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笛
“好啊。”那姑娘把头顶的凤尾细钗抽出,递至他的手掌心。
柳红枫报以一笑,而后扬腕一甩,金色的钗头锋芒骤闪,好似打盹的虎豹忽地睁开金瞳。
长了眼的钗子往孙老大的后脑勺飞去,不偏不倚地插进发包中。
孙老大转过身,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然而他那粗陋的发包已被细钗穿过,凤尾在他的宽额下面晃动,时不时蹭过油腻的头发。
细钗的主人噗嗤笑出了声。
柳千只觉得想哭。他的旖旎时光就这样被柳红枫搅黄了,姐姐们不再关注他,只看着孙老大,酥软的胸脯被棘手的麻烦取代,他能怎么办呢。
但凡柳红枫走过的地方,永远都少不了麻烦。
*
孙老大总算明白为何满屋的人都看着自己发笑。
一个八尺壮汉,头上插着一根凤尾细钗,叮叮当当地摇晃,任谁看见都难免要发笑的。
这发钗从远处飞来,插得又稳又准,没有丝毫偏倚,简直像是他亲手佩戴上去的。
他怒目圆瞪,视线沿着钗尾的方向循去,瞧见一个红衣男人,坐在散席上,歪撑着头,翘着二郎腿望向他。
仔细看去,这人不仅翘了二郎腿,还翘了兰花指。
一想到钗子是由兰花指间飞出,孙老大更加愤恁难当,当即黑了脸,提声吼道:“哪来的登徒子多管闲事,不要小命了?”
“哎呀,小命还是要的,”柳红枫道,“只是想跟兄台谈一谈,横竖插不上嘴,不得已出此下策,多有冒犯,还望宽宏。”
话毕,他已站在孙老大的面前,又是欠身又是拱手,一副客客气气的态度。
周遭的人却露出惊色。
莺歌楼的主顾大都是江湖人士,眼睛比常人更尖些,瞧见他履水不留痕的精湛轻功,不禁在暗中刮目相看。
孙老大却视若无睹,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钢铁般的拳头已经按捺不住,往柳红枫的脸上揍去。
可惜这一拳没能揍出响来。
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孙老大的拳头只是砸中柳红枫的掌心便停下来,好像打中一团棉花。
孙老大难掩脸上诧色,再次打量面前的男人,这人比自己瘦了不止一圈,衣裳鲜红,腰带和两肩绣有金丝凤纹,下摆宽得好似女人的裙襟。从宽松的袖口伸出两条白皙的手臂,抵着他的拳头。
他将浑身内劲注进臂上,再次发力。
柳红枫仍旧纹丝不动,甚至连眉毛都不曾挑动一下,掌心好似生出一堵看不见的墙,拦住了孙老大的拳势。空闲的手则探到孙老大头顶,把细钗抽下,看也不看地往背后一掷:“姐姐,还给你喽。”
细钗在空中划出一条轨迹,稳稳地落进主人的手心。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这随手一掷里含着多深厚的功夫。
孙老大收回拳头,沉声道:“敢问阁下师从何门何派?”
“在下柳红枫,无门无派,闲云野鹤,在高手云集的瀛洲岛上只能算是个无名小卒。花街柳巷里混出的一丁点名声,不提也罢。”
“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个纨绔采花贼,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买卖,连家门都不敢报。”
“此言差矣,我来莺歌楼可不为采花。”
孙老大轻蔑一笑:“男人逛窑子,不为奸淫,难道是为了聊天?”
柳红枫挑起眉毛:“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为了与诸姐妹聊一聊天。”
“堂堂男儿,和娼妓有什么话聊。”
“当然有,可聊的话简直数不胜数,因为我碰巧和她们一样,都喜欢与男人睡觉。”
孙老大的嘴角抽动。
柳红枫面露笑意,道:“我睡过的男人,恐怕比你睡过的女人还多。”
“你空口无凭……”
“的确无凭,谁让男人一个个都在心尖上抹了油,前脚下床,后脚就溜得无影无踪,我连儿子他爹都寻不到,只能自己一个人把这臭小子拉扯长大,你说我惨不惨?”
说完,他便把手搭在柳千的头顶,一阵胡乱揉弄。
厅堂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柳千本想凑上来看看状况,冷不丁被他耍了一通,唰地红了脖子,把柳红枫的手拨开,怒道:“你放屁之前能讲句人话吗?”说罢便转向孙老大,斩钉截铁道,“我不认识他。”
柳红枫眨了眨眼:“这话未免太绝情了吧,你忘了我当初救过你的命。”
柳千咬着牙道:“我肯定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被你救命。”
就连瘫坐在地上的金娥也破涕为笑。
男人当然是生不出孩子的,柳千也不是他的儿子,柳红枫说的都是混账话,连三岁小孩都能听明白。
他的话虽然混账,举手投足却甚是温柔,俯下身将金娥搀扶起来,为她拢好胸襟。
金娥递上一个感激的眼神:“莫非阁下就是枫公子?”
柳红枫道:“正是不才在下。”
金娥眼前一亮,提高声音道:“果真是你!我早就听过你的事迹,你从血衣帮手里救过我姐妹的命,她们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柳红枫淡淡道:“大恩大德谈不上,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往后姐妹若是遇上好男人,也别忘介绍给我认识。”