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太平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睿智无双的帝王这般方寸大乱的模样,相较那独掌乾坤的冷厉帝王,现在这样的陛下才应该符合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模样。或许作为帝王,他不该有这样的一面,但是……他们的负担都太重,也都太苦,殿下是,陛下也是,只希望以后,他们能比肩而立,一起来担负。
望天,无言以对,我啥时候才能将这要命的两口子也摆平啊……
第119章 无题
一早,天色还灰蒙蒙的,全安吩咐小太监将洗漱的一应物什仔细备妥,他又不放心的亲自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才悄无声息的踏进内殿,准备唤主子起身。
寝殿里静悄悄的,外间天儿没亮,殿内就留着一盏值夜时的烛火,光不大亮堂,微微能透出人影儿。
嘱咐小太监将寝殿外间的宫灯点亮,全安打起殿门处防风的帘子,殿内那隐隐还流转着的甜腻温热气息迎面扑来,全安忍不住老脸一红,心中暗想着,昨儿夜里不是已经收拾妥当了吗?怎么这气息还未散尽?
全安一边悄声缓步步向帐缦遮掩严实的宽大龙榻,一边想着一会儿等陛下起身上朝后,赶紧着人来仔细收拾一番,否则那害羞别扭的小主子起身了嗅到这殿中的气息,一准儿又要恼羞成怒,跑去含章殿折腾几个时辰。
行至遮掩严实的龙榻前,全安压低了声儿,刚低低的唤了一声,玄色绣团龙的帐缦就被轻轻掀开了一条缝隙,修长有力的指尖微微点了点。
殿内光暗,但是全安瞅一眼就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手,也明白这手势是何寓意。即刻便噤了声,宫人陆陆续续将皇帝陛下梳洗的一应物事送至寝殿的小隔间,一切井然有序又悄无声息,就怕惊扰了龙榻上还未苏醒的帝后。
片刻之后,紧掩的玄色团龙帐缦轻轻掀开,皇帝陛下动作轻缓的起了身,全安见状,忙上前一步,接过皇帝陛下手中扶着的帐缦,眼角迅速扫了一眼龙榻,榻上侧身而卧的帝后微蜷缩着身子,睡得安然沉静,墨黑的发丝有些微乱,散在枕被间,一看那睡卧的姿势,就知昨夜在这龙榻之上,两位主子是相拥而眠……
全安眼角的痕迹忍不住又深了一些。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一直深信,这两个各自了艰难半生的主子以后会好好的相爱相守直至终老。
起身坐于榻前,玄湛并未急着起身离开,全安伸手接过他手中扶着的帐缦之后,他折身仔细将锦被给榻上的人儿掩好,又将他微乱的发丝拂顺,俯身在他脸侧亲了亲,悄悄起身接过帐缦仔细掩好,才示意全安替他更衣。
这些日子,全安早已将大主子晨起这一系列的例行了然于心,待龙榻帐缦掩好,便手脚麻利的接过福全递上的朝服替皇帝陛下更衣、束发、冠旒冕,梳洗完毕直至出了内寝殿殿门,皇帝陛下才开口打破这悄静。
“恸儿昨夜有些许发热,别扰了他,宣孙敬前来候着,请脉后着人前来回话。”
玄湛抬手取了一旁小太监躬身奉着的朱漆托盘上的加急奏本,一边一目十行的看着,一边低声吩咐着。
福全一听,忙低声应了,“是,奴才这就即刻着人去请孙大人前来。”
帝后是皇帝陛下的心尖子,这太极殿中,一切皆以小主子的贵体为先,福全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含糊。
“备些清淡的膳食候着,进了多少着人回话。”
“是,奴才遵旨。”
“今儿天似乎有些凉,衣衫鞋袜该换的换,恸儿起身后,别让他往含章殿去了。”殿门开着,暖阁中都隐隐透着一股凉意,秋凉已至。
“今儿中秋,昨儿朕吩咐送往王府的东西可都备妥了?”
“回陛下,一切都准备妥善。”
说到王府,玄湛微微皱了皱眉,“云九还在雍州?王府中谁在管事?”
全安道,“回陛下,雍州的事务和受灾百姓还未安置妥善,云大人奉旨治灾,这一时三刻怕是脱不开身,云大人离京之后将府中一应事务都交于了云十一打理。”
“可有纰漏?”谁人管事皇帝陛下自然是不在意,他要的只是不出纰漏。
王府这么多年没个正经主子,一应事务都是都是王妃临终托孤的家奴在打理,那人儿多年不在京中,云九掌管王府中的一应事务,几乎成了王府半个主子。
他身为帝王,自是不能插手一个王府的内务。何况没有那人儿在,一个小小的王府府邸,他压根儿就没有那个闲心去过问。
“回陛下,那云十一是云九一手带出来的,府中内务并无半点纰漏。”
说起这云家的家奴,那还真是藏龙卧虎。
自先代云王帐下出来的伙夫元帅算起至今,三军统帅就出了五个,至于领军打仗的将军更是惊人,足足有十七个之多,个个都是云家家奴出生!
云家以战立家,虽然每一代的云王都是领军打仗的奇才,但血脉单薄,可要论云家的元帅将军,这天下间绝无有谁能掠其锋芒。
皇帝点点头,“没有纰漏就好。”
又一次叮嘱福全仔细伺候那还未苏醒的人儿,皇帝才步出太极殿。
*
秋高气爽,晨间的风不疾不徐,王辅臣特意起了个早,早早的出门,着了一身便衣,直接去将好友拽了出来,让轿夫抬着一套官袍的空轿早早去到宫门前候着。
“这大清早的,你这又是有了什么感触啊我的清远兄?”
秦正阳黑着一张脸万般不情愿的被王辅臣拽着走,他昨夜挑灯处理公务至半夜,本以为能多睡半个时辰以免一会儿早朝站在大殿上打瞌睡,可这人倒好,大清早直接上门来拽!
听到那咬牙切齿的清远兄,王辅臣回过头来,有些无辜的看着身后的好友,“怀英兄,为何这般问?”
听闻这明知故问的话,再一看这人这装模作样的态势,秦正阳只觉得一口老血直抵喉咙口!相交几十年,对这老狐狸的脸皮,他真的要给他奉上不要脸三字的墨宝了!最好直接挂在他府门前,让世人皆来瞻仰瞻仰这大胤右相的风采!
见好友黑如锅底的脸色,王辅臣总算是良心发现,收起了那一副让人咬牙切齿的装模作样,放开拽着人手腕的手,拱了拱手笑道,“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我给怀英兄赔不是了,平日里政务繁忙,你我皆不得闲,今日秋高气爽,又是中秋佳节,就想着邀怀英兄走动走动,活动一下这把老骨头。”
秦正阳黑着一张脸胡锤子瞪眼的瞅着好友,“清、远、兄,你可知道现在什么时辰?”
“这是何解?”王辅臣一脸不解,这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他在说清早活动筋骨,可好友怎么又岔到现在是什么时辰上去了?
秦正阳磨牙,“右相大人可知近日兵部事务堆积如山,下官挑灯处理公务至半夜?”
听到好友抬出‘右相’‘下官’这样的称呼,王辅臣总算正了正色,“近日兵部事务是有些繁重,左侍郎一职又出缺,辛苦怀英兄了。”
听到这样的话,秦正阳没好气的哼了一声,长袖一甩,将双手负在背后,缓步晃着往前行去,“还得多谢右相大人‘体谅’!”
熬了半宿,本指着晨间能多睡一会儿,昨夜睡下时还叮嘱了夫人晚两刻钟唤他起身,没想到,一大清早遇上这个败兴的老东西!
看着秦正阳的晃步向前的背影,王辅臣眨了眨眼。
嘿,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气儿还没酝酿上来,想到近日以来兵部的诸多政务,王辅臣瞬间就歇了气,得得得,他心胸宽广,不跟这酸腐的人计较。
几步追上去,“是我的不是,怀英兄消消气……”
天光渐亮,静谧的长安大街也渐渐有了人声,离早朝还有些时辰,两人也不急,沿着长街缓步步往太和门。
“……安稳了这些年,我坐在兵部尚书这个位置上,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啊!”
当今皇帝陛下的心性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或许揣测不了,但是他的铁血手腕他们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前些年,朝廷内忧不断,外患也不少,攘外先安内,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内忧算是清得所剩无几了,接下来,必然是攘外!
“是啊,边境这些年大致算是太平,可是前些年的帐,只怕咱们这陛下是记着呢。”这些年,随着朝廷的安稳,边境上那些骚乱也渐渐偃旗息鼓,但隔三差五,总有些不安分的在上串下跳。
前些年对于这些上串下跳的皇帝陛下是腾不出手来,由着他们蹿,现在腾出手来的皇帝陛下还能由着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折腾?
“咱们这陛下必然是记着的。”秦正阳转头对着好友笑了笑,“清远兄你可别忘了,咱们这陛下向来都是个呲牙必报的。”
听到好友的话,王辅臣脸上忍不住的抽搐,“怀英兄慎言。”
背着说皇帝呲牙必报什么的,真的不是他们这些当臣子该干的。
“你知我知。”秦正阳瞅了他一眼,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已然明晃晃。
王辅臣只觉得浑身都在抽搐,一转头,对上那恢弘气派的府门,倏然怔愣。
“怎么……”秦正阳一看他的反应,有些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恢弘大气的亲王府,霎时消了声。
凝视了片刻,两人齐齐叹息。
“要论命运多舛,只怕普天之下再无云王世子这般的了吧?”
秦正阳摇摇头,“可惜了啊!”
云家代代忠烈,忠君为国,这样的人家本该子孙绵延大富大贵,可是却不想,到如今,偌大云家,竟只余下小世子这唯一的血脉。
“是啊,可惜了这大胤的传奇。”
“可不是,说起来,这云王世子今年也该十七了吧?”
王辅臣点了点头,“戊戌年生的,今年该是十七了。”
秦正阳抬头望了望那高悬的太祖亲书的匾额,“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云王世子在边关如何了?”
“是啊……”
“走吧走吧,时辰不早了,一会儿别迟了,今日中秋,晚些时候陛下还要在保和殿设宴…秦正阳看时辰不早了,拽着王辅臣就走。
结果刚走了两步,王辅臣突然停下了脚步,秦正阳有些奇怪,“快走快走,真的要迟了……清远兄?”
王辅臣一脸愕然的望着好友,“怀英,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什么?”
“年初云王世子曾奉旨回京!”
秦正阳惊愕,“……那……他人呢?”
我回来了……
第120章 所谓深意
以云家这如日中天到令帝王都不得不忌惮的声望,那生为云家仅剩的唯一的血脉的云王世子是何种存在,何须言语?!
云王世子离京身居边陲西北大营多年,这些年表面上看似平静,可这朝野上下、乃至黎明百姓,有多少双眼睛望着那集万千尊贵于一身的小世子身上,即便是三岁孩童都知晓!
这样一个举世瞩目的云王世子,回京离京该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小世子的身份足以担得起那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却来无声去无息,至始至终京中也未掀起一丝一毫的动静!
这是何等匪夷所思之事?!
王辅臣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就连他都会将如此之大事给忘到后脑勺根儿上,到如今,这都过了大半年了,如若不是今早碰巧路过王府,他至今都尚未察觉那位神秘不已的云王世子竟回了京城。
“清远兄,你说……”秦正阳看着一脸褶子翻来覆去的好友,也觉得自己脸上的皱纹有些不安分。
王辅臣恨恨的瞅了好友一眼,一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他想说的是何事,王辅臣摆摆手,“怀英兄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秦正阳张了张嘴,“……可……”
王辅臣忙抬手打断好友的话,“别可……为兄虽然膝下无子无人送终,但是还是想好好的活到百年之后,安安稳稳的老死,为兄不想短命。”
秦正阳眨眨眼,“……”
他怎么就知道他这话说出来是要短命的相?
王辅臣捻着胡子摇了摇头,一脸了然于胸。
方才诧异时,他或许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可是被这凉爽的晨风一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说这天下有什么能被这般悄无声息又不着痕迹压下抹去的,除了那位,谁还有这个能耐?
他虽然不敢冒昧的去揣测那位为何要这般为之,但是有句话说的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两位的身份跟神仙没差,他这个凡人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秦正阳看着一脸老神在在的好友,有些不甘心,“你说陛下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