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蕉下醉梦
姜怀仁胸有成竹地挥了挥扇子,幽幽说:“世子只以为自己得了最好的狼、最棒的刀,却从未想过,这狼是否有狼王、这刀是否有主人。”
刘图南垂下眼帘,低声道:“姜长史才学渊博,图南不懂姜长史言下之意。”
“前朝常家军代代忠勇、皆是良将,可惜个个要么战死沙场、要么暴毙横死,世子可知为何?”
刘图南沉着脸,不多言语。
姜怀仁将手中的扇子一收,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年轻世子:“大周朝的天子也看不清,手中的狼,狼王是谁。猛狼、好刀,用是可以,但不能专、更不能久,利器越了利器的本分,便要多生枝节了。”
刘图南绕开话题,平静问:“姜长史灵州人士、出仕大周,后历魏国,现辗转吴国,敢问姜长史是否利器?狼王何处?”
姜怀仁显然没料到刘图南此问,一时竟被问了个愣怔,小退了半步。
刘图南冷冷说:“方才姜长史一番狼王之说,图南深觉有趣。但姜长史放心,此番言论,图南私藏于心,不会与他人多言。希望姜长史也是。”
姜怀仁见他已全无和谈之意,却毫无紧张神色,缓缓说:“姜某只是讲讲家乡轶事,世子不必过多挂心。”
刘图南假笑一下,说:“那我也给姜长史讲讲我们益州的轶事。咱们益州物产丰富,就光锦官城附近吃的玩的就特别多。姜长史来的不巧,锦官城附近的龙泉驿枇杷刚下树。下次您夏天来,我请您吃饱。”
姜怀仁闻言拱手:“龙泉驿枇杷天下闻名,在我淮扬也是名品。”
“龙泉驿枇杷,确是天下名品。”刘图南缓缓把玩着案上的一只兔尾笔,轻轻抬起眼睛望了姜怀仁一眼:“我们益州有个习俗,龙泉驿枇杷,当天熟了当天摘,长史可知为何?”
“愿闻其详。”
刘图南哈哈一笑:“锦官人有句话:‘家有龙泉驿,总有贼惦记’。树上枇杷熟了,四周邻居都看得到,心里有酸的、有慕的,有想偷摘的、有想使坏的,想什么的都有。所以好枇杷熟了就摘,以免他人……眼红心妒。”
姜怀仁面色依旧平静,后颈却悄悄流下一滴冷汗。
刘图南带了些狠劲儿看了他一眼,这才唤道:“贪狼。姜长史说了半天话,有些累了,你带他去休息吧。”赵贪狼领命,二话不说对姜怀仁做了手势,请他退殿。
姜怀仁眉头动了动,终而还是转身作罢。
刘图南久久站在案前,认真思索会是谁遣了姜怀仁来离间关系。
吴国多谋士少将领、荆州司徒信去后亦少将领。
或许是魏国,若离间掉了丑将军,汉中一带压力也会减轻许多。
常歌如鬼似魅撕开防线冲锋的身姿,好似又活灵活现出现在刘图南眼前。
“……此人的狼王?”刘图南皱了眉头。
建平城。
建平郡都尉李守正望着此人,单骑叫阵,面不改色;连斩二将,勇猛难挡,心中又是惊讶、又是震撼,甚至,还有一丝恐惧。
半个时辰以前。
埋伏在建平城附近几日的荆州军终于接了信号,自水路上岸,集结成阵。
山河先生定定然自建平城中走出,坐上了主将兵辇。
然而,战鼓宣了数次,建平城城门紧闭,亦未见益州守备军。
山河先生却镇定自若,不急不躁,一把松竹纸扇,泰然扇之。
不多时,城门大开,一单骑驭马而出,这马迅捷闪电,速速踏起一阵烟尘。
烟尘过后,一黑衣银甲将领破尘凛立,劲风吹不动他的一身坚毅。此人目光如炬,如有天威,喝道:“益州建威大将军在此,何人造次!”
他这一声怒喝彻透山林,李守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前朝人鬼见愁常歌将军的灵韵。
众人慑于此人单骑叫阵之勇,且镇定自若,惟恐有诈,皆谨慎不语。
“什么建威大将军!听都没听过。”一旁的建平北部都尉策马而出,喝道:“都说‘益州五虎将,醉山隐军狼’,怎么,是都死光了么?竟要你这么个无名之辈前来应战。”
那位建威大将军狂笑一声,说:“尔等虾兵蟹将,还想引得五虎将出战,真是笑煞我也。”
北部都尉将眉一拧,提枪便上,大喝道:“狗屁虾兵蟹将!荆州建平北部都尉向天歌,小贼,给爷爷纳命来!”
☆、巨箭
这位向天歌只坚持了数个回合,被这位“建威大将军”一个虚晃,以托戟斩灭之。
向天歌的头滚落阵前,众人大惊。
“建平南部都尉刘远扬!”另一个夹马前行,提斧便上。
来人对车轮斗将毫不畏惧,肩上架着一杆寒光长戟,冷笑一声:“我建议你,换个武器。”
“板斧随身数十年,岂是你说换就换!”刘远扬怒喝一声,将板斧舞的虎虎生风,夹马便朝着“建威大将军”去了。
这位“建威大将军”颇有无奈,挥戟便挡,招招压制的刘远扬毫无反击之力。刘远扬抵挡不能,走马迂回。
此人驭马便追,他的黑鬃骏马脚程极快,脚下生风,只几步路已追到刘远扬身后。
“远扬都尉,你逃什么。”这位建威大将军冷冷地说。
刘远扬听到此人声音竟然已经在身后不远处,下意识回头。
“远扬不可回头!”李守正身边的副将张智顺忽然喝到。
张智顺这句警告,已不知刘远扬听没听到了。
这位“建威大将军”出言挑衅之时,戟尖就在刘远扬后颈处,刘都尉霎时回头,他手腕轻轻一送,长戟直刺咽喉。
此人将头一歪,说:“早劝你,换个长兵器。”
刘远扬喉中低咽一声,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两眼一翻便从马上坠下了。
李守正历经大司马南征北战时期,早已见多了杀伐屠戮,但见此景仍不忍观看。
张智顺立即往一边的传令兵交待了些什么。传令兵立即往长弓兵阵方向跑去了。
李守正隐约猜到他所图,低声说:“两军对阵,仍在斗将,此时不可偷袭。”
张智顺面色严肃:“现下,哪里还顾得什么‘不可偷袭’,再僵持下去,这建平将领就要被他一人屠个干净!再者,此人杀伐决断、一腔孤勇,片刻时间斩我军二人。若不此时拿下,他日必成大患。”
张智顺所言其实正中他下怀。
向天歌威猛,只挨了不到数十个回合。
刘远扬智斗,却被一戟刺穿咽喉。
再由此人屠下去,阵前将领将会俱亡。
李守正环顾身后将士,俱被此人杀伐手段震慑,面如死灰。
荆州军将士击鼓宣战,原本士气大振,要一报血屠主营之耻。三次击鼓方出,士气已然削弱几分。
阵前斗将,此人一骑绝尘连斩二将,荆州军将士再挫威势,面有觑色。
周正廷见此人眼都不眨、连斩二人,颇有些头皮发麻。斗将未止、却无人再敢应战,陡然士气大落。
他将心一横,夹马而出:“建平东部都尉周正廷,前来会会您这位‘建威大将军’!”
周正廷原是想提振士气,未曾料到却再浇荆州军一头冷水。
此人长戟舞的灵动,招招却都是满满杀意,周正廷被他当喉、当胸、当头虚劈了几招之后,此人冷笑一声,说:“正廷都尉。我劝你速速投降,带着你的将士,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周正廷一股怒气翻腾上窜:“大丈夫战死沙场,死得其所!苟且偷生,周某不屑!”
这位“建威大将军”闻言,歪头仔细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走吧。今日我留你一命。”
周正廷闻言,喝道:“什么留你一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益州狗贼,吃我一锤!”话未落音举锤便打,这位单骑将军驭马闪过,边斗边劝他回阵。
霎时间,一片箭雨落下,“建威大将军”眼疾,急忙将长戟在身边圆舞,尽数将弓箭挡下。
周正廷没有这么好运。
他用一柄单锤,无论舞的多么密丝合缝,毕竟也是一柄短兵。
破军而出的长箭仍将他刺了个遍。他骑在马上,惨笑一声,瞬间失了神色。
李守正将张智顺一瞪:“要这么急么?正廷还在斗将,你将他一并射杀,这是何意?”
张智顺眉头紧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何况,兵士方寸大乱,不能再等!”他回头望了山河先生一眼,说:“不要再斗将了,一对一我们全然打不过,一起上,先将他擒拿过来。”
李守正看了他一眼,难掩自己心中的厌恶。张智顺朝着后方打了个手势,令兵忽然捶了战鼓,吹起了长号。
单枪匹马的“建威大将军”神色一动,似乎并未料到荆州军打算直接以多敌寡、压制取胜。他沉思片刻。立即夹马陷阵,一路兵卒皆不能挡。
他单骑深入,直冲对方将辇,飞身纵起,一把捞住山河先生,长戟抵喉,喝道:“谁敢轻举妄动!”
原本冲锋、呼喝、拥挤的军士霎时间静止,望着自己主将被擒,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张智顺刚想开口,李守正按住他低声道:“不可!山河先生三请方出,兑子上庸。这比你我二人金贵多了,若有闪失,怕是整个建平城都不够抵。”
张智顺瞪他一眼,冲动的胸口起伏不息,终而还是咬牙作罢。
这位建威大将军见挟了主将能制住人群,提了山河先生横丢在马上,自己飞身上马。他以长戟压住山河先生背部,喝道:“退兵三十里。”
张智顺面有愠色,忍而不发。
山河先生被擒,现下营中便属李守正、张智顺官职最大,他驭马前行两步,说:“将军勇猛,李某佩服。但我军主将山河先生以谋取胜、全然不会武艺,将军斩杀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恐污了将军威名。”
李守正说完,看到益州建威大将军皱了皱眉头,怀疑地看了看马背上的山河先生,好似不相信一军主将居然全然不会武艺。
李守正补充道:“此事属实。不过古有卧龙先生乘辇出征,两军对阵谋略为上,将军实不必过于惊讶。若您不信我所说,山河先生就在您马上,一问便知。”
建威大将军冷笑一声:“我这个人实诚,向来都是要杀便杀,不图什么良善虚名。”
李守正说:“将军息怒,还请手下留人。”
“留人可以。退兵三十里。”建威大将军说。
“这……”李守正面露难色。
建威大将军笑道:“荆州相亲自三请、荆州世子驭马出山的山河先生,在您眼中居然连三十里都不值么。”
“建威狗贼看此!”一声怒喝,引得建威将军立即看向左侧,寻是谁无礼呼喝。
正在此时,一巨箭自右侧破阵而出,他望向左侧一时大意,见着了巨箭袭来立即将身一闪,此巨箭偏了要害,但还是正穿建威大将军右肩。
冰冷利器刺骨,裂体疼痛诛心。
他一口鲜血,正吐在山河先生背部。
李守正见状急忙怒视一眼张智顺,对方极快说道:“退,是不可能退兵的。”
这位建威大将军,着实天威勇猛。身中巨箭,他吃痛闷声,竟生生再将巨箭拔出,掷于阵前。左肩裂伤霎时血流如注,他除了眉头深锁之外,看不出有其他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