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太平
这看似平静的后廷,从来都是暗波汹涌的,主子只不过是一天不露面,这些心存妄念的便急不可耐的想要跳出来了,如若前边儿那事坐实传开,这后廷还不知道要被搅和成什么样子,皇家的女人,哪一个是安分的啊?
德妃的性子有些冷,又独居一宫,一向不与宫中的妃嫔往来,独来独往,又加上她显赫的家世和进宫以来的受宠,宫中其他人也默契的避着她。
一个家世比皇后还显赫的宠妃,又一副诸人勿近的冷淡模样,怎能不让人眼红忌惮?怎能不让这些同为帝妃的女人避若蛇蝎?
可是宫中的女人,从来都是见风使舵,即使有杀子夺夫之仇也能亲亲热热的叫着姐姐妹妹,一张笑脸背后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到底有几张面孔。
“听说姐姐宫中的金桂开得不错,妹妹可否不请自来叨扰叨扰姐姐清静?”出了凤毓宫宫门,贤妃便笑着对德妃言道。
身后的淑妃良妃离着不过几步之遥,自然听得真切,两人闻言,不约而同的轻轻勾了勾唇角,等了这许久,终于是坐不住了?皇后只不过偶然抱恙,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风使舵倒戈相向了?
德妃淡淡的道,“贤妃言重了,自家姐妹谈何叨扰?”
后廷中,几遍是皇后也会因为某些顾忌,客气的称呼一声姐妹,就只有德妃,她从来都是直接称呼封号,即便是对皇后,她也从不曾亲亲热热的用上姐妹这样的称呼。生疏、客气而冷淡。
贤妃娇笑一声,“那我就当姐姐答应了。”
德妃不慌不忙的道,“昨夜有条蛇爬进殿中了,此刻宫中的奴才应该还在满宫上下寻那畜生,只怕会惊扰了贤妃。”
这话说得直接,这拒绝也丝毫没有婉转之意。
身后的淑妃良妃闻言,唇角的笑意有些压不住,忙抬手掩唇,以免当场笑出声来,惹恼了这位贤妃妹妹。
果然是相爷放在心尖儿上疼爱的掌上明珠啊,这大小姐的脾气,即便现在已经入了宫,成了帝妃,上面还有一个中宫皇后,她也一样丝毫不用顾忌任何人。
这样大刺刺的拒绝,连婉转都不愿,实在太打脸了。
“啊?昨夜永福宫里那般闹腾就是那畜生爬进了殿中吗?”结果却出乎意料,贤妃丝毫不恼,反而愕然的追问了一声。
德妃点了点头。
“哎呀,那可得要仔细找找,最好把整个永福宫上上下下都翻腾一遍,以免那畜生爬出来伤了人。”
“说起来,我也回去让奴才把景泰宫仔仔细细都翻找一遍……”
德妃话不多,贤妃往常也不是话多噪舌的,可是一反常态,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这都入了秋看,临冬前也得小心了……”
“不过,这御花园里怎么会跑进这畜生来的?”
德妃揉了揉额头,不打算听她再继续嚷嚷下去,“我昨夜没有睡好,宫中又在翻找那畜生,不便招待贤妃,改日吧。”
说完,朝身后的淑妃良妃颔首致意,转身便要离开。
“哎,德妃姐姐,德妃姐姐,慢走。”见她要走,贤妃忙撩起裙摆,急急追了两步上去,拽了德妃疾行两步,压低了声儿道,“姐姐莫急,借一步说话。”
德妃皱了皱眉,看着拽着自己手腕的那支手掌,最终忍下了甩开的冲动。
见两位主子疾步离开,随性的宫人只得匆匆跟上,只是远远的掉在后边儿。
“哟,现在才上赶着巴结,是不是晚了些?”长长的宫道上没了人影儿,淑妃才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鬓角的金步摇,嘲弄的冷笑道。
“这就要看咱们贤妃妹妹的本事了不是?”良妃笑着接话。
“哼,一个知府家的丫头,想要攀上咱们这位冷淡的德妃娘娘,怕也是够呛。”
“且看便知。”
这两位的嘲弄,贤妃自然是听不见,她拽着德妃直接进了御花园一处地儿较高的亭子,左右瞧了瞧,确认左右没了人,才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子道,“姐姐可知皇后娘娘今儿怎么突然就病了?”
“不是偶感风寒么?”德妃并无多少兴致,对这宫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她向来都不上心,只是以冷眼旁观的态度看着,即使是迫不得已深陷其中,她却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这些所谓的帝王的恩宠,尊贵的帝妃,无上的尊荣,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罢了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她的归宿也不该是这座牢笼。
贤妃冷哼一声,“什么偶感风寒,咱们这皇后娘娘得的是心病。”
“心病?”德妃皱了皱眉,皇后得心病,无外乎是与那位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有关,能让皇后这般,自然跑不了是跟帝王宠幸有关。
以前她只知道,当今这位陛下一向不大亲近后宫,直至进了宫以后才清楚,这所谓的不大亲近到底是到了何种地步。
“皇后这位置只怕是等不了多久就要易位了,那位当然要急得病了。”
听到这话,德妃总算是有些诧异了,“后位易主?废后么?”
“可不是。”
德妃蹙眉,“贤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废后是何等大事,岂是这般轻易之事?要废后,这其中牵扯的是何等复杂,岂是说废就废的?”
“不孝有三无后无大,这个理由还不足以废弃咱们这进宫多年,至今仍一无所出的皇后娘娘么?”贤妃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有些得意的看着德妃。
第118章 无题
“无后?”德妃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莹白的手指,脸上的神色越发云淡风轻,“她是没有,但这宫中谁又有过?”
要论这一条,这宫中的女人谁能看得了谁的笑话?
若皇帝真以此为由废后,只怕是要惹得天下人口诛笔伐!宫中这么多女人,这么多年来,均无所出,此事要真论起来,到底是谁的缘故,还需言么?
贤妃被咽了一下,她进宫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这么些年,无宠亦无子,这高墙宫苑中的冷清寂寞,无从排解,唯一值得安慰的竟还是,这宫中的女人均无所出。
不过,现在这种局面似乎终于要被打破了。想到这里,贤妃有些突兀的笑起来。
“德妃姐姐,您说的那是以前。以后啊,咱们这宫中的老黄历可是要被翻过去了。”贤妃的笑得有些说不出的恶意,“咱们这些旧人,怕是很快就要听新人笑了。”
从初进宫的天真幼稚,到现在绝望死寂,说不恨是假的,说不甘,也定然是有的,可是当她知晓这足以震惊整个前朝后宫的辛秘时,她才知道原来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不甘也没有那么想象中的那么多,有的反而是说不出的落寞。
这让全天下的女人引颈而望的金碧辉煌的深宫,没有跨过那堵高墙时期许向往,可是真正踏入其中,才知道,这座象征着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宫,其实只不过是一座牢笼而已,一座将她的一颗心消磨的垂垂老矣,沧桑得甚至连争都没有力气去争得牢笼。
德妃皱了皱眉,眼中的诧异却分明。
“姐姐你也惊讶吧?”贤妃呵呵的笑起来,“咱们陛下不是不行,他只是不愿而已。”她顿了顿,突然嘲弄的笑起来,“不过啊,妹妹我倒是觉得,对陛下而言,孕育他的子嗣,咱们只怕是……”
最后那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时,嘲弄胜过伤痛,“不配。”
那全天下至尊至贵的男人,高至云端,俯瞰这世间百态,他那样的高,那样的远,她们这样的凡尘之人如何配得上他身旁那个与他比肩的位置?
听到这两个字,即便是德妃也忍不住瑟缩。
……不配么?
即便她从未将那至尊之人放在心中,也从未将自己代入这座牢笼的宫廷,即使再多的无动于衷,可是听到这所谓的不配,她也下意识的不忿。
天子又如何?怎么就不配?
“不过现在看来,咱们陛下似乎是找到了他认为配的那个人了。”贤妃目光远远望去,落在远处那隐隐露出重檐庑殿顶的太极殿,目光深刻复杂,德妃看着,一时竟完全看不懂这个一向在人前都以愚钝示人的贤妃娘娘。
“姐姐可知道三个月前,陛下急召太医院上下一干人等全部赴太极殿请脉一事?”
德妃微微颔首,此事在宫中并非秘密,但是到底所谓何事,并无任何人知晓。
后宫不得涉足前朝的规矩向来森严,事情又发生在太极殿,皇帝有心隐瞒,那便是任何人也碰触不得的辛密,是天子的逆鳞,别说等闲人等,即便是朝中重臣,例如她父亲,也是不敢轻易探听的。
“只怕是全都以为那是陛下龙体不适吧。”
“难道不是?”太极殿是御书房和帝王的寝殿所在,宫妃不得涉足,前朝之中的朝臣,任谁也没有这天大的恩典,除了皇帝,还能有谁能将太医院全数的太医宣召?
贤妃笑笑,“当然不是。”
德妃看着她,也不接言,等着她的下言。
“咱们的皇帝陛下在太极殿金屋藏娇啊,那位娇人儿怀了龙嗣,只是不知为何,竟小产了,陛下大怒,将太医院全数的太医全都宣召去给那位娇人儿请脉去了。”
*
紧闭的含章殿内不时传出金玉相击的声响,声声不绝于耳,福全袖着手站在大殿门外,殿内的声儿一大,他肩膀就忍不住缩一下,眉头都皱成了铁疙瘩。
这小主子昨夜侍寝承幸,陛下都三更了才唤人备浴汤,陛下抱着人去往体堂阁时他偷偷瞧了一眼,缩在陛下怀里的小主子已然累至昏睡不醒,可是今儿这一大早,陛下前脚走,小主子后脚就跟着起了身,简单用了些早膳,便来了这含章殿。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里边儿的声响片刻都没有停过……
想起孙太医和大总管的叮嘱,福全只觉得,自己这身皮真的要给绷紧一点了。
“我的小主子哎,您就算不为了奴才这条不值钱的小命儿,也为了咱们大胤将来的皇子龙嗣保重一下您的贵体啊……”福全苦着一张脸,忍不住低声嘀咕。
“您要是昨夜里怀上了小皇子,奴才就是有一百条命也抵不了啊……”
“我的小主子,您要是真怀上了,您肚子里的可就是大胤的太子,奴才还想看看小太子爷,奴才不想死啊……”
含章殿的总管太监常顺远远的候在一旁,听见福全的嘟囔,以为是这位皇帝陛下跟前儿的红人在踹他当差不力,缩着肩膀,恨不得把自个儿缩到犄角旮旯缝儿去,活像个受气包。
他是真不知道这一大早,会有主子来这含章殿啊!
含章殿是陛下御用的练武场,除了陛下,这宫中再无旁人能踏足。但是皇帝陛下朝务繁忙,一早的早朝更是雷打不动,每日来此的时辰便十分固定,因为此般,这含章殿的差事自然是轻松不已的,他这一殿的总管太监也自然而然的偷起了懒。
哪成想,今儿这懒却撞到了刀口上。
一想起方才,福总管那凉飕飕的眼神儿,常顺就冷不丁的哆嗦。得了,这下是栽了跟头了。
势如狂龙,矫若灵蛇,如臂指使,然却似乎有些力有不逮,后劲不足。
最后一式狂龙入海,勉力收住势,肩臂已然脱力,扶着长枪才勉强立住身形,气息却已然纷乱。
粗粗的喘息片刻,身子越发酸软,云恸紧抿着唇,眼中有些无法遮掩的恼怒,额际汗湿一片,一身衣袍也尽数湿透。
昨夜纵了那人,那人便得寸进尺,将他折腾到昏睡不醒尚不罢休……
以前在边关,即便是昼夜行军,仍能不眠不休上阵杀敌,可是现在,竟会在床笫之间被折腾到昏迷不醒,而且还是在那人刻意克制之后,若是那人纵着性子不管不顾,还不知是何等情形……
想到此处,云恸的脸色有些红白交加,握着长枪的掌一施力,浑身越发酸软无力,特别是腰腹和双腿,身后那密处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几乎要站立不住。
即便此刻殿中无人,云恸也不愿露出一丝虚软,待到双腿恢复了些许力气,才唤了福全备水沐浴。
*
玄湛方一下朝,全安便将小主子一早的行踪稟告了自家主子。
玄湛一听,顿时黑脸,“胡闹!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听到皇帝陛下的这声怒斥,全安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苦着脸道,“陛下,小主子他执意要去,当奴才的哪里敢阻拦啊……”他们这些奴才到底是有多冤?
“不敢阻拦便由着他去?”玄湛怒道,“若恸儿昨夜承幸受孕,出了岔子你有个脑袋来让朕砍?”
全安眨了眨眼,有些傻了,“……陛下,孙大人说,孕像一般是旬月才会显现……”
皇帝陛下,“……”
看着哑口无言的皇帝陛下,全安想笑,但是却没那个胆子。
都说关心则乱,陛下对小主子这简直是到了完全不知变通不知世事的地步。
“陛下,奴才愚见,小主子昨夜才承幸,今日除了身子有些不适之外,孕信之事定无大碍。”
玄湛脸色一变再变,最后有些不自在的转身往含章殿去了。
全安闷声笑了笑,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