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太平
“是是是!谢大总管提醒。”小太监听他如此一说,顿时点头如捣蒜。
看小太监听进去了,全安也放缓了语气,“说吧,怎么了?”
小太监兴匆匆的疾步跑来,被这一斥差点把大事忘了,全安这一提,他忙不迭的点头,也不绕弯子说无用废话,“大总管!西北来人了!”
“什么?!”全安正紧着漏风的领子,听到小太监的话,手顿时一僵,脸上满是诧异,“你说什么?”
“西北来人了!是云世子!是云王府世子!”小太监是个机灵的,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字字都在点上。
“你说云王府世子——”全安一激动,指着小太监的手指都在哆嗦。
“是世子!王府世子!巡防营城门守卫亲自来说的!”
全安猛的转身,脚下还有些跄踉,“快!快!稟报陛下——”“大总管,您慢点……”
小太监忙伸手搀着他胳膊。
“快!”全安抬步急忙往回走。
殿外伺候的宫人看跌跌撞撞转身回来的大总管,二话不说就匆忙打起殿门前的厚实帘子。
“陛下!陛下!”这次,稳重的全大总管也冒冒失失的边走边嚷嚷。
正撑着额靠在龙案上闭目养神的皇帝听到全安咋咋呼呼的嚷嚷声,不悦的拧了拧眉,酸痛的鼻根胀得他刺痛得太阳穴更疼。
还未待全安行至殿前,皇帝饱含怒意的呵斥就在殿中响起了,“成何体统?”
全安一进到殿内,直接匍匐在地,“请陛下恕罪……”
“全安,你进宫多少年了?还不知规矩?”龙心不悦的帝王冷色微愠。
“奴才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全安觉得,今儿失常何止陛下啊,他也彻底昏头了,连这么大的事儿都给忘了。
“哼,慎刑司的板子对你全大总管可是力道大减呢。”皇帝冷哼了一声。
全安嘴里发苦,“陛下,奴才上次那二十板子,屁股都开花了……”这样还叫力道大减呢?陛下这是嫌他没被那一顿板子要了小命?
虽然他是御前大总管,可是那二十板子可是皇帝陛下下的旨意,谁跟阳奉阴违啊?不要命了!
皇帝冷嗤了一声。
“陛下,您就是要罚奴才,也等奴才把事儿稟了再罚不是?”全安可不傻,知道这顿板子十有八九是能逃过的。
“何事?”
“回陛下!刚刚巡防营来报,西北来人了。”
“什么?”姿态本随意的帝王一听,豁然从龙椅上起身,急问,“何时之事?来者何人?”
全安磕了个头,“回陛下,酉时正的事情,进京的是云王府世子。”
“此话当真?!”皇帝急急步下龙案御台。
“千真万确,是城门守卫亲自来报的,说来人自称西北戍卫参将云恸,奉召进京面圣,理应错不了。”
当今大胤朝内外,云之一姓,只王府一家。
而那名讳,天下大概也只有这一人。
恸,悲恸,极悲哀。
当年云王战死沙场,身怀六甲的王妃悲痛欲绝,几欲殉情随夫,后被府中众忠心耿耿家奴劝阻,艰难撑至临盆,历经艰辛,产下幼子却因极度悲恸而突发产后血崩,弥留之际,轻轻托幼子小掌,赐下恸之一字之后,撒手人寰。
尚未出世,父亡,一出世,母亦亡,小小稚子,恸之无言。
先皇垂怜,特放置中宫抚育,却又因王朝动乱,被迫背井离乡,远赴边关,历经磨练成人“云恸,云恸……”皇帝喃喃低语,神色似笑似悲。
十二年前,他亲手抱上马车的孩提稚子,如今该是什么模样了……
朕等了你十二年了啊,云恸。
“陛下……”
“下去吧,明日就是云王忌日,在世子祭拜云王之前,切勿惊扰。”皇帝淡淡的挥挥手,吩咐全安切不可惊扰那孩子。
“是,奴才遵旨。”全安磕头而下,唇角带着了然的笑意,果然。
第11章 不识家门
风雪依旧,十里长街一眼望去,白茫一片。
两人两马缓步行至积雪道路中,脚下积雪厚实,即便是人来人往的道路中央,因夜幕降临行人稀少也覆盖了白茫茫的厚厚一层。
“主子……”云德看着缓步而行的小主子,欲言又止。
“德叔想说什么?”风雪帽遮掩了大半面容,云恸侧身过来,看着身侧的云德,温和浅笑道。
“王爷定能知道主子心意,主子又何必亲自走这一趟?”云家掌大胤军权百年,代代战功赫赫,为君者忌惮之也是情理之中。
山高皇帝远,远远避之才是正道啊,可为何明知君王忌惮,还主动回京?
云恸摇摇头,“德叔,我有多少年没有回京了?”
“十二年。”云德张口便应。
“云家传至我这一代,子嗣不丰,血脉凋零,虽然削减了帝王的戒心,可我在西北军中十余年,军中威信已立,甚至位晋参将,罗老将军又是父王旧部,在朝廷眼中,西北已是铁板一块,可这铁板却是握在我之手。”
71德默然。
“陛下数月前,突然册封张氏之女,引起朝臣一片哗然,陛下却执意册封,这也是存了敲打之意,如若我继续稳坐西北,不表任何态度,你觉得陛下还能坐得住吗?”
为君者,最忌军中大权不稳,更何况是当今这位雷厉风行的铁腕天子。
“主子……”
“云家不能背负犯上之名,这是祖训。”云恸微微叹息。
云家世世代代忠孝节义,他承接云氏先祖遗训,自然不能做那被世人唾弃之事,即使皇家违背太祖遗命在先。
“云恸不愿做不忠不孝之人。”
云德重重叹息一声,“主子,老奴愚昧。”
云恸笑笑,并未言语。
少年独身孑然矗立于雪地,云德看得心酸。
“主子……”
云恸笑笑,“走吧,德叔,我不认路。”
闻言,铁骨铮铮顶天地里的大男人瞬间红了眼。
身为身份尊贵的天之骄子,却颠沛流离背井离乡,身世坎坷,孑然一身艰难求存于世,至今尚不知家门何处……
看着牵着马迤然前行的小主子,云德摸了一把脸,牵着马快步跟上。
云王府邸坐落于皇城正东处,府邸是当年太祖亲自下旨建造的,建府时太祖还特地下旨,让云王自己选址,云王生性洒脱,不拘泥于世俗,又生性简朴,唯独爱那一方简单的田园山水,整个皇城唯独正东方后侧毗邻一方葱郁山林,因立国之初,朝务军务皆琐碎繁忙,他欲都城外建府之事被太祖驳回,只得勉强与葱郁山林为邻,为此,太袓还特地允其将那片山林圈入府中。
“主子,到了。”
云德指着不远处宽阔府门示意主子道。
云恸抬眼望去,浅淡一笑。
王府建造规格自然比一般寻常世家大族气派辉煌,又是太祖皇帝亲自下旨敕造,更是非同一般。
府门按照亲王规格,五间三启门,顶覆绿色琉璃,门上有钉,门前立石獅。
整个皇都,唯沐王府规格能与之相提并论。
云德,“主子稍候。”言罢,疾步上前叩门。
云恸缓缓踱步上前,立身于陌生的家门之前,眸子清亮,神思却有些恍惚。
还余两月便是十六年了,他身为云家子嗣,却从未踏足家门一步……幼时模糊的记忆几近无存,出生第三日就被先皇抱进宫中抚养,直至离京之前,他都未踏出皇宫一步,如今总算是识了家门……
“参见世子!”
一片朗声换回他的神思,他拉下遮蔽风雪的阔帽,露出帽檐下精致的面容,看着跪于大开府门前的一众家仆,温和一笑,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众位请起。”
匍匐在地的众人,却无一人起身。
云恸见状,微一愣,“众位请起吧。”
“世子……”伏跪在地为首的中年男子抬起头,看着立身于府门前的主子,只一眼,瞬间伏地大哭。
“云九……”云德双眸通红,看着嚎啕大哭的云九,鼻翼酸楚难忍。
如同引火索,因云九而起,府门前哭声一片。
云恸看着,神色微微波动,面容依然沉静,他反手将手中缰绳挂至马鞍,缓步踏上门前石阶,俯身将为首的云九扶起,“九叔。”
“世子.”云恸只是微微一笑,复又俯身扶起其他人,“众位请起。”
看着当年的柔软稚儿长成这般稳重如山的少年,府中众人忍不住老泪纵横,呜咽声一片。总算老天眷顾,云家血脉尚存这唯一一脉。
如今,云家这仅存的一脉也长大成人,继承云家先辈所愿,保家卫国,护卫疆土,乃云家之幸啊!
第12章 竹央阁
是夜,云恸沐浴斋戒,入家祠祭拜先祖。
因临行仓促,风急雪大,赶路十分不便,日夜兼程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亡父忌日前赶回皇都,祭拜家祠本欲斋戒三日,但事急从权,也无人计较此等琐事。
换了一身白色长衣,云恸长跪家祠正堂,恭恭敬敬磕头上香,祭拜先祖。
他身为云氏子孙,十六年来却是首次拜祭袓宗先辈,满心愧疚。
祭拜结束时,云恸依然长跪堂前。
“主子……”
“德叔,你们都下去吧。”
云德担忧,“主子,这天寒地冻,夜又凉,您又赶了一整天的路,歇息吧。”
“无事,德叔你早点歇息吧。”
云德跟随云恸多年,知道他的性子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也不会轻易更改,更清楚十六年来首次踏进家门的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