案时,却也根本一丝一毫都没想到。
冥冥之中,一切仿佛牵引着他们向眼前未知的犯罪和真相中继续前行着。
对于段鸮而言,他并不想顺天府当日自己所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重蹈覆辙。
因为于他而言,这一次江宁的事。
是无关个人。
却也定要赢,绝不能再败一次的。
而两人当下也很清楚,寻常官府在应对此类危机中,第一反应肯定是到来先找人大费周章地灭火,他俩也赶在这时候一下提出了另一个做法。
“司马准,现在让你的人先别去远郊的运河河里取水,咱们有的别的法子,一定要记得,先撤人。”
似是想到了什么,富察尔济开了口。
“啊?还有,有什么法子?况且,富察,段鸮,不运水过来怎么救火?”
“你是江宁人,那应该也记得一点,秦淮一带,和梅香客栈一样建筑结构的老房子很多。”
“……”
“这种房子中的木材非常难着火,所以不用去运河里舀水应对,只需要通知百姓们在暂时撤离前,自行将楼顶水箱打开,这半年来江宁从未有大型火灾发生,每户人家的水箱都够,所以只需放下防火绳,供今日官兵们直接取用就可。”
这话,是此前也记得梅香客栈构造的段鸮拿手点了点他们面前的那张地图后补充的。
一听到这个,司马准的眼神也一下子亮了,赶紧就去令人速度去通知秦淮一带百姓们打开水箱先预备着。
而既是解决了城门口和码头上其余百姓的安全疏散问题。
现在他们要担心的,就是那十二个此刻正遍布于江宁的边置慢炮具体要如何拆掉的问题了。
(拾五,百三)
——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督查院位置。
其余以一个个放射红点分散在江宁府的‘西瓜’已被他们俩的脑子完全地记了下来,只待亲自去上手解决了。
他们现在手上还拥有着除司马准之外江宁府官兵的临时指挥权。
要说将这些潜藏在整个江宁的边置慢炮却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光凭他们其中一个人,却也真的难以阻止这场劫数怕也是不可能的。
而两个人眼前所能唯一相信的,或许就是身旁这个某种程度和他有着‘搭档’之名的人了。
“十二个边置慢炮,却只剩下……四个时辰的时间,咱们到底还来得及吗?这等回请,这世上……当真还有人能有本事做到吗?”
这一句来自身后某个江宁府官员如何也不敢相信的喃喃之语来自落下,这两个对视了一眼的人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你怕死吗。”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去的事,眨了眨眼睛,将脑子里关于曾经的回忆的富察尔济歪着头捏了捏自己的脖子问。
“不怕。”
段鸮淡淡地回答。
“都死过几回了。
“嗯,我也不怕。”
富察尔济也点了点头。
“那就,合作愉快?”
二人这般对话着,却也在下一秒简单利落地在半空中击了个掌。
这一击掌,好似打消了两个人此前心中难免会有的顾虑。
他们都不是一出生就顺风顺遂的人。
在此之前的四五年里,他们都被困在眼前的迷局里有过许久的消沉,颓废和种种的不开心,但这一刻,好像也都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半刻之后,迎着前面街上已有些乱起来的人流。
江宁府衙门外的两匹一黑一白的官马,却是和两个人一起一道分开奔赴了这座古城的两地,以一己之力出发去力挽狂澜了。
分开前,两个骑在马上人都没有对身后的彼此多说什么。
却也明白此刻自己该去做什么。
要去做什么。
也是在这个关头,离了官府的富察尔济这家伙却还记得临时先绕路回了趟梅香客栈,又赶在天黑前,把还等在那儿想找他们的段元宝给找到了。
“嘿,宝哥,这儿。”
听到这声音时,段元宝已在这客栈门口蹲着玩了好一会儿。
他起初看到街上有人在奔跑着来往。
大运河上的船都散开了,后又有人说官府说要走水了,让大家不要乱,可他却也没怎么听明白。
不过他有听路上的人说,官府说了现在办法,所以大家不用着急,每个人最后都会是安全的,有人在保护着城中百姓。
是谁这么厉害,现在要去保护着城中百姓呢?
段元宝一时觉得自己有点好奇。
恰好这时,他就这么听到了在街角处自己面前的一声马匹的嘶鸣和一个人对自己的呼唤。
段元宝抬起头,看清楚黑马上的人的刹那,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对方却已低下头摸了把他的头,又说了句话。
这句话,事后段元宝也忘了。
估计是让他别瞎玩,乖乖等在这儿就好。
可后来好多年过去以后,段琏,也就是此刻还年纪很小的段元宝再回想起这一晚都觉得十分难忘。
那一夜的江宁府,当埋在地下的火药被抛掷到运河上的爆炸声响起,一簇簇飘散在空中的火苗烧地整个中央,但凡是地上的活人都感觉到了日月昌票行那处燃起的大火。
宿命枷锁,烈火修罗。
所有街上深陷于危难,被迫临时撤出秦淮河民宅的百姓都在朝着一个方向逃跑,只有那一个人朝着那业火中央赶去。
在天黑之前,那个曾经赶来找过他的人身着皂衣,一把拉住缰绳骑上那匹黑马就走的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